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看向阿勒，阿勒懶筋掛，抱著臂站馬車旁，側頸的紋半掩在襟口下，浪勁兒兇勁兒斂得干干凈凈，連那雙銳利的眼睛都半闔著，安心地把場子給旁人，萬事萬不侵的樣兒。

他到什麼，也扭頭朝司絨看一眼，瞬間便明白司絨有顧慮，隨即勾起點兒危險的笑，出一指搖了搖，示意別管，跟哥哥一道兒看戲就是。

封暄狀似不經意地往前挪一步，擋住了司絨與阿勒的眼神來往，目不斜視道：“好說，只要哈赤與唐羊關中戰死的將士答應，孤便放了你母親。”

這便是談不攏了。

燼三沒有強求，他像個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朝自己的對手歉意一笑，笑意還掛在面上，手里拳風已達封暄面前。

這個瞬間似被拉長了。

司絨幾乎能看到封暄的袍經風而，掠起一角，可封暄還未起招反擊，余里的兔子先了起來，龍可羨腳步輕點，后退數步，細細的腕子從袖中探出。

燼三拳風剛勁，龍可羨的手腕這樣白纖細，像是被這拳風輕輕掃過就會折斷，司絨摁住了袖箭，卻在下一刻見著龍可羨化出一掌，往側方一送，輕松地將拳風打了回去。

“黎婕。”皇后輕吐一聲，提醒道。

母子連心。封暄同時彎從靴筒中出烏金柄，抬手一送，雙開的薄刃在瞬間穿過燼三與龍可羨纏斗的影，誰也攔之不及，“咔”一聲，穿而。

殺招不留余地。

這數月兵荒馬的挑起者，十幾年私挑撥的發起者，躲在暗穿針引線的窺伺者，被穿一刀奪走了茍延殘的機會。

司絨嗅著風里的腥味，似乎嗅到了經年的刀刃與鏗鏘的戰意，心里像塞了一團雪絮，堵得厲害，涼得厲害。

“……”司絨悶聲說，“漂亮。”

那一箭沒能立刻要了黎婕的命，而這種貫傷之下，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

燼三掐著招數的間隙與龍可羨對出一掌，兩人雙雙后退，燼三借著這力道往黎婕邊掠去，撈起尸，予下屬后便疾步后退。

他不戰，深知在北昭地界兒，再纏斗下去就算給他一對翅翼也跑不了。

幾人縱躍而去，九山帶著人前后腳追上去。

在不斷掠過的松影雪影中，燼三忽地回首看了一眼封暄，有禮地抬手道別。

封暄一側額，扯出一道諷笑。

雪霧下沉，沾了地面，四下里安靜，司絨與龍可羨打上了招呼，阿勒抬手搭著龍可羨的肩非要聽小話，默契地給皇后和封暄留了一隅安靜的地兒。

皇后凝著黎婕留下的泊，談不上輕松，甚至略疲憊，朝阿勒和龍可羨一點頭，對封暄囑咐了一句：“花姑姑還在行宮等著，庶房那邊……一個不留，從心從游回來便如實告知，從心不沾政事，從游手里的兵權是收是放你拿著看吧。”

封暄攙著皇后上了馬車，頷首：“是。”

車簾垂下，壁燈還燃著，幽幽照亮一四壁窄室，一本琴譜靜靜躺在斷弦旁。

皇后百無聊賴地翻了翻，眼神定在白皙的手指上，看了會兒，似乎看到白皙之下抹不去的紅，嘆了口氣，收手回來不再看，著早已涼的手爐，在馬車碾的一瞬間自言自語似的開口：“說了沒有贏家……明日，又是個晴日啊。”

*

鏡園里的擺設沒變。

封暄和阿勒站在檐下，風里偶爾遞來只言片語，談的是山南航道拓長之事，龍可羨對這些事兒沒有興趣，著瓷缸里的小紅魚。

“燼三……”司絨回想著那幾道縱躍離去的黑影，“你說他像在做戲吧，他面上比誰還誠懇，方才像是真愿意付出大代價救他母親一命，但你說他真有此等孝心吧，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龍可羨翹著木勺，從不干喂魚這種事兒，腦子里想的是這指頭長的魚兒，若是要烤，恐怕連鱗都不用剮。

聞言道：“不對勁就對啦，今夜我若不到，他或許會把半座藍凌島連同東西航道都抵給你們太子，但真救回去呢，黎婕落個什麼下場都不好說。”

司絨升起點兒興趣：“你與黎婕有仇？”

“仇……算不上吧，”龍可羨垂下眼，片刻后輕輕說一句，“但黎婕還是死了好，你明白吧，有些人活著就代表無限的禍患。”

這是不多說的意思，黎婕叱咤藍凌島十數年，退后該閑不閑，也招人恨吶。

司絨沒再問。

今夜月也靜，像浸在天河里淘洗過幾遍，清清亮亮的冷銀從窗扉泄進來，在瓷缸里倒映出不甚飽滿的弧度。

司絨撐著下瞧這位嫂嫂，的臉偏小，五鋪得剛剛好，沒有多余留白。

一點驕恣，一點天真，一點不羈。

頸項生得極了，京城的寒冬臘月里，不穿襖也不披大氅，只著單薄的淺藍，那截頸項就像海水里攀出的一彎月，弧度完，瑩白細膩得讓人……想咬一口。

怎麼說呢，讓人著迷。

天真的樣貌帶來無害的錯覺，眼神里著些許不諳世事的殘忍，帶來另一種飽含|忌的。

初初看，想要把納羽翼下好生呵護，多瞧一眼，便會想要琢磨如何馴服，駕馭，然后在這過程中被反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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