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能跟他說上話的安安，可總是低著頭不理人。他方才說了這麼長一段話，擱平日里奴仆們早該趕前夸他了，卻不見這人道一聲謝。

許清晏拿肩膀了，不滿道：“你怎麼不說話了?對了，我今年八歲，應當比你要大，合該敬稱我才對。”

沒幾句話，他便擺起了富家爺的架子，神矜貴，看來是從小被百般寵長大的，有幾分來頭。馮喜安覷他一眼，小臉上突然扯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哥哥，我口，半天沒喝水了，說不出話……”

這一聲輕輕細細的哥哥無疑很合這位小爺的心意，加之臉上沒蹭上多塵土，臉頰陷下兩個淺淺的梨渦，平添幾分可。

然而談到水，許清晏遲疑道：“水和飯都是晌午同晚上才送進來兩趟，別的時候他們都是一律不給的。不若你一試試?”

卻見垂下頭，失落道：“哥哥這樣厲害的人，也不敢嗎?那我更不敢了，只好熬到晌午……”

“誰說我不敢了!我現在就喊!”許清晏好似被到了痛，要不是被綁著，恐怕就要跳腳了。他自覺很有些要挽回面的必要，咽了咽唾沫，然而面上流出一點怯意：“叔叔?叔叔?”

馮喜安在一旁煽風點火，神無辜道：“你聲音太小，怕是外面的人聽不見。”

許清晏憋紅了臉，放開嗓子：“叔叔!叔叔!有人要喝水——”

“死孩子嚷什麼!”木門啪地被打開了，一個瘦小的年輕男人走進來，馮喜安趁機將這道窄門之外的景象收眼中：目所及全是草木，應當是在山林之中，除了那個開門的年輕男人，還立著一個探頭往里瞧的大漢。

馮喜安鎮靜地想，不能。人小力微，即使是壯年男子，以一敵二也要掂量掂量。

相由心生，年輕男人長得賊眉鼠眼的刻薄相，眼睛繞著屋子轉了一圈，落在住了的許清晏上：“臭小子，聲兒這麼大，怎麼沒死你?”

許清晏見人進來，方才強撐出來的勇氣也跟被針扎破似的了氣：“不是我不是我，別打我!”他下頜朝邊一揚，聲音抖地澄清道：“是他非要喝的!”

年輕男人往馮喜安的方向一轉，本來抬腳要踹，卻見是今早送進來的那個孩子，被囑咐過不許，只得收了腳：“是你?”

馮喜安怯怯地了腦袋，眼角含淚道：“叔叔，我半日沒喝過水了……”

的嗓音的確有些發啞，外面的大漢發話了：“黑猴，你喂他兩口水得了。”

黑猴只得照辦，往地上啐一口，罵道：“事兒”。便扯下腰后的葫蘆，徑直掐住馮喜安的臉頰，暴地灌進去，水流跑進鼻腔里，嗆得止不住咳嗽起來。

黑猴這才順心如意“嘻嘻”笑了兩聲，摔門出去了。屋里只剩馮喜安的咳聲，許清晏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好歹人家也喊了幾聲哥哥呢。他偏過頭，正要出口安，心中卻莫名咯噔了一聲。

馮喜安的下半張臉都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領沾了一大片，狼狽極了。可清秀的臉上卻遍布冷的神，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好似要看穿門板，如同森森利刃一般扎到那個年輕男人上，刺得他鮮淋漓。

可他眨了眨眼，卻見馮喜安又恢復了同他說話時的怯懦，求助道：“我胳膊好疼，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拽一拽?”

為了方便取出，花剪一直藏在左袖口的一個口袋里。可現在背著手，兩臂僵直，一指頭也不了。

或許是看錯了?馮喜安真是嚇壞了，跟他說話也小心翼翼的，許清晏下方才跑出來的不安，點頭道：“好。”

概因許清晏他們的手是在前綁著手腕，比的姿勢舒服且方便多了。他便拿指頭扯了扯繩子，又抬起的手肘，一番胡倒騰下來，馮喜安稍稍松快了些，手也有了些微知覺。

緩緩地將花剪從袖口里索出來，手背傳來快要痙攣的痛，喜安額上冒汗，將花剪好不容易攥到手心的時候，聽到許清晏的安：“你不?再等一等，他們會流帶飯過來的。”

馮喜安心念一：“流?”

許清晏有些得意，他很仗著這兩分小聰明，悄悄告：“是我這兩日聽出來的，快到晌午或者夜的時候，會有一個人拿回些饅頭或者餅之類的給我們分。”

那時只剩一個看守，是一個絕佳的可乘之機。馮玉貞一面拿花剪暗自磨著繩結，一面按捺下心神。倘若待會兒留下的是那個黑猴，尚還有一線希;要是壯漢，便下次再手。

從不缺乏等待的耐心。

許清晏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實在有很多話有得聊，馮喜安心不在焉，額外應付著，耳朵不放過外面的一點風吹草。

“我去了，你……可看好了。”

屋里漸漸悶熱起來，日頭正高，馮喜安聽到這話，驟然機敏過來。隔墻的話音模模糊糊，不敢確定到底是哪個走了。

眼睛一轉，計上心頭，先跟一旁的許清晏痛呼道：“我頭好疼……”遂裝出一副痛不生的模樣，于地上胡打滾，不惜往墻上撞腦袋，渾都沾滿了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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