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本來是同學們歡歡樂樂的班級聚會, 就因為多了一個蕭助教，氣氛瞬間變得沉悶嚴肅起來。

看著那一張張苦大仇深的臉，蕭以恆不解地問厲橙：「我也是他們的學長, 你也是他們的學長。為什麼你加他們, 他們都很歡迎；我加他們, 他們卻擺出這樣的表？」

厲橙沉思了一會兒，得出答案：「可能是因為你長得沒我帥。」

蕭以恆挑眉：「……你知道我從車站走到這裡，有多人向我要聯絡方式嗎？」

厲橙一聽就炸：「好呀，你這個招蜂引蝶的傢夥, 就這樣還想當我的正房大太太？趕明兒我就給你報個A德班，讓你學學什麼做以O為綱。」

倆人你來我往打了一陣機鋒, 又同時停下來傻笑。

柚柚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覺得今天的哥哥和蕭哥哥都好奇怪啊, 他們總是講那些莫名其妙的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講完了就開始傻笑, 傻笑完再繼續講……就這樣重複無限多的迴圈, 讓聽得昏昏睡。

不過除此之外, 柚柚還是開心的。

小姑娘一手拉住蕭以恆，一手挽住哥哥，三個人並排走在園區裡，不知吸引了多人的目。

柚柚注意到, 他們的隊伍裡, 有幾個初一的小姐姐時不時回頭看, 於是得意地揚起下，心想：你們看吧, 你們羨慕吧，我有兩個哥哥, 而且兩個哥哥都帥氣瀟灑！

殊不知，那些小生關注的重點完全不一樣。

「蕭助教為什麼會來水上樂園？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應該去冰上樂園吧。」

「而且厲橙師兄怎麼和他有說有笑的，他們兩人不是一直不對付嗎？」

「什麼『有說有笑』？那明明是『強歡笑』，厲橙師兄犧牲小我全大我，為了讓咱們玩得開心，他才以犯險，吸引蕭助教的火力。」

「厲橙師兄的妹妹為什麼和蕭助教看起來很？」

「小妹妹不知人間險惡唄。你還記得蕭助教第一天來班裡上課的樣子嗎，大家都被他迷暈了，結果呢？他扣起分來不手！」說著，小生拉過旁邊的衛火火，「這件事衛火火最有發言權，他的平時分都快被蕭助教扣完了。」

被突然cue到衛火火卻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好半晌才應了一聲，含糊地說：「呃……是，是。」

一行人買了團票一起園，雖然是週末，但因為園區剛剛開始試營業，遊客並不多。

進園後，所有人都要去更間存包換服。

趁著這個機會，厲橙告訴大家：「進園後大家分開各自玩吧，不過為了安全，你們這些小朋友至兩三個人一組，不要去深水區、也不要隨便和別人搭話。至於蕭以恆……咳，我是說蕭助教，我和他還有我妹妹三個人一組，你們就放心玩吧，不用在意他。」

此話一出，班裡的小同學們對厲橙更是崇拜，看他的眼神都布靈布靈的，為他上了「以飼虎」「打虎英雄」等等一係列標籤。

唯有衛火火眼神複雜，心裡暗暗祈禱自己的堂哥最好聽話乖乖離開，可千萬不要往坑裡跳。

換完服，大家紛紛散開，衛火火跑得比誰都快，他要儘快找到衛熔，勸他海無涯回頭是岸。

因為是水上樂園，場的所有人都要換上泳泳。有人臉皮薄，換完泳裝後還要在外麵搭上一條浴巾圍住，可厲橙沒那麼窮講究。

他今天特地選了一條氣的橙泳，並沒有圍浴巾，就那樣赤著上半從更室裡走了出來。他高長，腕線過，漂亮的、背一覽無餘，線條實而流暢，人魚線蜿蜒進泳中，被燈鍍上了一層芒。

他這副絕妙的材就像是一塊天然磁石，引得無數人的視線往他上黏。

厲橙被人看慣了，坦地別人的矚目。

其他材普通的男遊客見到他，自慚形穢，全都繞著他走。於是不知不覺間，厲橙邊就形了一個中空地帶，而他自己恍然未覺。

柚柚怯怯地站在他邊，今天穿了一條學生氣十足的深藍泳裝，還帶著一圈小擺。著不遠的巨型泳池和水上遊樂設施，原本的興逐漸被害怕取代。

厲家夫妻是漁民，亡於海難，這件事給當時年僅兩歲的柚柚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影，很長一段時間見到水就大喊大，連洗澡都害怕。是厲橙一直陪在邊鼓勵，柚柚才逐漸放下害怕，開始嘗試遊泳――可不知怎的，為遊泳冠軍的妹妹，卻一直學不會遊泳，連最簡單的漂浮在水上都不會，到現在還要靠遊泳圈。

因為蕭以恆遲遲沒從更室出來，厲橙想了想，乾脆先帶柚柚去遊客商店租遊泳圈。

厲橙為挑了個小黃鴨的，可柚柚貪心，除了小黃鴨以外，又看上了一隻大得像船一樣的火烈鳥。

那隻火烈鳥有著的，長而優雅的脖子，頭頂還頂著一隻金的皇冠。柚柚看到那隻火烈鳥就移不開眼睛了，抱著火烈鳥的脖子捨不得鬆手。

厲橙翻了眼價簽，嚇了一跳――有租這玩意的錢，拿去園看真火烈鳥不香嗎？

他勸妹妹：「柚柚，這是個小船，不是遊泳圈，你如果坐在它上，你一輩子都學不會遊泳了。」

柚柚扁扁，一副委屈的小模樣。

厲橙鐵石心腸，不為所：「再說了，鴨子會遊泳，火烈鳥又不會遊泳，就算是圖吉利，也要選鴨子不能選火烈鳥啊。」

柚柚反問：「那照你這麼說，哥哥你還會遊泳呢，怎麼沒見人把你的照片做遊泳圈呢？」

「……」厲橙想，妹妹大了，真是不好管了。

柚柚：「說白了哥哥你就是嫌貴。」

厲橙：「知道貴還不鬆手？」

柚柚更委屈了：「懷是能用金錢衡量的嗎？」

「……」

兄妹倆在遊客商店吵了起來，平白讓人看笑話。

關鍵時刻，一道聲音自他們後響起：「既然柚柚喜歡，就租一個吧。」

與此同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兄妹倆之間了過來，把兩張的鈔票遞給了收費視窗的工作人員。

不用說，那隻手的主人便是蕭以恆了。

柚柚眉開眼笑，大喊一聲：「蕭哥哥最好了！」這株小牆頭草立刻忘了自己的親哥哥姓甚名誰，轉眼就投向了另一人的懷抱。

厲橙憤憤然：「蕭以恆，你能不能別這麼寵？」

蕭以恆靠過來，在他耳旁輕聲說：「上次不算，這次算第一次見咱妹妹，我總要有些表示吧。」

厲橙：「……提醒一下，是『我妹妹』，不是『咱妹妹』。」

蕭以恆挑眉，沒有拆穿他。

厲橙轉過，把視線投注到alpha上。說實話，這次水上樂園之行，厲橙也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私心――他全上下幾乎都被蕭以恆看了，但蕭以恆卻總是穿戴的整整齊齊，他也想知道那套衫下有著什麼樣的。

但是，讓他失的是――蕭以恆居然在泳外麵套了一件長T恤！

純白的T恤一直垂到大部，alpha兩條筆直修長的雙包裹在及踝的長款泳中，全上下照舊包得不風。

厲橙震驚了。

「大青國已經亡國多年了！現在還有誰來水上樂園玩，會穿這麼多？！」

蕭以恆淡定道：「我看很多人都這麼穿啊。」他隨手指了兩個方向。

但問題在於，他指的第一個人，是位靦腆的遊客，在泳外套了一件掛脖長。而第二個人，是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士，估計是出於對材的自卑，那位男士穿了一件沙灘襯衫，上麵印滿了椰子樹。

厲橙原本想借著這個機會先「驗驗貨」，哪想到蕭以恆虛晃他一招，厲橙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落空了。

蕭以恆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輕聲調笑：「你就對我的這麼好奇嗎？」

「誰、誰好奇了！」厲橙紅著臉把他推開，牽著柚柚快步離開。柚柚一手攬著火烈鳥的脖子，啪嗒啪嗒地跟在哥哥邊。

蕭以恆不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離開商店前，他又把厲橙之前看上的那個小黃鴨遊泳圈租下來了。

負責收銀的工作人員說：「小夥子，你和你同學真好。」

蕭以恆搖搖頭：「他不是我同學，他是我男朋友。」

工作人員恍然大悟，原來是一對小啊。

……

因為柚柚不會遊泳，所以厲橙並沒有帶直接去玩那些大型水上設施，而是先帶去了淺水區練習浮水。

淺水區人不多，柚柚拖著火烈鳥扔進泳池裡，果然吸引了一大批人的注意。柚柚可得意了，坐在火烈鳥上，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帥氣的騎士。

厲橙毫不留地把從火烈鳥上拎到水池裡：「行了騎士，給我老老實實學遊泳，今天學不會閉氣漂浮就別想去玩水梯。」

厲橙實在搞不懂，閉氣漂浮多簡單啊，隻要屏住呼吸、把腦袋紮進水裡，然後放鬆，就能輕易地浮在水麵上。閉氣漂浮是遊泳基礎中的基礎，如果學不會漂浮，之後的蹬、擺臂全都是空談。

但柚柚就像是一塊石頭，扔進水裡就沉底，一沉底就張，一張就四肢撲騰，一撲騰就沉的更快。

柚柚嘗試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抱住火烈鳥直掉眼淚。什麼話也不說，就用那雙紅眼睛看著厲橙，小撅的比鴨子都要高。

厲橙知道，妹妹其實不是學不會，……心深，還是怕水。

父母出事時，柚柚才兩歲。很多人以為兩歲的孩子年紀太小，什麼都不懂，但其實正是因為年紀小，留下的心理影才會影響一輩子。

厲橙之所以會著妹妹學遊泳，就是希妹妹能戰勝夢魘，勇敢地從影中走出來。畢竟，厲橙不可能護著柚柚一輩子，可以一時懼怕，但不能永遠懼怕。

一場遊泳教學，兄妹倆都心俱疲。

蕭以恆在岸上看了一會兒，約猜出了一些什麼。他想了想，走到池邊，把厲橙上了岸。

厲橙神抑鬱，渾上下漉漉的，一頭金髮在頭頂，彎曲著往下滴水。

蕭以恆把巾遞給他，勸他循序漸進，不要之過急。

厲橙坐在岸邊的長椅上，看泳池裡的妹妹摟著火烈鳥的脖子浮在水麵上，他長嘆一口氣，把整張臉紮進了巾裡。

「我不能不急啊……」因為有了巾的阻隔，厲橙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蕭以恆，你有沒有好奇過我和柚柚是親兄妹，為什麼柚柚有爸媽，我卻沒有？」

蕭以恆謹慎挑選著措辭：「你的事我約從你小弟那裡聽說過一些。」

厲橙是孤兒的事算不上。柚柚年紀小，這個年紀的孩子更容易被領養，口中的「爸爸媽媽」必然是的養父母了。

「柚柚是我一手帶大的。在福利院裡，孩子很多，但是生活資很。雖然基本的吃穿都能保證，但是除了吃穿之外，別的東西一概沒有。一個沙坑，一架梯，一套積木……所有的東西都隻有一個。我還記得有一次從福利院外麵飄進來一個癟掉的氣球，當時有二十幾個小朋友去搶，我的服都被撕壞了，不過我還是給柚柚搶到了。」厲橙沉沉地笑了一聲，「很多人都說育競技的爭奪有多殘酷，其實在我看來，也就那麼回事兒吧，搶不到金牌，還能搶銀牌、銅牌。但是在福利院裡，你搶不過人家，你連安獎都沒有，隻能白白欺負。」

正是因為小時候的這段經歷，讓厲橙養了事事爭先的格。他在福利院裡當孩子王，進了學校要當老大，在賽場上也隻允許自己拿金牌。

因為他知道，除了第一名以外，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很多人都說，如果沒有我，柚柚在福利院裡一定過得很差，但實際上正好相反――如果沒有柚柚，我連爭搶的力都沒有。」厲橙一直沒有從巾裡抬頭，從蕭以恆的角度看去，omega的肩膀繃一條線，像是在於自己暗暗較勁，「可是，我不能永遠陪在柚柚邊啊。」

蕭以恆是獨生子，他雖然無法會這種手足之，但他明白，對於失去父母的厲橙來說，妹妹是他前17年人生裡最重要的人。

厲橙想說的事實在太多了，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可能在你看來很可笑吧？遊泳而已，學不會就學不會了，我幹嘛要這麼？這是因為……我們的爸爸媽媽就是因為海難事故去世的。」

對於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很難想象有人是以船為家的。船很大，船艙裡一應俱全，陸地上有的船上都有，除了上學、看病、和購買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外，他們基本不需要上岸。

厲橙和柚柚就出生於這樣的水上人家。有一首詩寫「我對這片土地的深沉」，而對於厲家的每個人來說，那就是「我對這片海洋的深沉」。

在學會走路之前，他們就學會瞭如何遊泳。

然而在天災之前，即使再會遊泳也無法逃大自然的威力。船艙被巨浪掀翻，父母把逃生的希留給了孩子。

最終，是巡視海洋的漁政船，救起了渾渾噩噩的厲橙和柚柚。他們穿著橙紅的鮮明救生，著一塊浮板，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一夜。被救起時，柚柚已經陷了昏迷，厲橙高燒不退，撐著最後一口氣保持清醒，乾裂如久旱的土地。

這次讓家庭覆滅的災難，使得兄妹倆被送進了福利院。

兒救助中心請來了心理專家為兩個孩子做疏導，柚柚表現出了各種應激反應，但厲橙居然堅強地宛如一塊「銅牆鐵壁」。他麵對父母死亡的噩耗，並沒有怨天尤人，而是條理清楚地詢問父母後事的理方法。

柚柚從此之後看到水就害怕，甚至洗澡時都不停哭鬧；可厲橙卻開始報名參加各種業餘遊泳比賽，逐漸展頭腳。

「他們都說我堅強，但我其實不是堅強。」厲橙低聲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害怕』『恐懼』這種緒是最沒用的。水帶走了我的一切，難道我就要因此懼怕水嗎？――不，我要戰勝它。」

厲橙在十歲的年紀，就學會了戰勝恐懼。

他希十歲的柚柚也能戰勝它。

「畢竟，我不能陪柚柚一輩子……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未來。」他還保持著弓背彎腰的姿勢，凸出的脊骨一節節地從兩片背之間冒出，像是一條蜿蜒的小徑，「再過一陣子我就要啟程去首都參加集訓了，接下來我還要去國外參加比賽，甚至要提前進大學讀預科……我想在我走之前，教學會遊泳，教打敗恐懼。」

蕭以恆默默手，把手掌輕輕覆在他的後背上，溫熱的掌心在他的脊骨上慢慢遊移，一下一下著他。

他靜靜聽著厲橙的敘述，把他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在外人麵前，厲橙永遠是囂張的、霸道的，彷彿無所不能；但直到今天蕭以恆才知道，厲橙遭過常人無法想象的災難，他經歷的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他。

「橙橙，」蕭以恆鄭重道，「你的願，我會來幫你完。」

「你怎麼幫我？」厲橙終於捨得從巾裡抬頭了，他眼睛紅紅的，說話時還帶著鼻音。他瞥了一眼蕭以恆右腳腕上的防水膏藥，悶聲道，「你這樣子真能下水？而且我這個遊泳冠軍都教不會遊泳，你打算怎麼教？」

「我會用阿基米德的方法去教。」

「……？？？」厲橙冥思苦想了很久。

阿基米德是誰？國際上有這個名字的世界冠軍嗎？還是哪個他從未聽說過的知名遊泳教練，創造出一套妙絕倫的遊泳門技巧？

很快，厲橙便知道阿基米德是誰了。

蕭以恆順著岸邊的樓梯走進淺水區，池深一米二的水打了他的腰際，白的T恤在水浪裡浮，曖昧地在他的腰腹上，顯出alpha強韌的腹。

柚柚抱著火烈鳥的脖子，又是好奇又是懼怕地著他。

「柚柚，你聽過阿基米德原理嗎？」蕭以恆垂眸問道。

柚柚：「……阿誰？」

「阿基米德，古希臘著名理學家。」

柚柚：「……」

厲橙：「……」

蕭以恆：「阿基米德發現的浮力原理，奠定了流靜力學的基礎。」

柚柚：「……」

厲橙：「……」

蕭以恆：「著名的『阿基米德原理』，就是浮力公式。」他手指沾水，在岸邊寫下一串英文公式。

「F浮=G排，F浮=ρgV排。」他說到這裡清了清嗓子，循循善道，「接下來，我會用理公式，來帶你浮力的存在，教你學會遊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