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口敞的膩皮好似被一雙幽深的眼睛一寸寸過,馮玉貞手下一抖,趕忙掖了角,惱道:“你扭過,不許看我!”
盡管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馮玉貞面對他時,總還是保有一些青的訥。
“行。”崔凈空里從善如流答應了,十分大度地不跟去計較剛剛也目不轉睛瞧著自己的事,只是眼睛緩緩才從上挪開,趕在馮玉貞真怒前扭轉過。
瑩白的耳垂悄悄染紅了大半,馮玉貞咬住下,很警戒地側過,將外衫與沾水后沉重的花羅下,上只剩下了一襲單。
擰了擰水,不去管崔凈空,起走到木架旁,將裳疊了疊,勉強在不算長的木上著。
木架支在山靠里的暖和位置,馮玉貞了那一層,反倒覺得有些冷了。便干脆同崔凈空錯開一些距離,蹲下烤火。
一旁的崔凈空聽見的腳步聲,方才悠悠轉過來,臉上卻沒有半分局促。馮玉貞就在不過兩步遠的位置,穿的愈,愈顯得腰纖細,兩只手并攏,好似捧著一簇明亮的火似的。
腦后傳來一陣輕的拉力,垂在后背的發被人拖起,崔凈空不知何時站在后,為絞干發。順勢撐著坐到地上,他的手穿過鬢角,一點一點擰干殘余的水。
馮玉貞被火烤得周暖洋洋的,看得出方才崔凈空故意逗趣,這稍稍輕快了一些。問道:“你是怎麼下來找到我的?”
這時候方才心有余力,覺察出了奇怪的地方。是徑直從懸崖墜落的,沉溺在水中時,短短的一瞬都被痛苦拉扯得無比漫長,可是對站在岸上瞧的人,實則不過幾息之間的事而已。
崔凈空邊連一個親信都沒帶,如何能如此迅速地趕赴到崖底,又正巧知道落進湖里呢?
除非……
一個大膽的、瘋狂的可能驀地出現在腦海中,馮玉貞發了個寒,后傳來一串水珠落地的聲音,崔凈空淺描淡寫道:“我隨你跳下來的。”
“……你也跳下來了?你……”
輕了許多的發被崔凈空挽住,搭在肩頭。馮玉貞連話也不會說了,里的舌頭好似一個擺設,如何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就算要說,又能說些什麼呢?說些老生常談、聽到耳朵起繭的答謝嗎?還是斥責他傻,犯不著為了而涉險,甚至于赴死嗎?
可這話太假了,也欺騙不了自己。是這樣的自私,在崔凈空將氣息渡過來的那一刻,心只有無窮無盡的歡愉和狂喜。不是孤一人、無人在意,而是被切實地擁住,被人真切地護著。
他為了救,也跟著跳了下來。若是死了,崔凈空大抵也活不下來。
馮玉貞攤開手,發覺手指在輕微打,實則不止是手指,一波波的戰栗隨著他這句輕飄飄的話而波及全。這同冷時的抖截然不同,可又說不上有什麼差異。
崔凈空挨著在旁坐下,語氣依然淡淡:“你不必替我不值,我心甘愿。你是被我牽連才的無妄之災,那支箭本該到我上,只是你替代我了。因此,我理應來救你,也必須來救你。”
更多的話他沒有說,在他跳下來之前,他其實沒想過馮玉貞還能存活。就在墜崖那一瞬,他看到馮玉貞好不容易坐到了窗臺上,側著的半張臉上寫滿了倉惶與絕。可沒有人能在疾馳的馬車上救下,包括他。
崔凈空是個頭腦清醒的人,正如他知道馮玉貞定會跟墜毀的馬車一般四分五裂、碎骨。懸崖不低,往好去想,或許被什麼樹枝勾住衫,僥幸留了一條命。
可他同時心知肚明,生還的可能太過渺茫。就算他立刻派人下去找,大抵也是一樣的結果——活不下來的。
可就在他低頭凝深淵時,山風拂過他的旁,莫大的空虛霎時灌滿了他的五臟六腑。那些曾經汲汲營營的功名利祿,好似全都隨著馮玉貞的離去而逐一褪,就連活著這件事本都乏味。
當他突然落湖里時,才驟然反應過來,馮玉貞尚且有生還的可能。
馮玉貞無言,嚨里好像鉆進了絨團,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你所說,我是被你牽連進來的。那倘若你我二人得救,你將那些京城的敵手料理清之后,真會放我走嗎?”
崔凈空往火堆里扔了一把柴火,聽了馮玉貞的話,他撥弄底下灰燼的手忽而一頓。他并非不知道那些討巧的答案,比方說“要是你高興,我會放你走。”之類的。
然而對崔凈空而言,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話。他要是這樣答,便是又一回欺瞞了,他答應過再不去欺瞞。
所以他一字一句道:“不會。你大可以接著不理會我、與我慪氣,把我拒之門外。可若是我真答應放你走,你我之間,連最后一點我強求來的緣分也沒有了。”
他與馮玉貞之間的意大多數都是自己心積慮,步步謀算來的。馮玉貞打一開始便畏懼他,連靠近都不敢,在他問下才答應了同他試一試而已。待逃離后,放不下,不惜尋過千山萬水,也想再見一面的還是他。
細碎的聲響傳耳中,馮玉貞偏過頭,原是崔凈空在撥他右腕上那把陳舊的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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