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做得不好,在你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心和職,已是十分了不起。那日茶樓你我觀念爭執,并非你做得不對或是我做得錯誤,‘王敗寇’的皇權紛爭本就難分對錯的。”
裴敏只覺十數日的郁都一掃而空,眼中明艷艷盛著笑意,道:“你這些日子,就在想這事?”
“還想了許多。”說著,賀蘭慎起,從屏風后端出一只漆花食盒。
裴敏已聞到了香味,本沒胃口的肚子頓時咕咕起,饞道:“有吃的?”
“上次路遇沙迦,他說你食不振。”賀蘭慎揭開蓋子,端出一碟碧綠可人的槐葉冷淘、一碗馨香撲鼻的麻油湯餅,又取出金、筷子等,“以前在大慈恩寺時,每年苦夏都會吃些清爽開胃之,既可飽腹,又能消暑。”
“真心,你還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都快忘了你是位馳騁疆場的猛將了!”裴敏深吸一口食的馨香,滿足道,“我原以為是酷暑難耐,所以才食不下咽,如今看來并非如此,而是被你養刁了胃口。”
否則,為何一遇上他做的食,便神百倍、胃口大開了呢?
裴敏各樣吃了一口,每一樣都好吃得令人咋舌。
含糊笑道:“別看著我,你吃過了麼?”
“嗯。”賀蘭慎看著大快朵頤,眉梢眼角皆是,“我想了很久,在你最艱難的時候我并未與你相識,不知你經歷了怎樣的過往,故而沒有立場去質疑你的選擇。你這一路走來,所背負的東西已經夠多的了,我要做的不是給你施,而是應站在你邊遮擋風雨,守住你的未來。”
頓了頓,他道:“敏兒,我想幫你……”
話音未落,裴敏手,將一顆香的金塞他中,止住了話語。
賀蘭慎眨眨眼,神略微疑。
“你想護著我,我又何嘗不想護著你?不若這樣,我們互相扶持、夫妻同心?”說著,裴敏夾著槐葉冷淘送中,咬著筷子道,“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你若真想幫我,不如等會兒陪我好好睡上一覺,什麼煩惱都會忘了。”
金乃是牛所制,賀蘭慎本不食葷腥,但見到裴敏期待含笑的眼神,他默默將金含化在齒間,頷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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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八月中, 桂子飄香, 膏蟹,朝中上下休沐一日。
暮四合,裴敏難得換上了一襲朱紅間的襦,挽了髻,大喇喇往案幾后一坐,支棱起一條道:“有什麼消息, 趕念了。”
朱雀道了聲‘是’, 展開簿子道:“天后有令, 千牛衛參軍方守靜屢進讒言,離間皇族, 按律當誅……讓凈蓮司今夜手, 查方家, 一個不留。”
裴敏叩著案幾的手一頓,唉了聲嘆道:“我最討厭,在月圓時打打殺殺了。”頓了頓,吩咐道,“這事給沙迦罷,告訴他晚些時候再去辦差, 讓方家多團圓會兒。”
“可是,若是走了風聲……”
“走了便走了,他們能活,我們又不會死,有甚大不了?”
方守靜為人耿直清廉, 一生唯一的錯,便是站錯了隊。
只是稍稍轉念,朱雀便明白了裴敏的意思,應承道:“屬下明白了。還有上次您讓司監堂盯中書令裴炎,不到一月便有了結果:裴相的外甥薛仲璋乃揚州反賊李敬業同黨。”
“哦?難怪他最近在朝中底氣頗足,原來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借天后寵信上位,又勾結黨匡復李唐,兩邊都不知虧呢。”
想了想,裴敏道,“你去做兩件事:其一,聽聞李敬業在揚州建了匡復府,自稱匡復大將軍,想必發兵起義就在這幾日了,務必盯他的作;其二,天后與裴炎已心生嫌隙,只差倒駱駝的最后一稻草。你且派人煽長安百姓,大力夸贊裴炎有忠君護主之風,他那人向來面子,必當為了這‘忠君’二字而直言死諫,扶持天子得罪天后,到那時,便是他自尋死路……”
說到此,裴敏眉頭一蹙,按住腕上的傷痕吸氣。
“裴司使!”朱雀忙單膝跪地,關切道,“舊傷又疼了?”
“沒事,想起了當年往事而已。”裴敏吐出一口濁氣,將當年家人相繼慘死的畫面逐出腦海,竭力維持心境的平穩道,“還有何事?”
朱雀這會兒合上簿子,不再是公事公辦的口吻,恭敬且誠心道:“中秋佳節,屬下們備了瓜果酒,邀裴司使一同宴飲。”
裴敏愣了愣神,拉長語調哼笑道:“一定又是沙迦的主意,對否?那個不學無的波斯人,正事兒不干,整日就想著飲酒作樂。”
“自天后掌權,長安局勢水深火熱,屬下們見裴司使日夜勞奔波,心中不忍,便想趁此機會讓您放松些。”說到這,朱雀有些尷尬地瞄了眼裴敏的穿著,“裴司使今日做兒打扮,可是要見賀蘭大人?不如,屬下去將他請過來一起過節?”
“不必了,忙碌了這麼久,今夜我想清靜些過。”裴敏端起茶盞潤嗓,起抻了個懶腰道,“瓜果酒你們自個兒用罷,再讓李靜虛給吏員發些小錢助興,可別白準備了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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