“倘若你實在怕的話，”他遲疑著，“或許可以拉住我的手？”

“嗯。我會的。”小聲應道，又問，“喝了那個酒……不止是昏睡嗎？”

“會有點難。”他隨口解釋了一句，繼續鄭重叮囑道，“解藥不要急著喂給我。要騙過那麼多人，必須得是真的毒發。”

頓了下，“你等到回宮之后，再給我喂解藥。”

“沈藥師說過要立即喂給你。”反駁，“那畢竟是毒藥。”

“他說的話，不必認真聽……”他的話語急剎了下，飛快轉回來，“我不認識此人。但想來他是江湖游醫，并不曾真正醫過毒發的人。”

他嚴肅道：“我可是親自喝過一回的。我有分寸。”

還想說什麼，他拉了拉的手，“這是大事，容不得一點失誤。”

“好。”應道。

“那我喝了。”他低聲說，“請夫人遞給我吧。”

邊的端起案幾上的鎏金小樽，傾遞到他的手中。他微微頷首，輕輕握住，垂眸凝視著杯中一泓清酒。

酒杯里漾著微，倒映著他的面龐。他的眸忽地渺遠，恍然如陷一場舊事。

“多年前，”他輕聲說，“就是因為這杯酒，死了好多人啊。”

頃，他舉起酒杯，仰頭飲盡，姿態從容。

片刻后，他忽然全抖，無法抑制地低咳起來，流出一抹極為痛苦的神。他息著，手掌用力按在口，住心臟的陣陣強烈痛。

“謝無恙……”低聲音。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神。

“別怕。”他閉上眼睛，竭力控制著自己，“稍微有點難……過一陣就好了。”

隨即，他緩緩松開手中酒樽。

“當”的一聲，酒樽墜地。

青銅與金磚撞出響亮的音節，驚得無數人同時回首。

下一瞬，案幾前的皇太子失去意識，斷了線般往下跌落。

邊的慌忙去接他。他跌進的懷里，面容蒼白，雙目闔，上漸漸失去，呼吸里含著些微的息。他的輕輕了一下，很快就安靜下來。

月如水一樣落來，落在他的眉眼上，覆上一層瑩白的輝。他在的懷里靜靜沉睡，上的氣息淡去，仿佛一捧近乎消散的雪。

有一瞬間的慌神，匆忙拉住他的手。他在昏昏沉沉之中，近乎本能地了指尖，輕抵在的掌心。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當年的那場秋日宴，簧之聲嘈嘈切切，案幾前的年輕公子失手打翻了酒樽，席間的人影作一團。

但這一次，接住了他。

只慌了一剎那，而后如沉水般鎮定。輕輕扶住他，令他安靜地平躺，俯在他的耳側低語：“你安心睡一覺，剩下的予我。”

慌的人影里，匆匆步殿中，一緋廣袖、袂紛飛。

“父皇。”

在滿座冠之中，長而拜，聲如金石，又如擊玉。

“……兒臣請求徹查此事。”

作者有話說：

小謝：（很小聲）我好喜歡你。

小滿：（不滿意）要大聲說才算數。

第85章 你

◎出手。◎

博山爐暖, 沉水香淡。

一縷冬日自窗外灑落，微塵在柱間起舞。

謝無恙醒來的時候，看見一襲赭黃龍袍, 繡金的夔龍紋在下熠熠生輝。

寢殿里熏著裊裊的沉香, 一抹香煙淡淡徘徊。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淡煙之中, 靜靜垂首凝著他。

“父皇……”他低咳著，支撐著半邊，竭力從床榻上坐起。

“不必行禮。”敬文帝抬手按在他的肩頭，示意他重新躺下, “你昏睡了大半日。太醫來看過, 說你連番損, 須得靜養。”

“多謝父皇。”謝無恙低聲道，咳著嗽躺回床榻上。他看起來狀況很差，面龐蒼白如紙，神極度疲倦。

“你皇兄犯下大錯, 貶為劍南刺史, 即刻啟程赴任。”敬文帝緩緩道, “……從今日起, 非召不得京。”

“父皇……”謝無恙低低開口。

“不必多言。這是為人皇的決定。”敬文帝低聲道，“……也是為人父的決定。”

謝無恙閉上眼睛，良久后輕聲說：“我去送一送他。”

“你代為轉告一句, ”敬文帝仰首著上方一副字畫, “你皇兄，其名為玦，玉有缺, 故賜字為無雙, 愿他君子完璧……他究竟是負了這個名字里的期待。”

“兒臣遵旨。”謝無恙低聲答。

敬文帝不再說話, 替謝無恙攏了攏被角，拍了下他的肩，負手轉出殿門。

“恭送父皇。”謝無恙著他的背影。

那個背影沒有回頭，只是停了一下，立在殿門下，仰著冬日的天穹。

“你很像你母親。”他低低地說，“我看到你……總是想起。”

“……尤其是你睡著的時候。”

謝無恙微怔了一下，抬起頭看向父親。他已經離開了，一角赭黃袍消失在門口。

-

暮冬時分，灞上雪寒。

岐王謝玦攜岐王妃裴玥出長安，往蜀中，赴任劍南刺史。

車馬轔轔，隊列在雪中默默行進。夫妻二人相對而坐，各自無言，凝視著窗外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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