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結束，一回到評彈團，同事們果然追問起舒雲念的。

當看到指間那枚大鑽戒，無論男同事還是同事，都嘖嘖稱奇——

這麽大的鑽戒，便是珠寶店櫃臺裏都沒見到過，何況現在就明晃晃戴在手上。

“這也太閃了，看著和假的一樣。”

“這火彩一看就不可能是假的，莫桑鑽可沒有這麽漂亮的火彩和切割。”

“我又沒說是假的，只是想說這個太漂亮了。”

那個年輕同事滿臉豔羨地打量著鑽戒，又好奇問：“雲念，這戒指得不錢吧？”

被同事們圍著，舒雲念本來就有些不自在，現在聽到問價格，更是窘迫：“我家先生送的，我也不清楚價格。”

聽稱呼先生，同事們面面相覷：“剛求婚，這麽快就改口了？”

舒雲念也沒多解釋，只赧嗯了聲。

同事們還想再問，辦公室裏有資歷的大姐笑道：“婚戒都收了，結婚也是早晚的事。再說了，未婚夫多繞口，提前改口適應也好嘛。”

聽到這話，同事們紛紛稱是。

“小舒，什麽時候結婚，記得發請帖呀，讓我們也沾沾你的喜氣。”

“還有我，別忘了我！你這麽漂亮，穿婚紗肯定像仙下凡。”

“雲念，你未婚夫長什麽樣啊，有照片嗎？”

能送這麽貴重的戒指，家庭條件自不必多說，就是不知道配的是帥哥，還是配了個野。

傅司衍從前上過不財經報紙和雜志專訪，一些商業峰會也有他的照片，雖然隔行如隔山，團裏同事應該認不出傅司衍，但為了避免是非，舒雲念微微輕笑：“我先生不怎麽拍照，我手機裏也沒他照片……”

稍頓，又面歉意：“至于婚禮，我和他工作都忙，可能不辦婚禮了。”

那次訂婚宴，場面就足夠尷尬。

要是再辦婚禮，傅司衍坐著椅出場，雖然不介意，但不願讓他被旁人用異樣的目打量。

“只要真心相，婚禮對我們不重要。”舒雲念溫婉笑道。

殊不知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落到旁人眼裏，卻像是另有，引人遐思。

怎麽會有生不期待一場盛大婚禮呢？

而且都要結婚了，手機裏沒有對象照片？不是對象長得太醜拿不出手，就是對象的份見不得。

就在部分同事思維發散，猜測是不是什麽“嫁有錢人家卻不被婆家待見”的劇本，有人低低說了句：“快看，是林帥哥。”

這聲兒一出，衆人目紛紛落向門口。

只見一淺深灰大的林文軒正從門口經過，似是到屋投去的視線，他也朝裏看來。

那雙黑眸靜靜落在舒雲念上，稍頓，又看向的指間。

舒雲念眼睫輕，下意識想將手背到後，不過林文軒很快挪開眼。

仿佛只是經過，他擡步離開。

其他同事見著這尷尬氣氛，也都找借口散了。

舒雲念回到工位坐下，暗松口氣，今早這一關可算是過了。

只是林師兄那邊……

垂下眼睫，心頭浮現幾分悵然。

忽然，手機震了下。

是林文軒的消息。

林師兄：「方便聊聊嗎？」

雲卷雲舒：「現在？」

林師兄：「嗯，三樓檔案間的樓梯口。」

盯著對話框裏的回複，舒雲念抿了抿。

猜林文軒大概已經知道和團長提了拆檔的事。

都是一個團的同事，面對面把話說開也好。

稍定心神，回了個「好」。

五分鐘後，三樓檔案室。

看著樓梯口那道修長清俊的影，舒雲念深吸一口氣，溫聲喚道：“林師兄。”

略顯昏暗的影裏，林文軒緩緩轉過，見到白羽絨服的舒雲念，清雋面龐也出一抹客氣淺笑：“雲念。”

舒雲念上前：“林師兄，你找我什麽事？”

林文軒沉片刻，開了口：“剛才團長和我說，你不打算繼續唱《白蛇》了。”

果然是為了這事。

舒雲念斟酌片刻，點頭：“昨晚團長發消息說隔壁臺有個節目邀約，想請我們過去唱一段，我給拒了。”

也不等林文軒開口，仰起臉，眸澄澈：“林師兄，前陣子的演出你應該也覺到，我們倆的搭檔有失水準。我想再繼續下去，對我們倆的職業發展都不利。與其繼續合作，不如另尋搭檔。這樣無論對你，對我，還是對團裏、對買票看演出的觀衆都是好事，你說呢？”

輕嗓音娓娓道來，林文軒心裏就算有些小芥，這會兒也被緩緩平。

工作是工作，是，將私人緒代工作，本就不對。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尊重你的想法。”

林文軒說著，視線瞥過舒雲念指間那枚無法忽視的戒指，心頭還是不免酸，角笑意也略顯勉強：“手好看，戴戒指也好看。”

舒雲念垂眸：“謝謝。”

林文軒看著婉眉眼間的恬靜，遲疑再三，還是忍不住問：“你是真心喜歡他嗎？”

舒雲念也知道，在外人眼裏看來，健全人挑了個殘疾人當伴，實在難以理解。

再加上傅司衍有錢有勢，很容易覺得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

默了兩秒，慢悠悠掀起眼簾，向林文軒：“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一起窩在沙發上曬太，都覺得暖意融融，甚至忍不住去幻想，等到他們七老八十，也能推著傅司衍去公園，肩并肩依偎著曬太。

那時傅司衍變白胡子老頭，也了白頭發老太太，沒準腳也不利索了，得靠椅，但那也沒關系，和傅司衍都換電椅，還能比賽，看誰跑得更快。

想到那個場景，眉眼神也不變得和。

林文軒見忽然染上笑意的臉龐，似乎也明白什麽，苦笑一下：“我知道了。”

稍頓，他深深看一眼：“祝你們幸福。”

不分早晚，更不分先來後到，他心服口服。

和林文軒把話說開，舒雲念了卻一樁心事，一輕松。

正想著晚飯蘭姐會做什麽菜，卻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疑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道俏又悉的聲音：“雲念姐，是我，程晚檸。”

舒雲念微愣：“你換號碼了？”

“早換了，之前那個號碼我找大師算過，說是不利我的財運，我就選了個新號。怎麽樣，我這新號碼6個8，不錯吧。”

舒雲念：“……”

有錢人已經迷信到連電話號碼都要注重運勢了麽。

下腹誹，輕聲問：“聽說你回國了。”

程晚檸道：“對，我30號回來的，然後從我爸媽裏知道你替我嫁給傅家那個瘸子了，真是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我爸媽會拉你頂包。我以為我跑了，他們會取消婚約的，沒想到他們這麽固執！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搞包辦婚姻這一套，真是無語死了。”

聽到說“瘸子”，舒雲念眉頭皺起，可下一秒又說對不起，舒雲念想生氣都生不起來。

知道這位程大小姐，心眼不壞，但養出一副小姐脾氣，有時說話做事，說好聽率真，說不好聽就沒腦子。

“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不用再提了，而且我和我先生過得很好……”

舒雲念聲道：“說起來，還得謝你，給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如果程晚檸沒逃婚，也許自己就是個借錢的路人甲，從清溪園借到錢就離開，從此和他再無任何關系。

不得不說，人與人的緣分實在奇妙。

舒雲念這邊暗想或許傅老太太找到那位大和尚真的有些道行，程晚檸那邊則是詫異：“你和傅司衍過得很好？可他的都瘸了誒，我聽說他的傷得很嚴重，可能這輩子都好不了。而且他脾氣特別差，不就打罵傭人砸東西，兇得很！”

當初打聽到這些，程晚檸氣的不輕，覺得爸媽真是鑽進錢眼裏了，才會把嫁給這麽一個喜怒無常的殘廢，葬送大好年華。

既然爸媽都不心疼，何必還顧及那麽多，跑了再說。

後來知道舒雲念嫁去傅家，心裏頓時愧疚——

雖然和舒雲念接并不多，但也知道，當初是爸媽先對不起沈姨。而且時相，知道舒雲念是個極溫和氣的子，這般好脾氣進了傅家，還不得被欺負死？

“雲念姐，你別害怕。你既然是被我連累的，我不會不管你。反正沈姨也恢複出院了，你欠我家的錢都不作數了，如果你要和傅司衍離婚，我給你出錢請最好的律師，保證救你離苦海……”

程大小姐一本正經的語氣，舒雲念哭笑不得：“晚檸，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和我先生很好，他人也很好，我們不會離婚的。”

程晚檸愕然，半晌，才支吾道：“你是被pua了麽？”

舒雲念：“啊？”

程晚檸：“不然你好好的，怎麽會願意嫁給那樣一個人？”

舒雲念：“……”

之前小虞和楊曾告訴，和殘疾人在一起，往後每一天都可能收到無數的質疑和誤解。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嗯，的確有點心累。

深吸一口氣，道：“晚檸，等你遇上那個真心喜歡的人，你就會明白，無論他是什麽模樣，在你心裏都是最好，無人能代。”

電話那頭陷一陣沉默。

舒雲念想了想，道：“爸爸和程姨不能護你一輩子，你也該穩重些了。”

單憑一己之力想和傅氏抵抗，是怕程家倒閉得不夠快麽。

傍晚下班，結束康複訓練的傅司衍來接舒雲念下班。

舒雲念把程晚檸聯系的事說了，末了，看向側男人：“如果那天晚檸沒逃婚，那你的傅太太就是了。”

一道送命題。

“這種假設，毫無意義。”

傅司衍眉梢輕擡，平靜地將的手在掌心：“但你既然問了，我也給你一個回答。”

舒雲念：“什麽？”

“或許能短暫占一下傅太太這個份，但永遠不可能為我真正的妻子。”

“為什麽？晚檸長得好看，雖然有點氣，但不壞，而且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我厭蠢。”

傅司衍語氣淡淡：“尤其是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的蠢貨。”

舒雲念驚愕，而後皺起眉。

這話未免刻薄。

簡直一秒將拉回和他剛認識的那會兒，一張破真是能氣死人。

“你也別這樣說……”舒雲念蹙眉。

“難道不是？”

傅司衍面無表：“傅程兩家聯姻，明眼人都知道是一場生意，利益至上，有無、是否般配，這些都可私下再協調。”

“要是能當著我的面，說不想嫁，我還敬三分膽。可對無法說服親生父母，對外想不出辦法又不敢挑明，而是選擇在婚宴當日當逃兵，用這種最蠢的方式，毀了傅程兩家關系不說，還險些讓傅程兩家一同淪為業的笑話。”

椅上的男人薄扯出一抹冰冷弧度：“說是蠢貨，已經夠委婉。”

舒雲念：“………”

逃婚這事，程晚檸的確做得沖。

那天若非頂包頂上，蘇城怕是早就再無程氏集團，而傅家掌權人被逃婚的醜聞，也會一直伴隨著傅氏和傅司衍。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

舒雲念反握住傅司衍的手，說實話，習慣了他溫和親的模樣，再看他這副淡漠清冷的姿態，心裏還有點發怵，了語氣，“總之，天時地利人和，看來我注定要嫁你。”

這話傅司衍聽。

斂了臉上冷意，他攬住的肩，下頜輕抵著的發旋兒：“以後別再胡思想，做那些無謂假設。傅太太這個位置，從過去到未來，只屬于你一人。”

這日夜裏，湖華府的晚餐其樂融融，程家別墅裏卻是呵斥不斷。

“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蠢貨！還請律師幫著傅司衍和舒雲念離婚？你怎麽想的啊你！”

程一只手捂著口，臉都氣得發白：“且不說人家小倆口過得好好的，就算他們真不來，有你什麽事？你以為你是超級英雄，請個律師就能對抗那麽大一個傅氏？你是覺得日子太安逸了想拉著我和你爸一起撿垃圾，還是國外那些核廢水都排進了你的腦袋？”

程晚檸：“………”

委屈一張臉：“媽，你怎麽能這樣說我，我也是一片好心。”

“呵，你一片好心？你要真有擔當的，當初就不該一拍屁，丟下一堆爛攤子跑了！現在好不容易轉危為安，兩家也風平浪靜，和和氣氣了，你還跑來攪混水？”

想到半個小時前，傅司衍突然打來電話，冷冰冰撂下一句：“管好你兒，別再來打擾我太太。”

程指著兒的手指都在發抖：“你以後不許再打擾雲念和傅先生，不然我真的打斷你的，省得你又作死！”

“知道了。”程晚檸怏怏不樂撇了撇，小聲咕噥：“那姓傅的果然不是什麽好人，竟然背地裏威脅人……”

“你又在嘰嘰咕咕什麽？”

“沒有。”

程晚檸從沙發起：“知道了，大不了以後不管了唄。”

那舒雲念也是個傻的，這姓傅的背地裏得很，還覺得對方是個好人。

唉，看來真是羊虎口，被吃得死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