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

在心里半年的氣總算出來了。

小七抬起頭來，一手仍攥大刀，氣吁吁地睨著公子許瞻，毫也不肯退讓。

若能說話，此時定要說上一句，“聽著，我要飲汝、食汝、寢汝皮！”

若能說話，此時定還要問上一句，“許瞻！你可還敢再欺負我！”

他若仍舊驕傲地不肯低頭，便要用這金錯刀狠狠地敲他的臉頰！

要把那似刀削斧鑿一般的臉敲腫，敲豬頭！還要厲聲問他，“說話！”

公子呢？

公子心神早，好似已經著了魔，不怪捋袖揎拳，不怪拿刀杖，也不怪磨牙吮。

他就好似猛見了，使他分外地興與瘋狂。

他看起來熱沸騰，好似知道心中所想，因而鬼使神差地說話，“小七，那你便飲吾、食吾，寢吾皮。”

小七恍然一怔。

當路君與小貍奴到底孰輸孰贏？

這一夜撲食，手，搏殺也罷，征服也罷，就似燕楚這半年的鏖戰，最后總要有一個結果。

他竟還笑。

金錯刀就橫在的前，刀鋒在燭下泛著寒。

想告訴眼前的人，小七若想背棄，早就背棄了。

小七若想弒殺，也早就下手了。

小七若想教訓他，有百種千種的辦法他后悔不迭。

初時雖是俘虜，但別以為果真輕賤，若再敢欺、負，定他吃盡苦頭！

那金錯刀又一次橫上了他的脖頸，而那人抬起了手來。

那人抬手握住了清瘦的皓腕，按在了他的口。

他的口跳得毫無章法，他說，“小七，我必好好待你，再不使你一分委屈。”

那攥大刀的手立時松了下去，一直繃的心也頃刻就松緩了下來。

你瞧，他在外頭打

了勝仗，打了勝仗卻也在面前低頭服了。

何必一定要個結果，何必一定要分個勝負呢。

不知該不該信公子的話，但那人正說道，“若有食言，便我子嗣凋零，國祚顛覆。”

小七眼眶一，倉皇捂住了他的。

他可真敢誑語啊！

他最介懷的不就是社稷和子嗣嗎？

他也當真是瘋魔了啊！

竟用此生最看重的兩樣來換取的寬宥。

他何苦啊！

可，怎忍心使他子嗣凋零，怎忍心使他社稷顛覆啊！

小七不忍。

頸間的傷，他不理會，只撐起子，將溫地覆在了下。

一雙手輕輕拭去了的眼淚，溫聲地哄，“小七，不生氣了，是我錯了，小七小七”

他一連串兒地喚著的名字，有溫熱的水滴在的臉頰。

他長長一嘆，“軍中的事安排妥當，就跟我一起進宮吧。”

是了，他一回來，就要進宮了，就要宣告莊王薨逝，也就要南面稱君，為燕國真正的君王了。

他以額相抵，把一卷錦帛塞進了的手心，他說，“小七，你得做燕國的王后啊。”

小七不知那錦帛里寫的是什麼，燭昏暗，的眸中水破碎，心里的酸已是排山倒海。

憂傷地他，不知這世上哪國的王后是個啞啊。

史上沒有，當今也沒有啊。

那人吻了下來，他吻得十分用力又十分溫。

他吻遍的每一寸，也過

的每一寸。

小七再沒有推拒，溺在他深潭似的眸子里掙不得。

當路君與小貍奴若要定較出個上下高低來，那贏的到底是當路君還是小貍奴？

不知道，也不必再計較個明白。

他欺而上，一下下地撞擊，好似要撞進的心口。

公子沖鋒陷陣，小七卷甲韜戈。

到底是被他要了。

待天大亮，那人挑帳出門，見得山巒曜曜，滿地清白，不知夜里是幾時下起了雪來。

攤開手里的那卷錦帛，眼淚吧嗒一下就滾了下來。

那是楚國敕封公主的詔令，亦是許嫁燕國的國書啊。

你瞧，公子鋪謀定計，能決勝千里，他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啊。

想，小七，公子為你要來了一個高貴合法的份，即便你已經到了這般境地，公子也仍舊要公明正大地求娶啊。

正兀自失神，帳門一掀，槿娘已歡歡喜喜地進來，就在榻前盈盈施了一禮，笑道，“祖宗，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家，竟不知，原來你是楚國長公主吶。”

是了，長公主。

的父親沒有做過君王，而楚宮本已有了兩位公主，原是怎麼都不到做長公主的。

是公子要來的尊號。

槿娘一邊說話，一邊拿個帛枕在屁下高高地墊著，嘆道，“小七，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人。聽裴將軍說，楚國戰敗，以鄢城為界，夷水往東，江南六十城盡歸燕國。公子待你真好，這六十城可全都算做了你的嫁妝呢。”

哦，原來竟是這樣。

在槿娘手心寫，“魏，國？”

槿娘笑道，“魏國原想贏了抗燕，輸了分羹。哪想到公子與大澤君聯手引細作出來，一舉拔出暗樁，魏武卒

全都折在了楚地。魏國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被迫割了魏地二十城，約莫這幾年是再也不敢生事了。”

嗚呼。

自去歲八月赤犬一出，兵禍四起，到如今總算分出了勝負，有了個史書上的結局。

燕國的版圖前所未有地擴大，是獨一無二的霸主，這世間再也沒有哪個國家可與之爭鋒了。

好啊，這一戰過去，至也能有個二十年的太平吧。

指著帛枕，不知何故。

槿娘笑得溫藹，瞅了一眼帳門，在耳邊低低說道，“好有喜，穩婆告訴我的。”

是了，槿娘將將做了母親，必有足足的經驗。

可小七到底心里是有芥的，在槿娘手心寫，“他，有，孩，子。”

槿娘啞然失笑，“鬼話！公子何時有孩子？”

真是個不稱職的說客，若沒有，那魏夫人肚子里的又是誰的。

槿娘溫溫地說話，“小七啊，你真是個傻子，公子真心重你，我早在十六年春就知道了。那麼明顯的事，世人誰不知道啊，偏偏你是個傻子，偏偏只你不知道。”

小七又寫，“公，子，，重，魏，夫，人。”

槿娘又笑，捋順鬢旁散落的碎發，“公子從也沒有重過魏夫人。”

這才是鬼話呢！

小七又寫，“我，守，過，夜。”

槿娘便問，“那你可親眼見過？”

那倒不曾。

不曾親眼見過。

槿娘笑，聲音低低的，“我聽岑寺人說啊，回回都是魏夫人自己在地上的，公子豈會許上榻？不過生了你和大澤君的氣，做個樣子給你看罷了，你竟當了真。”

末了還要補充，“魏夫人是連榻邊都不許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