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窗口消失了,這時羅輯看到會場已經坐滿了人,與會者大部分都穿著軍裝,軍裝的模式變化並不大,所有與會者的服上都沒有圖像裝飾,但他們的領章和肩章都發著。艦隊聯席會議的主席仍為值,而且是一個文職員。看著他,羅輯想起了伽爾寧,意識到他已經是兩個世紀前的古人了,與那無數湮沒於時間長河中的同時代人相比,無論如何自己都是幸運的。
在宣布會議開始後,主席首先發言:“各位代表,在這次會議上,我們將對本年度第47次聯席會議提出的649號提案進行最後表決,該提案是由北艦隊和歐洲艦隊聯合提的。我首先宣讀提案容。
“在三危機出現後的第二年,聯合國行星防理事會製定了麵壁計劃,並取得了各常任理事國的一致通過,於次年開始執行。麵壁計劃的核心容,是由經過各常任理事國選定和推舉的四位麵壁者進行完全封閉的個人思考,製定並執行對抗三世界侵的戰略計劃,以避開智子對人類世界無所不在的監視,從而實現戰略的蔽。聯合國推出了相應的麵壁法案以保證麵壁者製定和執行計劃的特權。
“麵壁計劃至今已經進行了二百零五年,其間,有過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停頓期。在這期間,計劃的領導權由原行星防理事會移到現太係艦隊聯席會議。
“麵壁計劃的產生有特定的曆史背景。當時,三危機剛剛出現,麵對這個人類曆史上史無前例的毀滅危機,國際社會陷了空前的恐懼和絕中,麵壁計劃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誕生的,它不是理智的選擇,而是絕的掙紮。
“曆史事實證明,麵壁計劃是一個完全失敗的戰略計劃。毫不誇張地說,它是人類社會作為一個整,有史以來所做出的最稚、最愚蠢的舉。麵壁者被賦予空前的、不任何法律監督的權力,甚至被賦予欺騙國際社會的自由,這違背了人類社會最基本的道德和法律準則。
“在麵壁計劃的執行過程中,大量的戰略資源被沒有意義地消耗,麵壁者弗雷德裡克·泰勒的量子艦隊計劃已被證明沒有任何戰略意義,而麵壁者雷迪亞茲的水星墜落連鎖反應計劃,即使以目前人類的能力也本無法實現。同時,這兩個計劃都是犯罪,泰勒企圖攻擊並消滅地球艦隊,雷迪亞茲的企圖則更加邪惡,竟然把整個地球生命世界作為人質。
“另外兩位麵壁者也同樣令人失。麵壁者希恩斯的思維提升計劃目前還沒有暴出其真實的戰略意圖,但其初步階段的果——思想鋼印,在太空軍中的使用也是犯罪,它嚴重地侵犯了思想自由,而後者是人類文明存在和進步的基礎。至於麵壁者羅輯,他先是不負責任地用公共資源為自己營造樂生活,其後又以可笑的神主義舉嘩眾取寵。
“我們認為,隨著人類力量的決定增強和對戰爭主權的把握,麵壁計劃已經沒有意義,現在是結束這一曆史留問題的最佳時間。我們建議艦隊聯席會議立刻中止麵壁計劃,同時廢除聯合國麵壁法案。
“特此提本提案。”
主席把提案文本緩緩放下,掃視了一下會場說:“現在開始對太係艦隊聯席會議649號提案進行表決。”
所有的代表都舉起了手。
這個時代的表決方式仍是這麼原始,有工作人員在會場中穿行,鄭重地核實著表決票數。當他們把彙總結果提主席後,主席宣布:“649號提案獲得全票通過,並從此時開始生效。”主席抬起頭來,羅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或希恩斯,同一百八十五年前那次遠程參加聽證會一樣,羅輯仍然不知道自己和希恩斯的影像在會場的什麼位置顯示,“現在,麵壁計劃已經中止,同時廢除聯合國麵壁法案。我代表太係艦隊聯席會議通知麵壁者比爾·希恩斯和麵壁者羅輯,你們的麵壁者份已經中止,由聯合國麵壁法案賦予你們的一切與麵壁計劃有關的特權,以及相應的法律豁免權都不再有效,你們將恢複自己所在國家的普通公民份。”
主席宣布會議結束,喬納森站起來關掉了全息圖像,也關掉了羅輯長達兩個世紀的噩夢。
“羅輯博士,據我所知,這正是您想要的結果。”喬納森微笑著對羅輯說。
“是的,正是我想要的,謝謝您,特派員先生,也謝謝艦隊聯席會議恢複了我的普通人份。”羅輯以發自心的真誠說。
“會議很簡短,就是提案表決,我已被授權同您談更的事項,您可以先談自己最關心的事。”
“我的妻子和孩子呢?”羅輯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蘇醒後一直折磨他的問題,事實上他在會議開始前剛見到喬納森時就想問的。
“請您放心,們都很好,都在冬眠中,我會給您們的資料,您可以隨時申請蘇醒們。”
“謝謝,謝謝。”羅輯的眼眶又潤了,他再次有了那種來到天堂的覺。
“不過,羅輯博士,我有一個個人建議,”喬納森在沙發上向羅輯靠近了些說,“作為冬眠者,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並不容易,我建議您自己的生活穩定下來之後再蘇醒們,聯合國支付的費用還可以再維持們二百三十年的冬眠時間。”
“那,我個人到外麵怎麼生活呢?”
對羅輯的這個問題特派員一笑置之,“這個您不用擔心,可能對時代不適應,但生活沒有問題,在這個時代,社會福利很完善,一個人即使什麼都不做,也能過相當舒適的生活。您過去工作過的大學現在還在,就在這個城市,他們答應考慮您的工作問題,過後他們會與您聯係的。”
羅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幾乎讓他打了個寒戰,“我出去後的安全問題呢?eto一直想殺我!”
“eto?”喬納森大笑起來,“地球三組織早在一個世紀前就已被完全剿滅,現代世界已經沒有他們存在的社會基礎,當然有這種思想傾向的人還是存在的,但已經不可能形組織了,您在外部世界是絕對安全的。”
臨彆時,喬納森放下了員的姿態,他的西裝也閃耀起來,映出了誇張變形的星空,他笑著對羅輯說:“博士,在我見過的所有曆史人中,您是最幽默的。咒語,對星星的咒語,哈哈哈哈……”
羅輯獨自一人站在接待室中,寂靜中細細咀嚼著眼前的現實,在做了兩個世紀的救世主之後,他終於變回到普通人了,新生活在他的前麵展開了。
“你變普通人了,老弟!”羅輯的思想被一個啞的聲音大聲說出,他回頭一看,史強走了進來,“嗬嗬,我聽剛離開的那小子說的。”
重逢的歡喜中,他們換了自己的經曆。羅輯得知史強是兩個月前蘇醒的,他的白病已經治好了,醫生還發現他的肝臟病變的幾率很高,可能是喝酒的原因,也順便理好了。其實,在他們的覺中,兩人分彆的時間並不是太長,就是四五年的樣子,冬眠中是沒有時間的,但在兩個世紀後的新時代相遇,還是多了一層親切。
“我來接你出院,這兒沒什麼好待的。”史強說著從隨帶的背包裡拿出一服,讓他穿上。
“這……也太大了吧?”羅輯抖開那件夾克款式的上說。
“看看,晚醒兩個月,你在我麵前已經是土老帽兒了,穿上試試。”
羅輯穿上服,聽到一陣細微的噝噝聲,服慢慢到合的尺度,穿上子後也一樣。史強指著上前的一個針樣的東西告訴羅輯,服的大小還可以調。
“我說,你不會是穿著兩個世紀前的那一吧?”羅輯看著史強問,他記得清楚,大史現在上的皮夾克真的與最後一次見他時一樣。
“我的東西在大低穀時丟了一些,但那服人家倒還真給我留著,可是不能穿了,你那時的東西也留下了一些,等安頓下來再去取吧。我說老弟,你看看那些東西變了什麼樣兒,就知道這將近二百年可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呢。”史強說著,在夾克的什麼地方按了一下,整件服變了白,原來皮革的質隻是圖像,“我喜歡和過去一樣。”
“我這件也能這麼弄嗎?還能像他們那樣現出圖像?”羅輯看著自己的服問。
“能,得費勁兒輸什麼的。我們走吧。”
羅輯和大史一起,從樹乾的電梯直下到地麵一層,穿過這棵大樹寬闊的大廳,走進了新世界。
在特派員關閉聽證會全息圖像時,會議並沒有結束。其實當時羅輯已經注意到,在主席宣布聽證會結束時,突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是一個聲,他沒有聽清楚說的是什麼,但會場中的所有人都朝一個方向看。這時喬納森關閉了圖像,他一定也注意到了這個,不過當主席宣布會議結束後,羅輯已經失去了麵壁者份而為普通公民,即使會議繼續,他也沒有資格參加了。
說話的是山杉惠子,說:“主席先生,我還有話要說。”
主席說:“山杉惠子士,您不是麵壁者,僅由於您的特殊份才被允許列席今天的會議,您沒有發言權。”
這時,會場上的代表們也都表示對山杉惠子不興趣,正在紛紛起離去,其實,現在麵壁計劃對他們而言,整個兒就是一件不得不花一些力來理的曆史留瑣事,但惠子接下來的話讓他們都停了下來——轉對希恩斯說:
“麵壁者比爾·希恩斯,我是你的破壁人。”
希恩斯也正要起離去,聽到山杉惠子的話,他兩一,跌坐回椅子上。會場中,人們麵麵相覷,接著響起了一陣低語聲,而希恩斯的臉則漸漸變得蒼白。
“我希各位還沒有忘記這個稱呼的含義。”山杉惠子轉向會場冷傲地說。
主席說:“是的,我們知道破壁人是什麼,但你的組織早已不存在。”
“我知道,”山杉惠子顯得十分冷靜,“但作為地球三組織最後的員,我將為主儘自己的責任。”
“我早就該想到了,惠子,這我早就該想到了。”希恩斯說,他聲音發,顯得很虛弱。他早就知道妻子是莫西·利裡[41]思想的信奉者,也看到對使用技手段改變人類思維的狂熱向往,但他從沒有把這些與深深藏著的對人類的憎惡聯係起來。
“我首先要說明的是,你的戰略計劃的真實目的並非提升人類的智能。你比誰都清楚,在可以想見的未來,人類的技本不可能實現這個目標,因為你是大腦量子機製的發現者,知道對思維的研究必然進量子層次,在基礎理學被智子鎖死的況下,這種研究是無源之水,不可能取得功。思想鋼印並非是思維研究偶然的副產品,它一直是你想要的東西,是這種研究的最終目標。”山杉惠子轉向會場,“各位,現在我想知道,在我們進冬眠後的這些年中,思想鋼印都發生了些什麼?”
“它的曆史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歐洲艦隊代表說,“當時,在各國太空軍中,前後有近五萬人自願接了思想鋼印所固化的勝利信念,以至於在軍隊中形了一個特殊的階層,被稱做鋼印族。後來,大約是你們進冬眠後的十年左右吧,思想鋼印的使用被國際法庭判定為侵犯思想自由的犯罪行為,信念中心裡僅有的一臺思想鋼印被封存了。這種設備在全世界範圍被嚴生產和使用,其嚴厲程度與控製核擴散差不多。事實上,思想鋼印比核武更難得到,主要是它所使用的電腦。在你們冬眠時,計算機技已經基本停止進步,思想鋼印所使用的電腦,在今天仍是超級計算機,一般的組織和個人很難得到。”
山杉惠子說出了第一個有分量的信息:“你們不知道,思想鋼印不是隻有一臺,它一共製造了五臺,每臺都配備了相應的超級電腦。另外四臺思想鋼印,由希恩斯移給了已經被鋼印固化信念的人們,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鋼印族,在當時他們雖然隻有三千人左右,但已經在各國太空軍中形了一個超國界的嚴組織。這件事希恩斯沒有告訴我,我是從智子那裡得知的,主對於堅定的勝利主義者並不在意,所以我們沒有對此采取任何行。”
“這意味著什麼呢?”主席問。
“讓我們一起來推測吧。思想鋼印並不是連續運行的設備,它隻在需要時才啟,每臺設備可以使用很長時間,如果得到適當的維護,它使用半個世紀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四臺設備流使用,一臺完全報廢後再啟另一臺,那麼它們可以延續兩個世紀。也就是說,鋼印族並沒有自生自滅,它可能一代接一代地延續到今天,這是一種宗教,所信仰的就是思想鋼印所固化的信念,教的儀式就是自願在自己的思想中打上鋼印。”
北艦隊代表說:“希恩斯博士,現在您已經失去了麵壁者份,也就沒有了欺騙世界的合法權力。請您對聯席會議說實話:您的妻子,或者說您的破壁人,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希恩斯沉重地點點頭。
“這是犯罪!”亞洲艦隊代表說。
“也許是……”希恩斯又點點頭,“但我和你們一樣,也不知道鋼印族是否延續到了今天。”
“這並不重要,”歐洲艦隊代表說,“我認為下一步要做的隻是找到可能留至今的思想鋼印,封存或銷毀它們。至於鋼印族,如果他們是自願被打上思想鋼印,那似乎不違反現有的任何法律;如果他們給彆的自願者打思想鋼印,則是到自己已經被技手段所固化的信念或信仰的支配,也不應該到法律製裁。所以隻要思想鋼印被找到,也許本沒有必要再去追查鋼印族的況。”
“是的,太係艦隊中有一些對勝利擁有絕對信念的人,並不是壞事,至不會產生什麼損害,這應該屬於個人私,沒必要知道他們是誰。儘管現在自願打上思想鋼印有些不可理解,因為人類的勝利已經是很明顯的事了。”歐洲艦隊代表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