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愣住了,不為別的,實在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場過於攝人。
不準他話裏的含義,時序手拿過一旁的水送肚中。要不是飲用的節奏略快,乍一看倒像是沒怯場。
蔣魏承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把一套作看完,隻是略抬了抬眼眸,提步走。
時序不得他趕走,怕他走得不夠幹脆,還要賤兮兮地補上一句:“吃完再走呀,這頓我請。”
留給時序一個背影的男人頓了頓,隨即側過來。
時序滿臉問號,有些懊惱地咬了咬舌尖,他不是要反其道而行吧?這麽有錢的人不至於惦記請的這一頓飯吧?
哪知,蔣魏承隻是朝勾了勾角,隨即走得毫不猶豫。
時序拈起冷盤中的檸檬片放進裏嚼了嚼,酸味的刺激讓大腦清醒起來,方才要是沒有看錯的話,蔣魏承的那個笑好像……涼颼颼的。
不過,管他呢。
一道接一道端上來的菜衝淡時序所有思緒,全上下隻有胃瘋狂囂。
不寵歸不寵,除了在實驗室裏,別的時候時序毫不肯委屈自己。
眼下好酒好菜,實在太妙。時序放鬆下來,吃到完全滿足後,慢條斯理地了手,拎著給時冬冬打包的甜點功退。
走後不久,一直停在餐廳門口的黑轎車發引擎,消失在了路口。
前排的林郃言又止往後瞄了好幾眼,後排淡定看文件的男人這才不太耐煩的抬眼看了看他。
林郃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十分艱難,著頭皮問了句:“時董那邊……”
“不重要。”
蔣魏承意簡言賅,林郃緘默,並在心裏默默慨:好的老板,不愧是你!
時序到家的時候,時冬冬還趴在窗前的天文遠鏡前一不。
手擋住遠鏡,時冬冬皺著一張臉轉過頭來,剛要生氣,看見時序的笑臉,又安靜下來。
幾年的治療也不能算是一點效果沒有,時序心裏多有些安,獻寶似的亮出手上的袋子。
時冬冬在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非常安靜,時序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啃著甜品,安安靜靜的樣子和正常的小朋友毫無差別。
手了時冬冬的頭,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冬哥,再等姐姐一段時間,等實驗功了,我們就離時家遠遠的。”
時序連續幾天泡在實驗室裏,累累心,偏偏實驗的時候神需要高度集中。
洗漱完的時序癱在的被子裏,覺自己現在可以扮演一不的鹹魚。
時序頭一沾枕頭就睡著,睡眠質量極高,是以電話響了三遍,才把從夢中醒。
時序有氣無力地放狠話:“趙恬恬,清晨九點,如果不是時家破產了之類的大事,我就上網掛你!”
那頭趙恬恬完全不威脅並且嗆聲:“,是上午九點,謝謝,請對得起你博士的份。”
電話那頭沉默,並伴有十分有節奏的呼吸聲。
趙恬恬不得不放了一記狠料,看著新聞標題念到:“小季總與時千金西城同遊,好事將近?”
三秒後,聽筒裏傳來一陣窸窣聲,接著時序的聲音傳來:“這麽快?!時玥可以啊!”
趙恬恬沒忍住笑了出來:“但是你很快就不可以了,打算怎麽辦?”
時序撲通一聲倒了回去,繼續有氣無力:“睡醒再說吧。”
聽這麽說,趙恬恬知道心裏多有數了。不再多言,趁著時序還沒睡著,趕忙代:“下周我慶功宴啊,好戲連臺,記得來撐場子啊!”
掛了電話的時序抱著被子滾了好幾圈,再沒了睡意。時玥會不會和季許在一起完全沒有興趣,怕的是三家真的聯合在一起。
時序還沒想到對策,家中的門鈴先響了起來。
門被打開,季年儒雅的臉映眼簾。
“師兄?”
時序住的地方連時家人都不知道位置,能上門的屈指可數。
季年的突然出現,讓時序下意識就問道:“實驗室出什麽事了?”
季年笑得溫潤,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隨後進了門。
“實驗室沒有問題,聽說你約了米歇爾教授,但因為他時間有衝突,沒能見上?”
說起這事時序就有點頹,米歇爾教授很難約,而好不容易約上,卻因為教授的航班延誤,最終錯過了見麵的機會,時序再預約,就得等到三個月以後了。
無奈地聳了聳肩,自我安:“這大概就是好事多磨。”
時冬冬在客廳兀自玩耍,季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時序:“教授今天在H市,我等等會去和他討論新的研究課題,你要是有時間,可以把冬冬帶上。”
時序眼中閃過一道亮,把季年晾在了客廳,跑回臥室洗漱換裝。
季年看著的影搖頭失笑,顧自走到了沙發邊,看時冬冬拚圖。
也許是怕時冬冬磕著著,客廳沒有茶幾,所有的家都是圓弧形。
地毯上散落著許多拚圖碎片,拚圖上的圖案無一例外全是宇宙星辰,一千片的拚圖本就不算簡單,星河圖係又非常複雜。饒是季年一個大人看著都費勁,可時冬冬在時序換服的時間裏,就拚出了掌大的一片。
小朋友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非常排斥被打擾。季年在這種時候完全幫不上忙,就看著時序用一個糖果一步步耐心地哄著時冬冬。他不自覺地流出眼底的溫。
在時冬冬的世界裏沒有道理,時序很多時候,都像是盲人象。
好在今天沒費多大功夫,就順利帶著時冬冬出了門。
米歇爾教授很賣季年麵子,對於多出來的時序和時冬冬,也非常歡迎地領進了門。
自然是正事要,季年和米歇爾教授侃侃而談,時序就帶著時冬冬在客廳候場。
兩人不避諱時序,時序雖然沒有刻意去聽,但季年思路清晰的聲音還是鑽了過來。
不得不承認,華人商圈三大家族,按現在的趨勢,不出十年,再無時家。
蔣家的蔣魏承不必多說,季家兩個孫子,大的季年小的季許,一個搞研究一個做生意,配合起來無懈可擊。
而時家,實在沒什麽拿得出手的。
值得安的是米歇爾教授對時冬冬的診斷,比時序預期的好上一點。
回程路上,季年邊開著車邊接季許的電話,隨後問向心不錯的時序:“季許和時玥來西城了,你妹妹時宴也在,晚上一起吃飯?”
除了趙恬恬,這個圈子裏和時序關係好的,季年算得上一個。不過這分說起來未免有些巧合,剛好兩個人跟了同一個導師,季年高時序一屆,一來二去也就了起來。
各自都知道對方的家世,但時序和時家怎麽個況,事實上季年毫不知,時序算了算,除了當事人,知悉的,除了趙恬恬,隻有剛剛坦誠過的蔣魏承。
也不是時序刻意瞞著季年,隻是對而言,很多事外人沒必要知道。
時序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隻好把時冬冬送回家,無奈赴宴。
用餐的地點是個私很強的高級會所,場全憑份,有市無價,很這一階層的人青睞。
時序雖不八卦,但各路消息倒也靈通。據說從時仲明打算讓時玥和季許聯姻開始,時家就給時玥請了一個實力很強的造型團隊,日常穿搭都由團隊一手打造。
對於這種作,時序曆來都是當笑話看的,畢竟時玥又不是去選秀,搞這麽大的陣仗,像是生怕季許看不上時玥一樣,特別丟份。
但見了本尊,時序覺得,這個造型團隊是真的厲害。男的俊,的,站在一塊也像那麽回事兒的。
時序的麵,顯然在時玥的意料之外,比更激的是家裏視時序如仇的小妹時宴。
時序一點也不意外時宴的反應。盡管這個妹妹從小到大和時序沒怎麽接過,剛剛年亦不懂得完整的事始末,但是讀小學的時候,看見時序把爸書房的門給砸了,所以一家人擰一繩一致對外,是人之常。
好在時玥不算蠢,知道做做樣子還是必要的,一聲“姐姐”得親無間。
常年埋頭做研究的季年實際上比較單純,沒看出來三姐妹之間的暗流湧。
季許卻是察覺到了點不尋常的,他饒有興致地翹了個二郎,道:“沒想到時大小姐和我哥私甚好。”
時序看他,覺得他臉上就差沒寫上“我要挑事”四個大字。
“搭師兄的順風車,借二的東風,我們姐妹三個才難得聚頭。”
時序笑得無懈可擊,儼然是各應酬場上老練的模樣,稍稍加重語氣的“師兄”二字完解釋和季年的關係。
時宴聞言撇了撇,時玥雖然沒有表現,心裏多半也很不屑。
季許挑了挑眉,接的話:“能給季大小姐借東風,我很榮幸。”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時序沒有沒話找話的興致,隻打算當個餐桌擺設。
季許的眼睛不聲地在季年和時序上來回打量,兩人跟同一個博導的事,不是什麽,隻不過很多人覺得,季家大是真才實學,而時序是花錢堆出來的花架子,借導師名聲來撐門麵罷了。
畢竟這幾年,季年在學界取得的各項就都金閃閃,而時序但凡有點新聞,皆是雜誌花邊。
察覺到季許的打量,時序抿了口紅酒,衝他一笑。像是在提醒季許:別看了,你我不。
時玥一門心思都掛在季許上,兩人的互自然躲不過的眼睛。夾了塊鵝肝放在季許碟中,繼而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季許配合得很,臉上掛著笑,笑裏三分寵。
想起早上趙恬恬的話,時序覺得,還有那味兒。
這頓飯從開始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時序勉強吃了個三分飽,沒了耐。將手進包裏,點開了手機桌麵的音樂播放,隨機放出來的音樂正好是昨晚聽的某首歌的副歌部分。
繼而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機,點了暫停後放在耳邊,裝模作樣地應答幾句,十分不做作地出了個抱歉的表。
“臨時有些事,要失陪了,改日請二吃頓便飯賠罪。”
季年隨站起:“我送你。”
時序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種話會在時玥兩姐妹那裏被腦補出很多節,隨即婉拒:“司機已經來接了,今天已經麻煩師兄很多事了,就不浪費師兄的時間了。”
走出包廂,時序長舒一口氣。
拋開那些雜七雜八的宴會不算,差不多已經有五年沒有和時家人在一個飯桌上吃過飯了。
現下的驗隻有兩個字,極差。
時序正準備離開餐廳,後腳步匆匆,有人出聲住了。
轉頭,是毫不掩飾嫌棄的時宴。
“時序,你今天晚上,是什麽意思?”
長廊雖空,但保不齊邊上的哪扇門後就坐著人。眼見時宴一副很有話說的樣子,時序挑了挑眉。
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四周,出言道:“有話要在這裏和我說?”
可能是“姐姐”的包容心作祟,時序難得配合地和走到了餐廳花房旁的臺。
一副耐心傾聽的樣子讓時宴憋著的一肚子勁兒有些散了,沉默了一會兒才找回語調:“你接近季家大,是不是想破壞我姐姐的聯姻?”
時序輕輕笑出聲,反問:“我本事這麽大嗎?”
時宴被問得頓了頓,接著警告般地說:“你要是敢破壞我姐姐和季許哥哥的聯姻,我不會放過你的!”
某一瞬間,時序覺得自己有一點羨慕時玥。時宴這小孩這樣維護自己姐姐的樣子,還可的。
時序沒覺得自己被冒犯,所以口吻稍顯和善:“聽說你的績一直很好,不喜際,喜歡泡在圖書館裏,這樣好的,如果能一直住在象牙塔裏,就不要主踏出來。”
“你什麽意思?”
時宴追問,覺得時序真是奇怪極了——難道不應該生氣嗎?
時序又笑了,那笑容裏帶著一點狡黠:“坦白說,我對你姐姐和季許的事毫無興趣,事實上,你父親也給我安排了一個聯姻對象,所以,你該慶幸自己年紀不大,要不然保不齊你的聯姻對象就是叔叔輩的了。”
話一說完,時宴就功地被氣走了。
等人走後,時序憋不住笑了起來。其實也沒說錯,要是時仲明喪心病狂一點,讓時宴和蔣魏承湊一對,十四歲的年齡差,時宴他一聲叔叔,也沒病不是。
這時,花房閉著的門突然被打開,時序回首,還沒收起的笑在看見花房裏的人之後,僵在了臉上。
出來的兩人不算生臉,一個見過兩次,一個見過三次。
正是瀾灣酒店那場宴會主人剛歸國的兒子,以及前兩天剛剛被氣走的蔣魏承。
蔣魏承還是那副“世間風雨與我無關”冷漠厭世臉,而他邊的人認出時序,走了過來。
“沒想到又到小姐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杜忱。”
時序在他出的右手上禮節握了握:“時序。”
杜忱聽完時序的名字,就回頭看了看蔣魏承,臉上的表略有些微妙:“原來,是時小姐。”
時序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客氣道:“實在不好意思,好像又無意中打擾了兩位。”
“都是人,也算是有緣,時小姐不妨進來一起喝一杯?”
有緣?時序在心裏暗罵一句。
剛剛在背地裏說了蔣魏承老,然後就發現正主一直都在隔著一麵磨砂玻璃的花房裏用餐?
這是什麽令人尷尬的翻車修羅場!
仿佛是為了配合時序的心理活,著高腳杯的矜貴蔣總掀了掀眼皮看了過來,角掛著的是上次他回頭時的同款笑容。
時序覺得自己想打寒噤,強行出一個禮儀式微笑:“家中弟在等我回去,改日吧,告辭。”
果然就不應該答應季年來吃這頓飯。
想著想著,又覺得蔣魏承這個人很奇怪,吃飯規規矩矩在豪華包間不好嗎?躲在花房裏幹什麽,閑著沒事看月亮嗎?
時序仰頭,天上懸著明月,又大又圓。
行吧,公正一點來說,剛剛隻是看了一眼,就發現花房裏擺著許多稀有花卉正吐芬芳,裏布局高檔致,花前月下的,倒也很有調。
嗯……調。
時序在裏品了品這個詞,心裏萌生出一個有些大膽的揣測。
好像自蔣家老爺子病故,蔣魏承和未婚妻取消婚約後,再沒聽過他和異的傳聞。
自以為堪破真相的時序大悟般點了點頭,心霎時多雲轉晴,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時仲明的聯姻產業鏈在這裏,斷得徹徹底底了!
時序走後,杜忱笑著走回了花房。
也不知道是他上的哪塊皮,杜忱出聲調侃:“你的這個聯姻對象還有意思的,一句‘叔叔’就把時家的小丫頭給氣走了。”
蔣魏承把酒杯往桌麵上一放,也沒生氣,非常冷淡地回敬他:“你好意思當人家哥哥?”
杜忱噤聲,嚴格來說,他還大蔣魏承幾個月。從年齡來看,他比蔣魏承更有資曆被時宴一聲“叔叔”。
蔣魏承起了,移了移手上腕表的位置,道:“時機差不多了,一切可以著手開展,比起三家分蛋糕,還是整條線都握在自己手裏好一點。”
杜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讚同地應和了一聲。
接著蔣魏承從他邊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杜忱攤了攤手,算了。
他掏出手機,待電話一接通,就笑得像朵喇叭花:“西,今晚要不要一起出來喝一杯?”
在沒人的地方,蔣魏承略顯疲憊地了眉心。
早在決定要開拓智能醫療的市場時,他就預料到了可能出現的許多困難。蔣家家大業大沒錯,但缺乏核心競爭力,這一直是令蔣魏承沒有馬上推進這個決策的原因。
他做事喜歡一擊即中,下手快,落點準,老爺子以前一直這樣教導他。如今在這一塊,前期準備讓蔣氏搶占先機,唯獨差一個丟進水中就能激起層層漣漪的石塊。
研發部所上來的產品果要為那塊石頭,有些不夠看,但時間越久,優勢就容易變為劣勢,所以他最近分外忙碌。
這些事在蔣魏承心裏過了一遍,走到人群中,他臉上的疲憊再無跡可尋,又變回了那個好像什麽是都無法撼到他的蔣總。
林郃作為首席助理,一直在樓下等他。不過這次,他沒能第一時間走到蔣魏承邊來。蔣魏承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時序站在不遠的路邊,好像在等車。
到近自己的氣場,林郃一秒回歸工作狀態。看著蔣魏承也在看時序,他解釋道:“時小姐在路邊站了有一會兒了,這裏好像不太好打車……”我們是否需要捎一程?
瞥見自己蔣總毫無波瀾的臉,林郃咽下了沒說完的最後一句話並檢討了一下自己。
就衝時家想要用聯姻來算計蔣總這件事,蔣總可能捎上嗎?蔣總是慈善家嗎?
接著林郃想到了下午剛收到的謝信,好吧,剛剛捐了五所小學的蔣總,確實是慈善家。
時序杵在馬路邊看著一輛輛滿客的士從自己眼前匆匆駛過,心又沮喪又無奈。
現下滿心焦慮的隻有一件事,萬一時玥一行吃完飯出來看見還在這裏,好像會丟麵子的。
怕什麽來什麽,眼尖的時序隨便一瞟,就看到時玥挽著季許的手肘慢步下樓。時序連忙快走幾步,站到了不容易被看見的位置。
剛坐上車的蔣魏承把一切盡收眼底,臺上時家兩姐妹的對話他一句都沒錯過,心下頓時有些好奇剛才把人氣得半死的時序接下來會怎麽收場。
時序急到想跺腳,很討厭被打臉,尤其是上一秒還把控全場的時候。
恰好不遠有士進站,時序不再猶豫,小跑著趕在車門關閉的時候上了車。
高檔轎車駛過站臺時,蔣魏承瞥見站牌,而後他不經意地笑了笑。
這一天,時序到家的時候已經明月高懸。
因為著急忙慌上的士直達終點站——郊區的某酒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