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雨聲有了暫停的跡象，碩大的雨滴轉為綿綿細雨，不及簷上水滴墜落的聲響。

榻上一排睡了三人，其中有一個見屋裏亮了燈，探出頭便罵了起來，“這屋裏就你一個人睡不？夜夜這麽晚回屋，也不知是不是搭上了野男人，一把年紀沒皮沒臉，什麽東西......”

“誰做的？”

柳氏握著那個滿是髒汙的荷包，再抬眸時，低垂的眉眼一點點染上淩厲。

不在意們的欺辱和打，也不在意那些人要如何以辱來彰顯們不起眼的份，甚至可以承更多。

可們萬不該的東西，連自己多瞧一眼都舍不得的，獨屬於回憶裏的東西。

柳氏目沉沉，如猛然蘇醒的羅剎，聲音裏灌滿冷霜，“誰了我的裳，誰了我的荷包？”

丫鬟正罵得起勁，冷不丁聽見這麽一聲，三人頓時清醒。

們下意識打了個冷，被那張冷漠異常的臉嚇得愣了一瞬。

沒多久，為首的丫鬟回過神，見慣了白日裏柳氏的低聲下氣，又想起自己差點被眼前的婦人唬住，驚愕褪去，頓覺臉上無。

一下便坐了起來，披上外衫，行到柳氏跟前，順手拿起一件被撕得稀碎的。

“瞧著礙眼，我撕的，你能拿我怎麽樣？”

說罷，下心裏的嘀咕，朝著那些布帛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髒東西，還有你那些首飾銀子，若不是手腳不幹淨，你一個使婆子，能有那麽多好東西？我們沒抓你去王婆那就算是給你留了臉麵，別給臉不要臉。”

旁邊的兩個丫鬟雖不見得與說話之人是一條心，但既是從手裏得了些好，眼下欺辱柳氏，們自然會跟在後。

為首的丫鬟抬起下，見柳氏未開口，臉上越發得意。

適才再嚇人又如何，到了這後頭，跟們鬥，死了怕是都沒人管。

再說那些個首飾銀錢，這等年紀了還留著作甚，早該拿出來買些自在，學些規矩才是！

“我的荷包也是你的？”

柳氏徹底冷靜下來，將荷包仔細收進腰間，朝著又近了一步。

一駭人的迫直朝丫鬟而去，得原本還氣勢囂張的人下意識就往後退。

可到底不願在這時候被旁人瞧見低頭，丫鬟輕嗤一聲，抬頭道：“這是沒見過好東西，這麽點破玩意兒寶貝這樣，我啊，不僅踩了你的荷包，我還......”

“啪！”

話音未落，丫鬟便狠狠遭了一掌，臉上瞬間浮現出紅的掌印。

三人皆陷了驚愕，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聲脆響，而後柳氏攥住了的頭發，得隻能仰頭看向。

“白日裏你如何辱，我都隨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我的東西。”

“了就了，你，你待如何？”

丫鬟看著眼前像是要吃人的婦人，心中生了忐忑，氣急卻又彈不得。

極其費力地瞟向旁邊不知所措的兩人，怒道：“你們都死了嗎？還不來幫我將這個瘋婆子拖走！”

“拖走？”

柳氏清明不再，眸底生出的簇簇火苗，隨著突來的笑意蔓延熊熊烈火，出從未顯過的殺意。

已經不是眾人眼中溫婉大氣的國公府側夫人，可卻還是手染鮮的柳氏。

“我不會離開這，但你既然這麽容不下我，容不下我的東西，那你，便去死吧。”

床榻上的兩個丫鬟剛準備上來拖人，可剛一，便見前頭像是有暗紅飄過，而後一溫熱，落到了們的臉上。

淡淡的腥之氣漂浮於空中，隨即便是一聲刺耳的尖。

柳氏不知從何拿出一把短小匕首，朝著麵前丫鬟的脖頸狠狠紮了下去。

掙紮間，刀鋒一偏，劃過丫鬟皮，帶出點點珠，正巧濺到了衝上來的兩人臉上。

柳氏不管不顧。

繼續抬手，猛地又紮了下去，刀鋒劃過，迸出鮮。

這如瘋了一般的兇殘畫麵，嚇住了所有人，可柳氏早已不複清明。

一手死死攥著麵前子的頭發，一手握匕首，腦中隻有那些殘破的，和那個已經髒得瞧不出花的荷包。

什麽都不要，甚至不奢求死後還能再見宋郎。

隻想留一些最後的念想，讓不至於在最後茍延殘之際，隻記得自己的骯髒。

可這些人，偏要將至絕路。

既如此，那們就去死吧。

柳氏反手揚起匕首，又朝著麵前的人紮了過去，許是對生的太強烈，被扣住的丫鬟力一搏，終是又堪堪逃過了一劫，隻是臉上卻留下了灼熱的痛意。

丫鬟眼中滿是驚慌，尖求饒斷斷續續說不清楚。

滾燙的鮮從脖頸流襟。

再也記不得自己張牙舞爪的模樣，隻卑微如泥濘中能隨意被踩死的臭蟲，懊悔也無濟於事。

木門終是被推開，碧玉尋著靜而來，止住了柳氏最狠的那一下。

屋裏腥味漂浮四，還有一刺鼻的臭之氣。

“柳夫人！”

旁側兩人已經被嚇暈了過去，碧玉看都未看旁人，徑直劈暈那個上沾染了跡的丫鬟。

主子未讓去前頭姑娘側，便隻得領了其他差事，夜後也會巡視宅院四的形。

適才經過，聽見在風中的尖銳聲，登時便想到了這的柳氏。

“若後頭死了人，不得會有議論傳到前頭，眼下姑娘有孕，聽不得這些消息，柳夫人不如將此人給我，們盜錢財，手腳不幹淨，本就能被打出去，無需柳夫人手上沾上人命。”

柳氏著手心的微，因著碧玉開門時吹的那冷風，恨意逐漸平穩。

沒有開口，隻朝著前頭那破爛的木箱行去，任由匕首跌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散落四，如同劃破了心底零碎又寶貴的回憶。

所有的一切都沒了當初的模樣，甚至的回憶，也在這一刻，逐漸變得不太清晰。

回不去了，這大抵便是這一場想告訴的事。

“是我衝了。”

柳氏臉上亦濺了珠，落在角，讓人心驚。

對著來人笑了笑，“碧玉姑娘，可能將們留下？”

“柳夫人？”

“手腳不幹淨的丫鬟被送出去，哪裏都不會收，屆時被眾人唾棄，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不如讓們繼續留著，了罰吃了教訓，怎麽都不敢再犯第二次。”

碧玉不知柳氏心中打算，但見眉眼冰冷，下意識便愣了愣。

但隻要不在這時候在宅子裏頭殺人，並不在意柳氏要對們如何。

許久，點頭應下，喚人進來將幾人拖了出去。

......

碧玉離開時，屋仍是一片狼藉。

外頭杖責聲響，約還夾雜著被堵了的嗚咽。

柳氏置若罔聞，隻小心收拾著眼前的一切，重新將撕碎的一件件放了回去。

們毀了的東西，怎麽能讓們就這樣離開。

隻是不僅不會殺們，還要繼續同們住在一。

柳氏看向空下來的屋子，著熱淚滴在手背上。

要讓們每一日都瞧見，要讓們永遠都記著今夜這模糊的一場，而後日日在夢魘中驚醒，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