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盛夏，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仿佛要將整座城市淹沒。

人民醫院的急救室裏送來兩位況兇險的患者，一位是破了羊水亟待生産的年輕産婦，一位是重傷失不止的年輕男人。

兩人分送不同手室進行急救，護士據傷者隨所帶份證件，急聯系傷者家屬。

靜謐的手室裏爭分奪秒，只有手儀滴答響聲，以及手刀作的輕微聲響。

眼見著那年輕男人心跳越來越微弱，主刀醫生濃眉擰，一旁的助手替他著額上冷汗，低聲問：“是不是不了？”

藍口罩下傳來主刀醫生沉悶嗓音：“他才二十五，還這麽年輕……對了，和他一起送過來的産婦怎麽樣了？”

“還不知道。”助手搖頭，想了想：“我去問問。”

主刀醫生嗯了聲，手下合傷的作未曾停下半秒。

“滴……滴……滴……”

忽然，心電儀上的線條逐漸趨平，手臺旁的一幹醫護人員紛紛面哀。

失過多，看來還是沒搶過死神。

這時，助手急急忙忙走回來：“生了，隔壁産婦生了個健康的嬰，五斤六兩，母平安！”

主刀醫生聞言，連忙俯，趁著手臺上的年輕男人尚有一氣息，在他耳邊喊道：“萬書禹，你能聽到嗎？你的妻子生了個兒，你當爸爸了！”

醫護人員本來并不抱期，只想讓這個年輕男人離去時些憾。

沒想到那逐漸趨平的心電儀突然重新升起，一點點回歸正常水平……

在這個夏日雨夜，新生命伴隨著奇跡誕生于世。

蘇滬上流圈子裏近日最勁的新聞，莫過于萬家和汪家這兩個年老冤家一朝宣布和解，并且那才結婚一年的汪小姐宣布和盧宗平離婚，和萬家二爺訂婚，婚禮就定在今年十二月。

突然離婚，又突然結婚，這消息一出，衆說紛紜。

不知的只當這位汪小姐移別，拋棄前夫，另覓新歡。

知道的圈人則明白，這是萬汪兩家權衡之下，對外最面的說法——

畢竟孩子都生下來了，總不能再塞回去吧。

最先是萬家給了臺階，汪家雖不不願，但看著自家兒那副視死如歸的決然態度，還是著鼻子認下了。

還有個主要原因是，萬書禹自願贅汪家，著實給足了汪家面子，也讓汪海鈞出了口惡氣。

當年萬家人不是嘲笑汪家沒後麽，現在你萬家的兒子自請贅，給我汪家當兒子，生的孩子也姓汪，雖說是個小孫，但好歹也是個後。

長輩們或許對這些耿耿于懷，但對經歷過生死別離的萬書禹和汪念慈而言，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等汪念慈出了月子，萬書禹的傷勢也好轉。

這對苦命鴛鴦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民政局領結婚證。

看著那兩個鮮紅的小本本，兩人摟著懷中的小嬰，相視一笑。

因著汪念慈是二婚，去年那場婚禮又是登報又是大擺宴席，鬧得沸沸揚揚，所以十二月這場婚禮，夫妻倆選擇低調，只請了關系親近的幾家親朋好友，簡單擺了三十六桌。

和萬家一向親如手足的傅家，自然也在其列。

婚禮當天，傅家三爺傅聞聲攜著妻子林瀾漪和獨子傅司衍一同參加。

新郎萬書禹挽著新娘汪念慈的手，親自給傅聞聲夫婦敬酒：“三哥，三嫂，這杯喜酒，我們夫妻敬你們。”

傅聞聲端起紅酒杯：“書禹，你客氣了。”

林瀾漪也舉杯將酒水喝了，目落在一襲大紅金銀繡百合旗袍的汪念慈上，莞爾淺笑：“汪小姐，你今天這一很漂亮。”

經過這一年來的變故，汪念慈也沉穩許多，面赧看向林瀾漪：“三夫人，你要是不介意，喊我念慈就行，以後我也跟著書禹喊你一聲三嫂。”

有意親近，林瀾漪欣然應下：“好。”

說著，又側，輕拍了下自家兒子的肩：“阿衍，今天是你萬叔叔和萬嬸嬸大喜，媽媽路上怎麽教你的？”

只見年僅六歲的傅家小爺一黑小西裝，脖間還系著個蝴蝶領結，年紀雖小，但那清秀好看的眉眼，足見長大後的俊。

此刻被自家媽媽點了名，一向寡言語的小爺上前一步，不疾不徐說出路上媽媽教的祝賀詞：“祝叔叔嬸嬸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小阿衍真乖。”萬書禹笑著了孩子的頭。

汪念慈則到孩子的目若有似無地往肚子上瞄，不問道：“你在看什麽？”

被抓了包，小男孩白皙的臉上閃過一抹窘，他垂下眼：“你的肚子……”

汪念慈：“嗯？”

小傅司衍：“上次看到，你說肚子裏有小寶寶。”

汪念慈恍然，笑道：“原來你還記得呀？”

小傅司衍：“……”

他看上去很像七秒就忘的金魚腦嗎？

“我肚子裏的小寶寶已經生出來了，是個小孩，雲念。”汪念慈解釋著。

一旁的林瀾漪道：“孩子在哪呢？今天帶過來了麽？”

汪念慈道：“帶來了，書禹侄抱著呢。”

見傅聞聲和林瀾漪倆口子都有些好奇，萬書禹吩咐一旁傭人：“去，讓大小姐把小小姐抱過來。”

傭人應聲，很快忙去。

傅聞聲舉著紅酒，羨慕地看向萬書禹：“你小子真是苦盡甘來了，順利娶到心上人不說，還得了個寶貝兒……兒多好啊，兒是小棉襖，又心又暖心……”

他邊說還邊拿眼睛去瞥自家沒什麽表站著的小兒子，只覺得一骨頭，半點意思都沒有。

于是又將期待的目看向林瀾漪。

林瀾漪：“……”

偏過臉，假裝喝酒。

別看，生一個孩子就夠了，才不要第二個。

傅聞聲希落空，只得在心裏暗暗嘆口氣，看來這輩子是沒兒命了。

不一會兒，萬家大小姐萬嘉就抱著個襁褓走來：“小叔叔，你找我啊？咦，傅三叔、林姨、小阿衍，你們也在。”

雙方互相打了招呼，萬書禹接過萬嘉懷中的孩子，展示給傅聞聲夫婦：“這就是我家小囡囡，雲念。”

傅聞聲夫婦當即湊過去看，已經半歲的小嬰孩養得白白，似是困了，正闔著眼睛睡得香甜，那分明的睫又長又濃，簡直就像洋娃娃般可。

“書禹，你這命是真的好啊。”傅聞聲羨慕地眼睛都直了，一向不抱孩子的他，都忍不住手，小心翼翼接過那睡的小嬰，和旁邊的妻子低聲嘆：“瞧瞧，這小鼻子小的，生得多漂亮……”

可的嬰孩總是能勾起人心底的，林瀾漪也笑道：“是呀，真漂亮，眉眼像念慈，鼻梁隨了書禹。”

夫妻倆看著小嬰孩不釋手，忽的，林瀾漪角被拽了下。

低頭看去，便見自家兒子仰著小臉，黑眸認真：“我也要看。”

林瀾漪笑了：“好，阿衍也看看小妹妹。”

示意傅聞聲抱著孩子坐下，這高度正好讓傅司衍看清那睡小嬰的模樣。

白圓鼓鼓的小臉蛋，淡淡的眉，小小的鼻，小水靈靈，著花朵般漂亮的淺。

原來這就是萬嬸嬸肚子裏出來的小寶寶。

臉嘟嘟的，看上去很Q彈。

驀得，傅司衍出一手指，輕輕了下小嬰的臉頰。

他作突然，大人們都來不及阻止，好在小嬰只是吧唧了一下，繼續睡著。

林瀾漪在旁嚴肅道：“阿衍，妹妹在睡覺，不能沒禮貌。”

汪念慈笑著打圓場：“嫂子沒事的，阿衍也是喜歡妹妹，才輕輕了一下而已。”

說著，又對傅司衍道：“等下回小念醒了，給你抱抱，好嗎？”

傅司衍：“……”

不就是個小寶寶，他才不稀罕抱呢。

雖然……

他又朝那睡的嬰投去一眼，的確長得很可。

傅聞聲抱了一會兒孩子，過了下兒癮，把孩子還給萬書禹夫婦時，還有些不舍得，于是和萬書禹道：“書禹，還記得去年在港城說的，要是你生的是兒，咱們倆可以結個娃娃親，做個兒親家？”

萬書禹：“……”

當時也就隨口一說，三哥這麽快就和他搶兒了嗎！

不過小阿衍長得不錯，三哥三嫂又都是好人，真結了這門親家，倒也不虧。

剛要開口，一旁的汪念慈道：“孩子們還小呢，等他們大了，要是有那個緣分，自然最好。要是沒那個緣分，咱們做父母的總不好強求。”

這一說，其餘幾人都記起就是娃娃親的害者，不不願就和盧宗平結了婚，現在還落了個背信棄義的二婚份。

“弟妹說的是。孩子還小，等他們長大再說吧。”林瀾漪也附和著。

老婆都發話了，傅聞聲和萬書禹這兩個“懼”的，自然也都聽老婆的。

娃娃親的事雖然暫時揭過，婚禮結束，回去的路上，傅聞聲猶不死心，問著自家兒子：“阿衍，你萬叔叔家的小妹妹你喜歡嗎？長大給你做媳婦，你要不要？”

靜靜坐在車窗邊玩魔方的傅司衍，掀起眼簾，看向自家爸爸：“……我才六歲。”

現在就問結婚娶媳婦，未免也太心急了點。

“你懂什麽？”

傅聞聲哼了聲，“一家有百家求，那小囡囡那麽可，等長大了，一堆追求者，恐怕還不到你小子呢。”

反正他是看中那小姑娘了，看來以後得多找機會，兩家多多走，不怕孩子們養不出。

當雲念學會走路說話時，就了萬家和汪家最寵的小小姐——

哪怕萬老爺子一開始并不待見這個姓了汪的孫，但當妻子抱著牙牙學語的小娃娃回家，小姑娘彎著一雙大眼睛朝他笑，又聲氣喊他“爺爺”，萬老爺子一顆鋼鐵般的漢心也了大半。

不過在家人面前，他并不顯，只是趁私下沒人，悄悄抱著小孫：“再喊一聲爺爺來聽，爺爺給囡囡買糖吃。”

雲念這孩子打小就不怕人，被大人抱著逗，就乖乖地笑。

現在聽到要喊爺爺，也乖乖地喊了聲，直把萬老爺子樂的，抱孫子都沒這麽開心。

等到雲念三歲時，萬老爺子因病去世，臨死前還單獨給小孫留了份産，說是給留的嫁妝。

萬老爺子的葬禮上，賓客們都悲慟哀悼。

小雲念不知道為什麽大人們都不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麽爺爺要躺在那個冰冷的黑大盒子裏。

汪念慈給了一棒棒糖，讓保姆帶去花園玩秋千。

親戚朋友家的孩子們也都來這邊玩，雲念坐在秋千上，一眼就看見孩子堆裏最漂亮的那個小哥哥。

棒棒糖也顧不上吃了，高興地從秋千跳下來，朝著那道清秀影跑去：“阿衍哥哥！”

小小的人兒還短，跑得太急，還跌了一跤。

“念念，你沒事吧？”傅家另外幾位小輩紛紛上前扶。

“沒事沒事。”

雲念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拍著子上的灰，裏還振振有詞：“我是勇敢小公主，不怕苦不怕累，不會輕易掉眼淚。”

傅家大堂兄已經上初中了，聽到這孩子氣的話，不逗：“念念這麽厲害呀。”

一旁的傅家堂妹搶白道：“我知道，這是《神奇魔法公主》裏的話！”

其他看過這部畫片的小孩們也嘰嘰喳喳議論起來，忽然，議論的聲音小了。

雲念擡起頭，就見氣質清貴的傅司衍朝走過來。

九歲的小小年像個小大人般，視線掃過小孩紅撲撲的臉蛋，眉頭輕皺。

下一秒，他蹲在面前，出手，了下臉頰的灰：“哪摔疼了？”

雲念搖頭，大眼睛亮晶晶：“沒摔疼。”

傅司衍：“真的？”

雲念：“真的呀，念念不騙人。”

傅司衍見一臉開朗，也放下心，不過還是提醒一句：“以後別跑那麽快，摔疼了怎麽辦？”

雲念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念念想和阿衍哥哥打招呼。”

看著這個從小就格外黏著自己的可小妹妹，傅司衍眸也變得和，擡手理了理小姑娘頭上那兩個小鬏鬏：“哥哥又不會跑掉，念念下次慢點走，一樣可以跟哥哥打招呼。”

“好。”雲念笑了，又從口袋裏出一顆糖，遞給他：“哥哥吃糖。”

傅司衍接過：“謝謝。”

一旁的傅家大堂兄看到，逗著雲念：“念念你搞特殊對待呀，都是哥哥，怎麽就給阿衍？”

其他的小孩也都附和著：“對啊，你怎麽不給我們？”

雲念被嚇到般，小心翼翼看了眼口袋，掏出一把糖果：“都有，都有……都給你們……”

沒等發，就被傅司衍拉了過去，護在懷裏。

他仰起白淨淡漠的臉，不不慢掃過這一圈孩子，最後定定看向年紀最大的傅大堂兄：“大哥哥，你是要和小妹妹搶糖吃嗎？”

傅家大堂兄本來就是逗一逗小妹妹，沒想到自家堂弟這麽護著雲念。

他雖然在傅家小輩排行老大，卻知道阿衍是全家最得寵的孩子，要是他回去跟大人告狀，爸媽肯定會信他，不信自己。

“我可沒那個意思。”傅家大堂兄撇了下：“我都上初中了，也沒墮落到和小孩子搶糖吃吧，你別小題大做。”

傅司衍不說話，一雙黑眸靜靜看著大堂兄。

最後大堂兄頂不住那目注視，著袋走開了

其他孩子見沒糖吃，也都四散著各自去玩了。

“哥哥，他們都不吃糖了嗎？”雲念兩只小掌還捧著一把五彩繽紛的糖果。

“你自己留著吃。”

傅司衍將的糖都裝進的口袋，放好後，見小妹妹乖乖看著自己，語氣也放得溫和：“以後別這麽好欺負，他們要你給糖，你就給？傻不傻？”

“我有很多糖，吃不完。”雲念很是大方：“哥哥要吃，都拿去。”

“我不吃糖。”傅司衍道。

“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傅司衍漫不經心道，一擡眼見小妹妹黑眸迷惘地著自己，心裏嘆口氣，小孩子可真麻煩。

但還是解釋了一句：“糖吃多了會蛀牙，蛀牙會變缺牙。”

雲念一聽，瞪大眼睛啊了聲：“那怎麽辦。”

“那你以後吃，吃完記得刷牙。”

話一說完，就見面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然後丟下一句“阿衍哥哥拜拜”，轉就去找保姆：“阿姨，念念要刷牙，念念不要變缺牙。”

傅司衍：“……”

年紀不大，執行力倒是很強。

不過有個這麽聽話的小妹妹，覺還不賴。

一晃十年過去，作為傅司衍的小尾，雲念也了個十三歲的初中生。

在傅司衍出國留學的送別晚宴上，站在餐桌旁，看著他一襲高級定制的黑西裝，在璀璨燈下簇擁著出現。

黑西裝剪裁合宜，將他本就修長的姿襯得更加拔，冷白清俊的臉，幹淨分明的指，他就如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般，舉手投足間都閃著。

雲念一直知道阿衍哥哥長得很好看，但卻是第一次到，一種被芒照耀到的悸。

芒所照之，似有花朵在心上破土而出，悄然的，又答答的，難以啓齒。

端著橙看得發怔，腦中突然想起玩得好的同桌之前問過：“小念，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呀？”

上初中的小生們就已經知道暗和喜歡男生了。

雲念當時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可現在，腔裏那顆跳得越來越快的心髒，約約告訴答案，其實是有的。

只是還太小了，阿衍哥哥已經是年人了，還是只能喝果的小孩。

雲念托著腮，看著舞臺中央，和阿衍哥哥一起跳開場舞的別家小姐，的果仿佛都變得酸溜溜。

這愁眉苦臉的模樣落到萬書禹眼中，老父親一臉關懷：“乖兒，是哪裏不舒服嗎？”

雲念將羨慕的眼神從舞池中央那前凸後翹、姿婀娜的大姐姐上挪開，偏過臉：“沒有。”

當天晚上，在上鎖的日記本裏，一筆一劃寫下心事——

「希我能快快長大，也變一位腰細長大，等阿衍哥哥從國外讀完書回來，我就和他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