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寂靜，風雪加。

殿佛香裊裊，燭火搖曳，幾聲古老的鐘鳴隨著呼嘯的寒，悠悠傳來。

神圣威嚴的金佛像下。

這個穿過了暴風雪，登上了千百層臺階，渾披雪凝霜的男人雙膝跪在墊上。

他折下傲然直的背脊，雙手合十，垂首叩首，干裂的默念著已經不知道重復了多次的祈求。

“喬知漾，是我生生世世最深的孩。”

“求您保佑早日康復，一世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只求您能保佑。”

三拜九叩。

每一拜，每一叩，他的腰都彎得極低，額頭向冰涼的瓷磚，祈求的姿勢虔誠鄭重。

從膝蓋上不斷傳來如同鉆心般的酸痛。

卻也毫沒有搖過他所有的作和意志。

就這麼垂眸俯首跪拜，周而復始，反反復復，憔悴疲憊的眉眼寫滿了極致的認真。

每次從地面抬起頭，岑晝都向端坐在寶座之上的佛像。

然后再次跪拜叩首，心告誡自己要比上一次再更要虔誠敬重一些。

從出生到現在，他從未信過佛。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夠得到佛祖的庇護和原諒。

也惶恐擔心自己現在做得還不夠多。

害怕不能讓上方的神靈到他的誠心，聽到他的祈求。

可是除此之外，他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

岑晝眼眶紅了紅。

這個向來做什麼事都游刃有余，冷靜從容的男人。

竟會這一刻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子，出了害怕茫然的表。

他再次雙手合十，深深地彎下自己傲然直的脊背，低頭于殿佛像前跪拜祈禱。

外面的大雪還在猛烈地飄落著。

殿愈發清冷，即使有墊子枕著雙，也難擋著從地面竄來的陣陣涼意。

更別說連續長時間的叩拜下，膝蓋頭再次發出難以承的疼痛。

讓男人本就狀態不好的面又添了幾分蒼白。

可盡管如此。

岑晝仍然低垂眼睫，祭拜虔誠認真，仿佛知不了任何痛楚。

他不是什麼一路追隨神佛的信徒。

在這方面，他承認自己愚鈍。

只能笨拙地叩得再久一點，跪得再長一點。

祈求上方的神靈能夠可憐可憐他。

不計較他從前所有的心不誠，可以愿意聽一聽他的祈求。

一下就好了。

只要能聽到他為心之人所求的心愿，能夠保佑平平安安，度過這次難關。

哪怕是讓他舍棄所有權勢地位，剃發為僧，從此歸佛門。

亦或者是讓他散盡靈魂，痛苦半生，他也再從不辭。

他只要他的漾漾能夠永遠平安快樂。

這就足夠了。

站在不遠的老主持著面前跪了許久，仿佛不知疲勞的男人。

不由忽然想起來當日在寺廟里，他雖然一黑大站在這里。

俊容矜傲冷清，眉眼未正眼抬過面前佛像一眼，與周圍虔心跪拜的信徒格格不。

可唯獨他注視著站在旁的孩的目卻充滿了溫。

仿佛眼中只能看到。

像是下一秒哪怕世界末日到來，都不會有任何變化，始終深如一，意溢滿。

“阿彌陀佛。”

老主持默嘆一聲，深地雙手合十，也朝佛前拜了拜。

保佑他們這對璧人能夠得償所愿，化解所有的危機。

隨著時間的流逝。

外面的夜又深了幾分。

跪在佛前的男人仍保持著雙手合十的作，不厭其煩，滿臉虔誠敬重地默念著心中的祈求。

這份巨大的毅力，讓在場的好幾個

小僧人都不由驚訝地看向他。

“施主。”

老主持走上前，忍不住勸道，“您已經在這里跪了足足有好幾個時辰了，您再這樣跪下去，子會不住的。”

又是冒著兇猛的風雪登向千層臺階。

又是披著沾滿意風霜的服跪了這麼長時間。

岑晝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了。

他一開口，聲音都是沙啞的，“我怕我來得太晚，佛祖不肯原諒我，仍然遷怒，不愿保佑”

如果是這樣的話。

就算是廢了這雙，他也愿意繼續長跪，直到上方的神靈肯愿意為止。

著面前固執落寂的男人，老主持無聲輕嘆。

“佛無大小，眾生皆平等，哪怕心中無佛，只要此時以至誠之心，都能化一切。”

他輕輕地手將男人從地面上扶了起來，“施主您是老衲見過最有恒心之人，老衲相信，佛祖一定能聽到施主誠心許下的心愿。”

老主持從僧的口袋里取出了兩枚金紅的平安符，將其遞給他，“這個周一剛好是今年最后一場法會，此兩已經在佛前祈福開過。”

他蒼老的聲音虔誠道，“愿此能保佑您和被您掛念著的施主，能夠平安順遂，逢兇化吉。”

岑晝只接過了其中一枚符紙。

他有些疲累的眼底泛出了濃烈的溫，角輕勾，“我就不用了，我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平安符了。”

老主持心中明了，便沒再多言，只笑著點了點頭，“阿彌陀佛。”

風雪持續飄落。

在暗沉的夜籠罩下，寺廟更顯莊嚴肅穆。

站立大殿中央的男人形頎長拔，逆而立。

他著佛像下擺放整齊的各種長生牌位，突然問道，“請問主持，現在還能立長生牌嗎？”

他眸溫，嗓音低緩，“我想為我的妻子立一個長生牌。”

老主持不由輕怔。

像他這樣位高權重的經商者，理應該最看重就是氣運這種東西。

雖說長生牌的寓意是好的。

但萬都有它等價換的原則。

為他人立牌多多也會對自己的氣運帶來一些影響。

老主持問道，“哪怕命格被破壞，您可能后半輩子都會迎來不順，或者是您之前辛苦得到的東西。

比如權勢，地位等都有可能化為一場烏有，您也愿意為立牌嗎？”

岑晝沒有猶豫，“愿意。”

他獲得這些令人艷羨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一出生便就擁有。

全都是他幾乎用命在這場如同斗場般，生生殺出的一條路。

如此來之不易。

他竟只是為了給立一個沒有科學解釋，只有令人不充滿玄學的長生牌。

想也不想，毫不猶豫說拱手相讓就拱手相讓。

仿佛這座稱秤上，這位做喬知漾的孩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任何籌碼都要在面前為低下頭。

老主持又問，“人的一生因果定數早已安排好，或許有一劫是本該會經歷的劫難。

假如日后你們命運齒重新轉，本該是的劫難，您也愿為擋下？”

“愿意。”

“如果能幫擋下所有的劫難，我——”

岑晝目視前方，眼神偏執鄭重，低沉認真的聲音擴散整個殿，“求之不得。”

只要能平安，順遂，快樂，要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心甘愿。

能為擋下所有劫難，又算得了什麼。

被男人仿佛刻在骨子中的

虔重所震撼的主持不由搖頭一嘆，“值得嗎？”

岑晝眼眶滾燙，低聲，“值得的。”

這一劫其實本該是他的劫難。

當初為幫他求平安符，連自己那一份都忘了求的孩。

就這麼義無反顧為他擋下原本打在他上的子彈。

是幫他擋下了一劫。

如果當時有人問是否值得。

這個小姑娘肯定會揚起明好看的笑容回答——當然值得啦。

如果現在陷于昏迷的人是他。

站在這里的人是。

他堅信。

一定會跟他做出同樣的選擇。

愿意為他冒著暴風雪，為他登上千百層臺階。

愿意為他長跪，不惜所有求他能平安。

這一份濃重炙烈的，從來都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付出。

而是雙向奔赴。

所以怎麼可能不值得呢。

“阿彌陀佛。”

老主持搖頭笑嘆。

真是用至深的癡兒啊

大殿梵音清晰耳，置放長生牌的位置多出了一個。

岑晝再次雙膝跪下，虔誠垂頭叩首，祈愿他心的孩能平安順遂，歲歲無憂。

老主持站在寺廟門口目送著男人的影離去。

一個年的小僧人忍不住抬頭問道，“主持，你說佛祖真的會聽到這位施主的心愿嗎？”

“阿彌陀佛。”

老主持微微一笑，“我相信佛祖一定能聽到的。”

能迎萬難。

同樣，萬難也能迎來。

—

自岑晝換好服后，突然急匆匆離開，徐康待在醫院里哪也不敢去。

生怕他傷心過度，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

就在他焦急不安繼續撥打對方一直都打不通的電話時。

病房門輕輕打開，一道悉，風塵仆仆的影走了進來。

“岑總，您這是去了哪里啊？”

徐康震驚地看著眼前滿臉被凍得泛紅，渾沾滿被風雪浸的男人，眼眸不由瞪大。

“我沒事。”

岑晝兩只膝蓋頭還傳來陣酸痛，走起路來有點踉蹌，“你先出去吧。”

“是。”

徐康縱然有很多想問，但還是將時間留給了兩位。

擔心自己上的寒意會過到的上。

岑晝特意站在暖氣旁將烘干。

冷熱替下，他不由輕咳了一聲，頭發出了些不舒服的悶痛。

“漾漾。”

等終于變暖和些了。

他才走到病床旁，作輕地握住了的手，布滿疲勞的雙眼開了片，“三哥為你求來了平安符，你一定能順利邁過這個難關，以后都會平平安安的。”

病床上的孩面容恬靜，像是睡了般沒有反應。

岑晝了間的意，艱難地扯了下，說話時都沾有了幾分鼻音，“沒關系，不管寶寶睡了多久，三哥都愿意等你醒來。”

“漾漾，這輩子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岑晝通紅著雙眼握住的手。

向自己有些蒼白的臉龐，哽咽著的嚨出沉啞破碎的音節，“所以寶貝，你別想把三哥撇下不管”

喬知漾仿佛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在夢里，整個人像是墜不到盡頭的深海里。

渾都失去了力氣，就這麼漫無目的地直直沉落下去。

眉心輕蹙，茫然地試圖掙扎。

卻下一秒，就被迎面洶涌巨大的海浪無撲打了過來。

將又往黑暗的深拖拽了下來，困住了的手腳。

再次掙扎往上游去。

但就像跟作對一樣。

不管怎樣想努力往上游，那些海浪總能輕易將撲打，卷著的。

再次將拖進無的黑暗，試圖要吞噬所剩的意識。

一次又一次。

很快僅存下來的一點力氣，都像是快要失去最后一格電量的手機，快要支撐不住。

絕地著四周的黑暗。

變得越來越冷的海水讓本就疲憊的更加痛苦，想要繼續往上掙扎的雙手漸漸慢了下來。

好累啊

覺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雙眼快要不控制，要慢慢無力閉上時

耳畔猛地約傳來了道悉暗啞的男聲。

正在染著哭腔，悲傷又絕地一遍又一遍喊著的名字。

“漾漾，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在一起嗎？”

“不是說好了每一天，每一個節日都要陪著對方一起度過嗎？”

“漾漾，你不能失約”

“求求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男人似乎哭得很厲害。

變得更加嘶啞破碎的聲音不斷在的耳邊呼喚著。

“漾漾。”

“別再睡了好不好，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求你了”

“不要丟下我”

“如果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長睫輕，快要陷模糊的意識漸漸清醒。

這聲音

好悉

是三哥的聲音！

他是哭了嗎？

真是的，明明都告訴他不疼的，讓他不要再哭了。

怎麼還像個小朋友似的，哭得這麼厲害啊。

眼尾慢慢染出了抹通紅，本疲憊不堪的突然間像是重新恢復了些力氣。

周圍仍然漆黑一片。

那些海浪像是蟄伏暗的兇，正警惕地盯著。

仿佛只要一，就要把吞噬掉。

咬牙關，再次重新力地揮著雙手，拼盡全力直往上方游去。

洶涌的海浪再次猛烈地席卷拍打過來。

宛如考驗般，這次來得比以往更要兇險。

似乎只要被它卷了進去，就真的沒有任何生還的機會了。

忍著心的恐懼，聽著耳邊的呼喚，不斷拼命向前力游去。

哪怕力快要售罄。

哪怕后追的海浪有多可怕。

一刻也沒有停下半秒，用盡渾所剩的力氣，拼了命往前游去。

小哭包，別再哭了。

再等等

快要游上來了。

沒有失約，也沒有丟下你不管。

因為我們已經說好了。

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個節日都要陪對方一起度過。

絕不食言。

似乎游了許久，就在著氣，努力尋找著出口的方向。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耀眼溫暖的白。

有一只悉寬厚的手朝了出來。

雙眼通紅，用盡全最后一點的力氣，力往上一游，終于握住了眼前這只手。

到了第三天。

外面一直肆的暴風雪終于停了下來。

厚重暗沉的云層被撥開，和淺淡的日靜靜地過窗戶灑了進來。

病床上。

一直安靜沒有回應的指尖驀然在他掌心里輕輕了一下。

喬知漾眼睫了，緩緩睜開了雙眸。

還沒等視野完全回籠。

艱難地偏了偏頭，看向一直守在床旁的男人，對上他瞬間變得更通紅的雙眼，慢慢地角彎起，聲音沙啞。

“三哥，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