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綰綰,我喜歡你。”
“不知所起,深如初。”
至此,所有似是而非的朦朧麵紗,所有出手卻抓不到的曖昧,被盡數揭開。
裴筠庭第一次在燕懷瑾口中聽到他這樣鄭重又深地剖明心跡,腦中霎時間閃過各種各樣的想法,仍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
原來溫璟煦那家夥也並非滿謊言。
二人就這般麵對麵的沉默著,就連吹拂而過的風也旖旎不已。
一個心懷忐忑,一個方寸大。
燕懷瑾說罷便再不敢看的眼睛,耳似有火在燒,嚨發,見久久未答,更是急一團麻。
裴筠庭還未能從方才的告白中緩過神來,臉頰上滿是因赧浮現的緋紅。
四下無人,清風拂過,他們的發梢被吹起,在半空中短暫匯,隨即又輕描淡寫地分開。
裴筠庭背靠宮牆,抬起眼,隻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膛,再往上,是他曜石般黑亮的雙眸。
年皎如朗月,一言一行,令人心不已。
良久,朱輕啟:“燕懷瑾,我——”
還未等說完,燕懷瑾便趕忙出言打斷:“等等!”
那些彎彎繞繞,隔著好幾層紗帳的小心思;那些顯而易見,又不肯宣之於口的偏;那些早就能察覺意的蛛馬跡,是無法將十年來積攢的盡數表現的。
唯有親口告訴,一字一句,展開被折疊起的紙張,才能明了。
想讓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卻又不敢聽的回答。說的時候氣勢洶洶,眼下卻張得手都在抖:“裴綰綰,我知道今日的一切對你來說太過突然,沒關係,我可以等,直到你想好怎麽回答我。”
他眼中寫滿了懇求與真誠,哪還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本想和他坐下來促膝長談的裴筠庭:……
燕懷瑾明白這趟你來我往地追逐間滿懷的期待都意味著什麽,滿腔希一旦落空,便是無盡的苦,於是連原先那幾信誓旦旦的把握都開始搖。
裴筠庭張了張,似乎想起了什麽,最終點頭道:“好。”
燕懷瑾暗自鬆口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丟下一句“改日再見”後便落荒而逃。
直至他的影消失在眼前,裴筠庭才稍稍從呆滯的狀態中回籠,低頭,勾起一邊角:
“傻子。”
……
自打分別後,燕懷瑾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中,誰都不肯接見。
他表麵大大方方地承諾,會給裴筠庭足夠的時間去接和考慮,實際心的不安多得快要溢出來。
天逐漸變暗,燕懷瑾愈發按捺不住自己。
頭苦得需要邀一壺酒來釋懷。
話雖如此,燕懷瑾始終不信真的對他一點覺都沒有,心複雜地在床上躺了莫約一個時辰左右,他驀然起,十分幹脆地吩咐展昭備轎。
車輦被風吹落一串清脆的音,和著轆轆行下的兩道漫長的車轍,一路蜿蜒至大理寺門前。
周思年正為手上未審完的卷宗焦頭爛額,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他原以為是來點蠟的小廝,誰料竟是麵不虞的燕懷瑾。
不待周思年有所反應,他闊步走來,雙手撐在桌子兩旁,張口便堵住了周思年的話:“你覺得一個姑娘,要怎樣表現才算喜歡你?”
周思年:“啊?”
夜幕降臨,月偎在燈群中暗淡,星星也無端變得寂寞。池中鯉魚打鬧嬉戲,瀲灩的池水在月下泛起粼粼的白。
“原來如此——”聽罷他的複述,周思年瞄了眼正閉目養神,卻仍皺眉頭的燕懷瑾,猶豫道,“淮臨,你也知道的,我從小到大就從未有過喜歡的姑娘,你確定要聽我說嗎?”
“要。”他斬釘截鐵地回。
見他態度如此堅定,為了好友的終幸福,對一知半解的周思年也隻得著頭皮往下講。
“這個嘛……喜歡一個人,自然是想日日見到他,想和他說話,想和他在一起了。”
燕懷瑾皺著眉:“能否再說得一些。”
周思年頓了一頓,接著道:“姑娘們的喜歡,大都是怯又含蓄的,但一個姑娘若是真心喜歡你,你便會為世上最能知到此事的人。例如,在你麵前會偶爾臉紅,會因為旁的姑娘而吃你的醋,會對你發小脾氣——種種蛛馬跡,不一而足。”
“真的?”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他拉長語調,借此空隙觀察燕懷瑾微微變化的表,“淮臨,其實你心中早有答案,隻是被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時磋磨而心生頓挫,害怕多年來放在心上的姑娘拒絕你,害怕被拒絕後你們再回不到從前。但我說的那些,你應當都在筠庭上看到過。開始讀醫理是因為你,最在意的人是你,最了解的人也是你。會為你難過,也會為你吃醋。”
“淮臨,你有多喜歡,就有多喜歡你。”
燕懷瑾難得出鬱鬱寡歡的神,聽完這番話也不知作何想,一言未發。
裴筠庭自小沐浴在父母親人的關中長大,又由林太傅親自教導,思想行為與一般子大有不同,什麽也不缺。
本就是個很好的姑娘,模樣家世,甚至才學武學,全上下,哪兒都挑不出大錯,故連燕懷瑾在麵前都變得極其不自信,生怕瞧不上自己,棄之如敝屣。
上一個人是會自卑的,就連燕懷瑾這般倨傲矜貴的人也毫不例外。
周思年輕吐一口濁氣,悄聲呢喃道:“怎的一個兩個,變得這般‘慫包’呢?”
“你說什麽?”
周思年被他突如其來的語氣嚇得一激靈,擺擺手,磕磕道:“沒、沒啥,我的意思是,淮臨你要繼續努力!”
“容我再想想吧。”
……
與此同時的靖國公府,裴瑤笙正托著腮,笑地聽裴筠庭將今日發生的事講給聽。
“其實府裏人,就連銀兒、軼兒都看出來三皇子喜歡你,唯獨你自己不肯信。一拖再拖,拖到如今。”裴瑤笙哪能不了解妹妹的心思,“綰綰,優寡斷並非你的一貫作風,你告訴阿姐,可是心裏頭還有旁的顧慮?”
裴筠庭垂頭,糾著帕子,瞧著乖巧極,片刻後輕歎一聲,苦笑道:“阿姐,你聽過‘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和‘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兩句詩吧。”
“自然,這是卓文君的詩。”
裴筠庭托著腮幫子,耷拉著腦袋,握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腕上的傷疤還未痊愈,出淺的痕跡。
“嗯。”
眸黯淡,忽然同裴瑤笙講起故事來:“卓文君對才華橫溢的司馬相如一見鍾,陪伴司馬相如走過很長一段的清貧日子。最開始二人相互扶持,恩不已,可司馬相如在得到漢武帝的賞識後,竟了納小妾的心思。於是得知此事,傷心絕的卓文君寫下了這首詩。”
裴瑤笙心道果然如此,的猜測不無道理。
“綰綰,解鈴還需係鈴人。縱然你對他有多般了解,倒不如聽他親口告訴你答案來得準確。裴瑤笙溫地拂著的秀發,“他喜歡你這麽多年,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也該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否則與你二人都不算公平。有人,不應如此錯過。”
裴筠庭目發怔,手不自覺上腕間,那裏仿佛還能到他微燙的掌心,以及因張而熱的手掌。
因為喜歡他,所以黯然神傷,願意為他盲目,為他衝,為他追逐遙不可及的月。
但冥冥之中又有什麽在推他們,使得彼此越來越近,似乎也不忍看他們錯過。
“我曉得了,阿姐。”裴筠庭直起,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般。
“明日我便宮見他。”
……
白日裏皇後在坤寧宮邀請眾姑娘品茶一事自然瞞不住宮外人,猜測自然不在數,好在殿的姑娘們皆心照不宣地對燕懷瑾與裴筠庭一事守口如瓶。
這便導致某些蠢蠢的心懷不軌之人錯解了皇後的真正用意,也誤解了燕懷瑾的想法。
夜彌漫,燈火闌珊。
燕懷瑾托著沉重的子回寢,卻突然停下腳步,對著床上僅著寸縷的姑娘挑眉:“誰放你進來的。”
來者眼如,聞言便由原先的背轉回正麵,同時薄如蟬翼的紗落,姣好的脯起伏著,纖纖玉手扯著肚兜鬆鬆垮垮的繩子,勾起一個自以為學得有八九分的笑容:“三殿下,就不想嚐嚐?我的滋味,肯定比黃丫頭好上千百倍。”
然而他麵如常,仿佛眼前袒的是個男子,半點該有的惱也沒有,嗤笑道:“東施效顰。”
原以為這個足夠以假真的背影以及笑容,能夠俘獲眼前人的青睞,隨後再主些,順水推舟,此事便了。
可和幕後主使卻低估了燕懷瑾與裴筠庭之間的羈絆,更低估了燕懷瑾對裴筠庭的。
那是他了十年的背影,哪怕一不同他也能指出。
在燕懷瑾心中,贗品又怎能與裴筠庭相提並論?
“滾出去。”他冷冽的聲音將其從思緒中拉回,“趁我還未發怒之前,收起你可笑的姿態,滾。”
強歡笑:“怎麽,殿下不是——”
“展昭展元!”燕懷瑾不再廢話。
那姑娘也是個機靈的,聽見他喚人,便再次轉過去,披頭散發,衫不整,半個香肩都在外頭,引人遐想。
展昭等人聽到聲音衝進來後,也出現過瞬間的茫然。
瞧這背影分明就是裴二小姐,可為何……
定睛一看才發覺,這哪是裴二小姐,本就是以假真的贗品。
“主子,有何吩咐?”
他撂下一句話後揚長而去:“本皇子最後重申一次,從哪來的,滾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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