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多日的燕昭匆匆叩響琉璃院門扉的一刻,裴筠庭到很驚詫。
致描繪的妝容盡毀,甫一進門便抓著裴筠庭的手,噎噎哭個不停。直至心平複,才斷斷續續傾訴苦楚:“筠庭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皇兄。”
“發生了何事?讓你如此驚慌失措。”安地拍拍燕昭的背,“別急,慢慢講。”
“自母妃薨逝後沒多久,皇兄便大變,與虎謀皮,什麽事都不肯說給我聽,隻讓我乖乖聽話。我勸過皇兄許多回,可他執意要一意孤行。”燕昭兩眼腫得像桃子,滿麵淚,“今日我實在沒忍住,出宮去齊王府找他,誰知剛到門外,就聽他與韓相謀……說是、說是三皇兄死在他們的天羅地網之中,骨已經確認,接下來便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篡改太子詔書……筠庭姐姐,此乃殺父弒君,前有背負千古罵名的謀逆大罪,後有碎骨的深淵!皇兄他最喜歡你,也最願意聽你的話了,我求求你,求你救他!”
“走到現如今這步,是他自己的選擇,亦由種種因果促。”
其實近來並非沒聽過有關齊王一黨的風聲,如果燕懷瑾真的命喪他手,幾位皇子中當屬燕懷澤最適合繼承皇位。偏偏仁安帝打開始便沒那個意思,否則斷不會準許燕懷瑾學著接手朝政。
執掌朝廷,權傾天下,試問哪個懷野心之人沒想過擁有這等榮華富貴。
不過為此違背原則,喪失本心,麵目全非,眾叛親離,究竟算得上圓滿嗎?
韃靼、南疆、胡人;韓文清、烏戈爾、陸時逸,乃至燕懷瑾、燕懷澤……君臣父子,兄弟友人,種種事件串聯,不令人膽寒。
一場棋局攪了很多人的生活,甚至也包括裴筠庭。
當真是好大一盤棋,要想將事算計得麵麵俱到,需從謹小慎微起謀劃每一步的策略。
風暴中心廝殺激烈,又豈是這局外人能全然勘破的。
燕懷澤早已走上自己選擇的不歸路,雖未知緣由,但開弓沒有回頭路,他退無可退。
說難聽些,他當前做的樁樁件件,哪件不是在自尋死路。
燕昭大半生都在做無憂無慮的公主,故無法理解皇兄的突然轉變,亦無法知曉他被迫背負的東西,以及那懸在頭頂的刀鋒。
“兒,你皇兄的事,我不便手,亦不會手。”裴筠庭掌心握著玉佩,任其涼意蔓延,正道,“那是他親手開啟的路,你我皆無法幹預,不到最後王敗寇,誰也救不了他。他明白這個道理,卻仍一意孤行,就說明誰都無法勸他。”
“某些事,總要撞上南牆才肯回頭。”
與此同時,靖國公府的書房,兩位男子正在對弈,你來我往,激烈戰。
棋如戰局,通軍兵疏堵之道。溫璟煦落下一顆白子,忽然道:“你離開的這些日子,長不。”
對方手持黑子,角自始至終掛著微笑,亦未掩飾眉目間的那抹張揚,與其運籌帷幄之姿,聞言頗為自豪。
“你打算何時坦白?”
“現在隻怕還未到時機,待接近尾聲時再議罷。”話語間,落弈下子。
溫璟煦幸災樂禍道:“也是,反正說與不說,定會氣你。”
“安然無恙即可,至於旁的,我慢慢做解釋。”
……
天漸暗,群山如黛。風虛出岫,樹葉似岸柳飄絮,細碎聲響簇簇不絕。
仁安帝站在坤寧宮門口來回踱步,從神中,不難看出其焦躁難安。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江太醫邊抹汗,邊朝他行禮:“聖上,針療已結束,您且進去吧。”
“嗯。”
一陣風匆忙刮過,伴隨幾近克製到頂峰的怒氣,他疾步行至榻旁,眼睛直勾勾盯著皇後。
而盈滿水的清明眸子又驟然使他沒法惡言相向,仿佛一拳使勁砸在厚厚的枕衾上,無發泄。掀袍落座,將茶盞中剩的茶水一飲而盡,企圖尋求平靜。
“多久了?你一句都沒和朕提過,是不是準備等到快死了再告訴朕!啊?難道希朕親自替你守靈送棺嗎?”
婧姑姑、江公公,及伺候的奴才皆已退避,使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得以響徹四周。
皇後笑容滴水不:“聖上無須至此,人終有一死。”
“鳶娘。”他放態度,側朝向,“你還在氣我,是嗎?氣我利用純妃製衡朝堂的同時,拿來刺激你對我的。”
“是,以前我任、我跋扈、我善妒,我氣聖上涼薄,現在不了,人生苦短,何必斤斤計較。”
堂堂帝王,眼下卻生陡然出幾分絕。宛若手中飛速流逝的細沙,再怎麽挽留都徒勞。
“鳶娘,你看著我。我們是結發夫妻,你對我之意義重大,非同一般。”他幾乎稱得上低聲哀求,自得知的病後,心中那不安促一團雪球,愈滾愈大,“難道昔年的在你這兒不作數了嗎!為一個外人生疏你我年的分,不值得。”
“始識郎時,兩心如一。理殘機,何悟不匹。”失神地著袖上的合歡花,虛弱道,“所有草都會開花,可所有花,終會枯萎。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早晚罷了。”
滿頭珠翠,後位加持,予以榮,亦為囚困之枷鎖。
如今的衛婉鳶早不複當年懷,在乎的東西,也早在多年前碎裂了。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我與聖上緣分將盡,終究回不去了。”
……
梅雨季節向來擾人。
裴筠庭同徐婉窈分別後,本預備打道回府,誰料剛一推開門,雨腥味便夾雜著青草泥土的芳香撲麵而來。
閣樓之下,暴雨毫不留地將路人商販淋落湯,細又碩大的雨點陣陣砸向青磚,震起薄薄幾層水霧。
餘瞥見一個沒來得及躲藏的影,目相撞,著那人僵尷尬的作,實在好笑,雙臂叉在前:“竹卿,你主子莫非沒吩咐你做旁的事?怎麽天繞著我轉,哪都能見你。”
他既未否認,也不承認,唯有耳倏然躥紅。
“但我尚未婚配,待字閨中,你不妨試試趁虛而,說不定我真就看上你了呢?”今日扮了男裝,眉眼彎彎,言辭間活像個調戲良家婦的紈絝,“你這是什麽眼神?我不過犯了全天下人都會犯的錯誤。”
“二小姐慎言。”
“哪有,我深思慮過的。”眼神真誠,讓人無法分辨那究竟發自肺腑還是純屬玩笑。
竹卿沉默寡言,於是二人再無下文。
傾盆大雨,猛烈磅礴。他們同困於一,周遭分明空曠,卻愈顯仄。
裴筠庭回憶起某些舊事,癡癡著連綴的雨幕,喃喃自語道:“我好像被困在這兒了。”
竹卿以為此話意在懊惱,或許有事要盡快離開。輕咬下,他掉披風:“二小姐拿去擋雨吧。”
裴筠庭並未開口拒絕。
兩兩相間,眼神幹淨澄澈,眼尾潤,像春日裏的桃花釀醇酒,而花瓣豔麗如初,讓人險些沉醉在多的眼眸中。
他眼中則藏匿著一季草木茂,豔般的,蘊含驕傲,最終擬為如炬二字。
竹卿僅躊躇了一瞬,走近,打算將披風罩在上,但下一刻,雙手突然懸停在半空。
他不明所以,放任其攥著自己的腕部,片刻又鬆開。
接著,就見抬起一隻手,朝向麵中襲來。
心房劇烈跳,比雲層裏的悶雷還要響。話本故事中,描摹的那些難以自抑地怦然悸,皆於此刻有了切會。
裴筠庭緩緩摘下他的麵。
雖然經過偽裝和調整,並非原本的模樣,可仔細端詳,年悉眉眼便在的描摹下逐漸清晰。
“別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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