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二小姐?”
徐婉窈的聲音在耳畔幾經輾轉,陸時逸也出手在麵前來回晃悠,裴筠庭才終於回神。
“抱歉,方才走神了。”
徐婉窈與陸時逸對視一眼:“二小姐這是掛念侯爺和三殿下?”
“……是。”猶豫一瞬,最終承認。
人非草木,更何況這般心有牽掛的人。
裴筠庭眺遠方銜枝的飛鳥,暗自推測行軍路線。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勘。
路途艱險,長征漫漫,故人定要平安歸來。
目送大軍出城後,裴筠庭重整心,又馬不停蹄地前去尋徐婉窈等人,一同前往燕京城郊的某座村落親自招收學生。
放在往日,定會趁機試探陸時逸,然而今日腦中不是出征的家人,便是燕懷瑾,手指挲著掛在腰間的玉佩。
反倒是向來不喜在外人麵前多話的陸時逸言又止,可瞥見裴筠庭失神的表後,又臨時打消念頭。
徐婉窈倒沒顧得上旁的,一路上,市集熱鬧的賣,隨風舞的幡布,甚至柳絮般的小雪,全然與平日不同,瞧什麽都新鮮,眼神從未離過窗外。
若非運氣好,遇見裴筠庭,眼下決計沒有機會此番人間煙火。可徐婉窈始終無法料到,自己此生最為敬佩的人,竟是位比還小兩歲的世家嫡小姐。
鬼使神差間,問出心中疑慮:“二小姐,咱們書院除隻招收子外,還有什麽能打們的條件嗎?”
陸時逸亦轉向,目探究。
頂著兩人殷切的視線,裴筠庭莞然:“世人皆知翰林、麗正等書院肯招收弟子,卻未知們的學雜費,比男子還要多出一倍不止。”
徐婉窈頗為訝異。
徐父當年乃是探花郎,策論學識皆為上乘,手把手教導兒自不在話下,故並無此等煩憂。陸時逸為男子,更會不到其中差異。
裴筠庭是皇後親自指進翰林院的人,外祖乃桃李遍布的林太傅,出高門大戶,書香門第。以的份地位,本無需心這事,卻曾數次深思——憑什麽子想讀書,就要遭舉步維艱、行路崎嶇的困境,而男子生來就被寄予讀聖賢書,發揚門楣的厚?
男子的極大幸運在於,他無論在年還是兒時,都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但這是條最可靠的道路;子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包圍著,不被要求發向上,隻被鼓勵下去到達極樂。當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過晚,的力量早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倘若未來燕懷瑾為一方君主,那也希,這些姑娘之中的一些人,能夠鞠躬盡瘁,在朝堂站住腳的同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天地文化,包羅萬象,星月注定無法蒙塵。
……
馬車領著一隊護衛在村口停下,裴筠庭不便麵,早在下車前便戴上帷帽。
護衛皆是燕懷瑾的親衛,由淩軒親自點過來的,而他的主要職責就是保護裴筠庭。燕懷瑾離開前甚至特地囑咐,但凡裴筠庭踏出鎮安侯府的門,都要機警一些,牢牢守在側。
陸時逸同徐婉窈一塊張羅,很快便有人好奇地聚集起來。
“閱微堂,僅收學生,學雜費每年共——四兩銀子?!”那青年模樣的男子是個識字的,讀罷滿臉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四倆銀子,都不夠那些員塞牙,天底下當真有這樣的愣頭青?
然而那位頭戴帷帽,端坐上首的曼妙子斬釘截鐵道:“沒錯,一切如你所見。不僅如此,績拔得頭籌者還有獎錢拿。倘若學之後留任書院,還會再減免學雜費,發放工錢。”
聽這麽說,當真有人躍躍試:“此話當真?莫非是來騙錢的吧?”
“有府開的印證,做不得假。如有半句虛言,我自當五雷轟頂。”
陸時逸挑眉,默默腹誹的同時抬頭向晴空。
話雖如此,暫時未有人敢率先上前報名。
裴筠庭泰然自若,一雙眼隔著薄紗掃視人群,似乎在等待時機。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有剛做完農活的,亦有剛在河邊洗好服的,瞧見大夥都在,便也湊過來看熱鬧。
片刻後,終於有位滿臉皺紋的老伯扛著鋤頭上前:“大人,小年方十二,我和我老伴一直想讓讀書識字,奈何燕京的書院要麽不收子,要麽費用昂貴。好在老天有眼,今日命中有數,遇見諸位。四兩銀子的積蓄我還是拿得出來的,不過我人一個,不識字,還得勞煩貴人替我寫下姓名。”
陸時逸友善地朝他笑笑,筆尖蘸墨,寫下第一個姓名。
有人開頭,也定有人前赴後繼,哪怕人數加起來並不多,但還算開了個好頭。
徐婉窈忙著介紹,解答疑問;陸時逸負責記錄學生的名字,淩軒依舊站在裴筠庭後,瞧見這一幕,不慨。
殿下邊,當真沒有平庸之輩。
世上子千千萬萬,裴筠庭,則是萬古空前絕後的第一人。
這邊招生進行得如火如荼,圍觀人群中,有幾個男子互相換眼神後,各自分散開來,對著一行人高聲議論:“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幾個頭小子妄想改革律法,不自量力。”
“大齊開放男科舉這麽多年,也沒見哪個的真當上五品啊。”
“就是,子讀書作甚?的哪點做得比男子好?文不武不就,先前朝廷出的那幾個,依我看八也是靠某些見不得的手段爬上去的吧?”另一個矮胖男子滿臉不屑,附和道。
“我猜就是,畢竟子上學本就無用,既沒男子聰慧,還白白浪費父母的汗錢,以為人人都是宦世家出的小姐嗎?就算是小姐,讀過書不照樣也要嫁人生子?”
“哈哈哈哈哈!這話對頭,‘商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若往後子讀書參加科舉,大齊離國破便不遠咯,我奉勸大夥——”
話音未落,一道凜冽的劍意破空而來。
“是麽?”裴筠庭眸冷冽,反手出淩軒腰間的劍,直指男子的麵門,“幾位可曾讀過書?”
“哼,那是自然!”頭一個開口的男子著頭皮答。
早在最初,實施想法時,便料到會有此類況,深知要想完一件逆流而上的事,就必須接它所帶來的影響。
越是冰雪越會覺得寒冷,想要攀越山陵便會沾染泥濘。
但又有何妨?
心之所向,足以斬斷叢生的所有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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