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還想說些白頭偕老的祝辭,瞥眼瞧見銅鏡里薛稚臉上像是不大高興,又識趣地沒有開口。
薛稚腰封中還藏著那枚金剪,是今日尋機會從匣中取出的,看著鏡中如花艷的容,自己也不自地手了,眼中慢慢地析出一片哀涼。
這樣好的一張臉,從今之后怕是再不能夠有了。
吉時片刻即至,禮樂奏響,被宮人攙扶著出了門,待璽之后,進早已備好的畫車。
和第一次婚也沒什麼差別的流程,竹管弦,禮樂齊鳴,載著車馬轆轆朝宮門駛去。
途徑華林園的時候,端坐車中的未來皇后忽然出聲:“請停一下。”
“我有東西掉下去了。”
一時之間,隨隊的禮部員與宮人盡皆愣住。
歷來大婚典禮從沒有中途停止的,然今日是天子娶婦,車中坐著的是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后之令自是不能違背的,一眾迎親的員都犯了難。
梁王桓翰為迎親的主禮,亦是猶豫,正要委婉回絕,薛稚卻已挽起車簾走下車來,徑直朝華林園中走去。
頭上還戴著大婚的花冠,著禮服,有如一只羽艷麗的鸞于車中飄出,輕盈遠去。
突如其來的舉措令眾人皆嚇了一跳,芳枝作為隨駕的,忙和梁王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道旁都是挎劍負槍的兵士,還不及眾人反應,忽地拔出一柄長劍來,橫在了頸間!
“去桓羨來見我!立刻!”
眾皆瞠目結舌。
怕刺激著,桓翰不得已舉起雙手來以示自己沒有惡意,又試圖勸:“樂安妹妹,你這是做什麼?”
“典禮在即,皇兄可還在太極殿前等你呢。你有什麼事,先和四哥說,好嗎?”
卻置若罔聞,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一面向后退著,如覆冰霜的面上窺不見半分和緩。
梁王無法,只得命芳枝前去稟報。薛稚提著那柄長劍,轉頭也不回地朝華林園中跑去。
跑得實在很快,眾目睽睽之下,輕靈得有如山間的一只麋鹿,消失在華林園茂盛的草木間。梁王忙率眾追上。
這廂,玉燭殿里,桓羨也已更換好禮服,前往太極殿前等待典禮開始。
按說此時距離大典開始還有一個時辰,去迎接皇后的畫車理應才剛剛啟程,但他卻莫名的有些不安,打算親去迎接。
畢竟天子娶婦不同于民間嫁娶,須由新婿親去迎接,只需在太極殿前等著皇后到來即可,這其中未免沒可能發生變故。
這時芳枝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上前來:“陛下,您快去看看吧,皇后殿下,……”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也被顛得七零八落。桓羨霍然一驚,原先的喜悅頓時煙消云散,匆匆拂開朝殿外走。
華林園,天淵池。
桓羨趕到的時候,人已在天淵池上通往湖心高臺的長長的石橋上,遠遠便能瞧見那抹原屬于新婚的紅在風中獵獵飛舞。
手里還提著把長劍,頭上的十二樹花冠歪歪斜斜地扣在頭上,發髻卻已跌落,若云散落下來,烏黑的發,赤紅的,在風中輕盈裊娜飄然舉,實如一朵被風吹開的火焰蘭,熱烈,又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落。
天淵池畔,石橋之外,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軍士,因怕刺激著,俱都候在池畔,不敢輕舉妄。
桓羨嚨發,拂袖疾跑了過去。
“梔梔!”
“皇兄!”
這兩聲近乎同時響起。見他來,梁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焦急地道:“您快勸勸皇后殿下啊,這,臣弟實在是勸不住!”
連個人都看不住,要他有何用!
桓羨在心里惱他辦事不力,拂開他走上前去,一顆心更是心急如焚。
“梔梔,你這是做什麼?”
那是截通往湖心九華臺的石板橋,盡頭即是湖水浩瀚的天淵池。煙水氤氳,可聞水聲。
江南二月春氣尚冷,天淵池水深且寒,又不會鳧水,真掉下去可如何是好。
薛稚睇過眸來,長發披散,衫被風吹。涂了厚厚的脂的臉,在天下是另一種灰敗的蒼白。
“我做什麼。”
冷笑了下:“好啊,你他們都退下,你一個人過來,我說給你。”
“皇兄……”梁王征詢地看向兄長。
他只覺得薛稚或是已經知道了謝璟的事,眼下緒并不穩定,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傷害皇兄的事來。
桓羨卻不假思索地屏退了他們:“你們都下去。”
梁王應命率眾退下,退到更遠的園圃之后。他試圖靠近那座石橋,被以劍直指才不得已退回去:
“好了,現在只有哥哥,說吧,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我不嫁。”
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這個不行。”桓羨想也不想地回絕,“我已祭告過天地祖宗,昭告天下。眼下文武百都在太極殿前等著你我,這樣的事,又豈可兒戲。你不是也說過,不會在這樣大的事上給我丟臉的嗎?”
“為什麼就非得我嫁給你?”薛稚緒漸漸激,握劍的手亦在春日尚寒的微風中輕微搖晃,“如果是父母之命妁之言,我已經嫁過人了,又怎麼可以有兩個丈夫?如果是依我自己的意愿,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我有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麼非得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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