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宵夜,紀晨風并沒有與我有過多的流。除了上菜,大部分時間都安安靜靜坐在他的座位上。隔壁桌吃完了,他就主起來收拾碗筷,收拾干凈,又會坐回去發呆。
“那小子真的不是你姨家的模特?”可能見我心不在焉,鄭解元便也留心起了紀晨風。
“你沒看到他耳朵上的人工耳蝸嗎?”吸一口電子煙,再緩緩吐出,我扯扯角道,“聽不見怎麼做模特?讓攝影師給他打手語?”
津津有味地啃著一蒜香骨,鄭解元笑道:“現在p圖技不是很厲害的嗎?把他那助聽p掉啊。我上次見到個小網紅,照片跟本人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人家也是p的,老多了。”
江邊風大,電子煙剛從里吐出,瞬間就被帶著泥腥味的風吹得一干二凈。
我瞇了瞇眼,不置可否。
鄭解元這家伙總把職場想的很簡單,認為人人都應該包容又友善,每天笑嘻嘻就把活兒干完了。
他但凡在許汐辦公室坐一下午,多看看接電話、掛電話的兩副面孔,多聽聽罵甲方的那些詞匯,都不會說出這樣稚的話。
“你說他怎麼聾的?是從小就聾的還是長大才聾的?我看像是天生的,他說話音調怪怪的。我之前認識個網紅,就是天生聽力有問題,到十幾歲才有錢裝了一側的人工耳蝸,說話比他還不利索,跟捋不直舌頭一樣。”
許是一晚上喝了不酒的關系,鄭解元話有點多,要是平日,我不理他他也該閉,今天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不過漂亮是真漂亮,這大概就是上帝為關了一扇門,但給留了一扇窗吧。”
他要是認識客戶也能跟認識網紅這麼勤快,他爸也不至于整日唉聲嘆氣。
“沒問過,可能是天生的吧。”我說。
桑夫人生下的男嬰,從頭到尾都很健康,不然嚴善華也無法順利地將我和紀晨風調換。
紀晨風會聾,還要從他三歲那年說起。
三歲時,他生了一場病。這病本也沒什麼,看個醫生配點藥就能好,嚴善華卻貪一時便利,沒送他去醫院,只是自己在家給他用藥。
吃著吃著,紀晨風開始出現藥耳聾的征兆,聽力下降、眩暈、反應遲緩,嚴善華統統沒有注意。一直到三個月后,發現紀晨風連日常對話都很難聽清了,這才覺出問題,送醫救治。
可惜已經晚了。
紀晨風的聽力損傷嚴重,能保住剩下的殘余聽力已是不錯,想恢復本沒可能。至此,小爺戴上助聽,了個殘廢。
他會聾,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人心不古,嚴善華換了他還要養他。
側掠過清爽的微風,我與鄭解元同時停下談。
上菜的口子就在我邊上,紀晨風將手上的盤子放下,一聲不吭地轉就要走。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離去。
“這道菜我們好像沒有點。”
上一道菜上桌時,他明明說我們的菜已經上完了,況且點菜的是鄭解元,這小子最討厭南瓜,連萬圣節都不過,怎麼可能點南瓜餅?
手里一空,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紀晨風簡潔明了地吐出兩個字:“送的。”
誰送的,為什麼要送,統統省略。
“老板還會做生意,應該是很接到這麼大單吧?”鄭解元自補齊紀晨風的話語,將那盤南瓜餅推得離自己更遠了些,“你們吃啊,我就算了,吃不下了,你們誰喜歡多吃點,別浪費。”
指尖似乎還留存著溫熱的,盯著空空如也的掌心,我了手指,抬頭去搜尋紀晨風的影。
應該是打算收攤了,紀晨風彎腰從地上抱起一箱啤酒,卷著袖子的小臂,因用力而顯出明顯的線條。之前穿著白大褂沒發現,他原來這麼結實。
用膝蓋調整了下位置,他穩穩向著路邊一輛開著后蓋的面包車走去,矮胖的中年男人則捧著一箱子的調味料,略顯吃力地跟在后頭。
真像兩只螞蟻。
忙碌、勤勉,又那麼渺小。無論生還是死,對這個世界都無足輕重。
一旦桑正白得知真相,我和紀晨風的位置就會徹底調換。讓我拭油膩的桌椅,往面包車上搬運重,與嚴善華一同回到那個狹小昏暗的住,還不如殺了我。
和生來就覺得自己是螞蟻,不會質疑,不會反抗的紀晨風不同,我做慣了山巔的巨人,已經無法仰頭視。
所以,維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大家在各自該在的位置上,誰也不會難,誰也不會不幸,皆大歡喜。
“走吧走吧!”
酒足飯飽,鄭解元大手一揮,號令眾人起,回家的回家,繼續下一的下一。
我掏出車鑰匙拋給他:“你先去車上等著,我買完單就來。”
“行。”
鄭解元里叼著煙,嬉笑著攜眾人離開。
將電子煙塞進子口袋,我轉朝嚴善華的方向走去。
站在一把巨大的傘下,穿著臟兮兮的圍,前是已經使用完畢的鍋灶。隨著我的靠近,表越來越忐忑。
“小念……”
隔著灶臺,我與相對而立。
“多錢?”
“小念……你,你怎麼會來?”
雖然就我和兩個人,但還是將聲音得很低。
“多錢?”掃出放在灶臺上的二維碼,我又問了一遍,語調更緩,也更沉。
像是害怕一樣瑟了下,慌地翻出賬單,給了我一個確切的金額。
“你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吧?”一邊輸數字,我頭也不抬地問。
就算不言明,也能輕易猜出我口中的“他”是誰。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慌忙否認。
灶臺后很快響起電子聲確認收款的提示音,我跟沒有多余的話好說,轉就打算走了。
“小念,你要做什麼?”嚴善華自背后怯怯住我,“晨風什麼也不知道,你……你不要傷害他。”
不要傷害他……
停下腳步,雙手在兜里,因為太過好笑,不自覺就笑了出來。
這句話,才是最沒有資格說的吧?要不是,事也不會變這樣。
既希自己的孩子能得到優渥的生活,又沒有辦法狠下心對待被調換的孩子。想通過虛假的母彌補一切,說白了不過是一廂愿的自我罷了。
將搶來的錢全部捐給窮人的強盜就不是強盜了嗎?
只要不將惡貫徹到底,惡就可以變善,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既然選擇為惡人,將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從做下決定的那一刻起,道德和仁慈就都是多余的。
不倫不類的善,比純粹的惡更人作嘔。
“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麼的。”轉過,我沖滿臉擔憂的人笑了笑,道,“我只是對他有點好奇而已。覺……我們可以為很好的朋友。”
這種程度的安已經是我的極限。嚴善華像是還有話要說,我卻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在張之際再次轉,面無表地大步離去。
“老板,下次再來啊!”
滿是汗的中年男人正好在此時回來,與我錯而過時,朝我憨笑著點了點頭。
真臟啊。
漠然地掃過一眼,我沒有理他,加快腳步遠離。
馬路邊,路燈下,紀晨風站在面包車后,正彎腰整理著車廂雜的箱子。
人工耳蝸這種東西,雖然能失去聽力的人重新聽到聲音,但無法他們很好地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與距離。
也就是說……
“紀醫生。”我站在他后,用正常音量他。
紀晨風猛然回過,可能沒想到我會離他這樣近,下意識地后退,結果一個不穩失去平衡往車里倒去。
也就是說……哪怕我已經走到他背后,他可能也覺不到我的存在。如果我突然出聲,他就有很大概率被我嚇到。
我承認,我確實存著幾分故意。比起冷冰冰的表,他還是驚慌失措的模樣更有趣。
“小心!”對于欣賞他的狼狽,我滿心期待,表面卻仍作出想要搭救他的樣子。
帶著些許涼意的手指劃過手背,慌中紀晨風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沒能起來,反倒憑借著驚人的巨力將我也拉了下去。
等回過神時,耳邊全是嘈雜的規律鼓聲,刺鼻的機油味充斥鼻腔,下則是紀晨風像石頭一樣的。
車里常年堆放鍋,尾箱全是油膩,手剛撐下去,就被又粘又的手惡心到不行。我趕忙換了位置,改撐住紀晨風的膛,這才發現那吵鬧的鼓點聲原來是他的心跳。
他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哪里,半天沒有靜。昏暗的線下,他上半張臉沒在影里,下半張臉則被路邊的路燈染上溫暖的橙紅,人辨不清表。
“紀醫生,你沒事吧?”
掌心下的心跳又重又,看來剛剛被嚇得不輕。
“你先下去。”
良久他才開口,嗓音聽上去沙啞異常。
摔倒的時候我和他的錯在了一起,加上現在我的手撐在他口,姿勢確實有點尷尬。
“抱歉,到你了。”我答應著,挪軀,膝蓋一不小心往上頂了頂。
紀晨風悶哼一聲,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被頂到的地方度可觀,我作微頓,低頭看了眼。
不是我的電子煙。
空氣安靜地可怕,紀晨風結,艱難吐出一個“我”字,半天沒了下文。
哈,看我發現了什麼?注視著紀晨風在黑暗中的雙眼,驚訝過后,興伴隨厭惡席卷我的全。
從山上回來,我接二連三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情。每到晚上,一個看不清模樣的男人,對我又親又抱,尤其是他用舌頭舔我那個地方,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觸碰我肌膚那種冰冷的感覺。他是人還好,但偏偏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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