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與在這間暗無天日的牢房里已經呆了許多日。

他的四肢都被鏈條綁著，懸吊在空中，眼睛上蒙了布條，只有耳朵還聽得見，能聽到腳下蛇窩里正回著風，毒蛇“嘶嘶”地吐著蛇信子，貪婪地舐從他上各傷口滴落下去的。

除此之外，外頭幾乎聽不見什麼人聲，更聽不見蟲鳴鳥和啼狗吠。只有一個人每日定時進來給他送飯，進來的時候會有隔得很遠的厚重石板移開的聲響，腳步聲帶著回音要過很久才會到達他跟前。

之后對方就用長桿子著幾塊半生不的送到他邊讓他吃，確保他不會死。

羅與猜測，這應該是一座暗牢，藏在地下，門外又設有機關，得有特定的方式才能進來。

而顯然，皇宮之中，即便是欽天殿，也絕對不會被允許建起這樣一座暗牢，更何況還養著一窩的毒蛇。

所以那日泣朱應該是將他安置在了別的地方——一個安全、很難讓人找到、又可以被他們完全控制的地方。

而且還得足夠，到雖在京中，卻也可以悄無聲息地造出這樣一座暗牢。

想到這些，羅與對自己此時的之地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腳下的毒蛇們開始熱新一的。

算著時辰，那個送飯的人應該就要來了。

羅與低垂著頭，無聲無息的，看起來就像是死了。

很快暗門又隆隆地被打開。

他不知道這聲音從地面上聽是什麼樣的，可傳進地底下來，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地震。

送飯的人拎著籃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下來。

“吃飯了。”他啞嗓子里出了一句話，像是個沒的報鐘似的，語氣很干。說完也不等羅與有反應，自顧自地將籃子里的吃食一樣樣端到地面上放著了。

蛇窩里的毒蛇們聞到了新鮮的的味道，“嘶嘶”的聲音更響了，聽得人耳鳴。

那送飯的人察覺到了這些畜生的躁，漠然地說道：“別急，先喂完他再喂你們。”

他的聲音極為糲，說話時就像有一把石子卡在嚨里一樣：“他今天有功，大人特地吩咐了，要給他多備一個菜，補上一補。”

話說著，他的鐵簽子上已經好了一片，裝進長桿子里舉到羅與邊，晃了一晃：“小伙子，吃飯了。”

片上還掛著，被這一晃，水“啪嗒”往下滴落，從蛇窩頂上的鐵格子里掉進去，里頭的毒蛇爭相搶奪。

然而片又焦又生的腥氣都已經懟到面前了，羅與仍舊還是低垂著腦袋，手腳都趴趴的，懸在半空中，臉一片青白，一點反應都沒有。

送飯的人不免心里一慌。

不會是死了吧？

心里頭蹦出這句話的時候，送飯的人半截子都涼了，哪兒還顧得上喂蛇不喂蛇的，將長桿子往肩上一扛，轉就去按墻上的開關。

栓在羅與手腳上的鏈條吱吱啦啦地了起來。他整個人從空中被放下了，停留在了腳尖距離地面不過半尺的地方。

那送飯的人正準備將轉著的齒關閉，然而他的手剛要按到開關上面去時，一鐵針猛地自他后了過來，一下釘穿了他的頭顱。

他的雙目倏地瞪起，渾一僵，至死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因機關沒有被關閉，掛著鐵鏈的齒還在轉，羅與被穩穩地放到了地面上。

手腳上的鐵鏈仍舊在放長，對他的束縛松了，他猛地扯下了綁在眼睛上的布條，面無表“嘎嘣”一下拗折了自己的手腕，將手從鐵鏈里套了出來。

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很快就解開了四肢上的所有束縛。

從地面搖晃站起的時候，里的那片剛好咽下去。

長桿子頂端的鐵簽子已經不見了。

送飯的人轉去開開關的時候，羅與張咬住它，將它從長桿上拔了下來，又作為暗吐刺出去，扎穿了送飯人的腦袋。

養毒蛇的人最終都要命喪蛇口，這是他在小時候就被教導的一句老話。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這尸正印證了這句話。

羅與沒在這間暗牢里多呆。

他四周逡巡了一圈，很快在另一邊的墻上看到了打開蛇窩的那個機關。

冷漠的臉上不由顯出一殘忍的笑意。

羅與撿起了地上的長桿，在沿著地道即將走到暗牢門口的那一刻，他忽然回，猛地抬手將長桿子朝著打開蛇窩的機關擲了出去！

堅的長桿子進了機關里，蛇窩頂上的鐵格子門緩緩打開，滿窩如胳膊一般的毒蛇從里頭蜿蜒著爬了出來。

它們是被新鮮的養到如今這麼大的，站在出口附近的滿傷的羅與于它們而言無異于是行走的食。

就在羅與尖聲吹出一記口哨之際，這些毒蛇幽深的豎瞳猛地朝他盯來。隨即，它們全都瘋了一般涌向了地道出口。

寒涼的月靜靜躺在皇家場的草地上。

里頭各種珍稀的都已經睡了，只有不眠的夜鷹仍舊大睜著雙目，停棲在枝頭，警惕地左右四。

像是察覺到了藏在夜中的危機，其中一只夜鷹猛地驚鳴了一聲，將所有沉睡中的都驚醒了。

而此時的場門口，笨重的木質大門大開，兩列守軍舉著火把，正滿臉警覺地盯著杵在中間騎著馬的那個戴著銀白鬼面的人看。

虞顯然是剛從夢里被挖出來的，一邊腳步匆匆手套服，一邊聽著后的人向他描述況，很快就到了大門口。

見到眼前黑袍肅殺的人及其后的那隊黑蒙面的人馬，虞心里有些犯嘀咕，但仍舊恭敬地行了禮：“下是這皇家場的虞，不知東主司大人深夜來此，可有何貴干嗎？”

司空鶴如今為當朝國師，坐鎮欽天殿執掌國運，權傾朝野。因鋒芒過甚，以至于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快要忘記了，他出的家族司空氏，世世代代的職責就是看守皇家場，是這兒的虞。

眼前的這名虞名司空鵠，正經排輩起來得是司空鶴的堂兄。

只是司空鶴寡淡，為人涼薄，司空鵠心里很明白，他這個表面上的“堂兄”在國師大人的眼里連屁都不是，更萬萬比不上欽天殿坐鎮四方的主司們來得重要。

所以這些年前，他們司空家的人都本本分分地看守著這座皇家場，給宮里的貴人們馴養奇珍異，從來沒有想過要靠上頭那位大人得到點什麼關照。他們在這京城里頭過得極其邊緣，就如同跟國師大人不過就恰好姓了同一個姓而已，實際上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樣。

得了司空鵠的問，穆清葭也沒打算從馬上下來。仍舊高坐著，居高臨下垂眼睨過去，就著火把的亮看清了對方的臉，語調又冷又沉：“奉國師大人之命，提審人犯。”

司空鵠心里頭自然是清楚不過，穆清葭口中的這個“人犯”是什麼況。

事實上當時南主司帶著國師的手令敲開場的門時，他的震驚與惶恐不比手下其他人。

司空家的人之所以從不打著司空鶴的名號行事，一來是因為他們知道這事被司空鶴知道了保不齊就是慘死，二來也是因為他們沒那個膽子摻和進大人的斗爭中去。

結果沒想到他們躲司空鶴這尊大佛躲得遠遠的，但大佛竟然還主找上門來了。

還一來就送來了那樣一份“大禮”，讓司空鵠這些天不敢好好吃也不敢好好睡，日日提心吊膽。

聽了穆清葭的話，司空鶴恨不得立刻將人打包好圓潤地送進手里讓他離開場。可惜當初泣朱三令五申強調過要好生看管送進來的那人，讓司空鵠不敢不小心謹慎。

反正如今即使不愿意，他們司空氏也已經被綁在國師這條船上了，只能認真完代下來的任務。

于是在穆清葭的話后，司空鵠心中生起了幾分狐疑，不解地多問了一句：“國師大人有令，下自然不敢不從。只不過從前都是泣朱大人負責此事的，今日怎麼……是沐蒼大人您過來了？”

司空鵠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朝馬背上的人一，對上對方眼中的冰冷后忙不迭地又把視線收了回去，著肩膀，可謂是如履薄冰。

只不過司空鵠問得謹慎，穆清葭聽完后卻冷笑了一聲，不悅道：“國師如何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難道還需要向你一一解釋嗎？”

冷的視線釘在司空鵠的上，反問：“怎麼？還是說在你眼里，我的這塊令牌比不得南主司的可信？”

話說著，一把扯下了腰上那塊正面落了“欽天”二字、背面刻了燙金“東”字的令牌，甩手扔進了司空鵠的懷里。

司空鵠像是接到了個燙手山芋一樣，當即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雙手托舉著令牌回話說：“下不敢，下不敢！”

穆清葭嚇唬完了人，眼底流出幾分嘲諷。沒再與馬前的人多言，手中一拉韁繩，繞過司空鵠往里走進去，沉聲道：“那還不趕帶路？”

一往里走，隨在后頭的那隊人馬便也一并往場里行進。

司空鵠見這陣仗，肩上的責任終于戰勝了心的恐懼，爬起來攔道：“等一下，大人等一下！”

他躬說：“沐蒼大人您奉了國師的令來此提審人犯，下自然配合。可場里關著的都是自四境各國而來的奇珍異，極為珍貴。為了防止給珍們造驚嚇或傷害，朝中明令止外人隨意進場。”

“大人公務所需便罷了，可若要帶著后這麼多人一同進去……恐怕不行。”司空鵠攔在穆清葭的馬前，“請大人恕罪。”

場的規矩究竟如何，穆清葭是不清楚的。

只是當前勢迫，沒有時間與司空鵠多爭論了。同時也怕耽擱得久了，會引起場里這些人的懷疑來。

于是余掃向后，不聲地同后面的人對上了一眼，語調緩和了些。

穆清葭示意司空鵠將自己的令牌還回來，問他：“那按照虞大人的意思，本主司應該如何配合才是？”

司空鵠作了一揖：“請大人下馬步行，并帶上四人，隨下前去提拿人犯。其余人等，還請在此稍作等候。”

穆清葭看著對方說話間的恭謹姿態。

的手心微微握了握。

隨即應下了：“可。”

然后往后招手喚上了四個人，依言下了馬：“走吧。”

司空鵠吩咐人去拉一輛拖車來，以便穆清葭他們運人，往前面一抬手：“大人，這邊請。”

場分了不同的區域，每個區域的建筑各有不同，但門口都派了士兵駐守。

穆清葭一邊隨司空鵠往前走并記著路線，一邊留心計算著守軍的數量。不多時，司空鵠便將他們帶到了一座造了假山的庭院前：“沐蒼大人，人犯就在里面。”

穆清葭聞言抬頭，看到了豎在旁邊的那塊石碑上簡單明了的兩個字：蛇窟。

悚然一驚。

然而還不等有所反應，庭院里卻傳來了一陣可怕的響。

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摻雜著驚恐的慘和雜的逃命的腳步聲，向著院門涌來。

穆清葭戒備地了手中的劍：“出什麼事了？”

院門從里頭猛地被人拉開。

守在院子里的士兵最先倉皇地跑出來，連手中的兵都扔掉了：“毒蛇從窩里逃出來了，毒蛇從窩里逃出來了！快跑啊！”

“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啊！”司空鵠想拉住那幾個士兵卻沒拉功，自己反倒被他們撞翻在地，只剩下了滿臉的焦急。

然而穆清葭卻已經看見了院子里恐怖的景象。

一個渾浴的人一瘸一拐地跑在前面，拖了一路淋漓的跡。數不清的各的毒蛇被他留下的味所吸引，追在他的后。無論是屋頂、墻角還是圍墻窗格上，都探出了蜿蜒的足有手臂那樣的蛇頭來。

這些帶劇毒的畜生“嘶嘶”吐著信子，金的豎瞳被月一照，如同邪惡的厲鬼。

“是羅與！”

就在司空鵠想要張口人的時候，一直跟在穆清葭后的一個黑蒙面的手下對著里頭逃出來的那個人犯驚喜地喊了一聲。

司空鵠聞言猛地轉頭，震驚地看向邊的東主司：“你——”

可惜他明白得終究晚了。他才剛出了個聲，穆清葭目一沉，抬手就已經打在了他的頸側將他打昏了過去。

面沉如水地命令道：“帶上羅與，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