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底下,最賤的,便是人命!”
牢獄中雀無聲,言尚聲音不高,甚至語調平和,隻是到最後,他目中熱,聲音微促,顯然有些激。言尚咳嗽起來,海三郎呆呆看著他,忘了自己要什麽。
半晌,言尚緩下來,才著額頭:“有些事我不做,這下昏昏便不能被製。我既有能力,我為何放任不管?昔日我夫人的外大公去世前,他‘誰肯安然坐汙泥塗炭之,而不灑然冰壺秋月之中’。我再厭惡的手段,隻要於下有利,我都會去用。
“如此,你還有什麽不明白,要問我的麽?”
海三郎頹廢垮肩,他的質問如同兒麵對大人,淺薄得讓他自己愧。他問不出來,他絕喃聲:“那麽我就要因此被毀掉?我是狀元啊!我本可以朝堂,本可以前程明,本……”
言尚打斷:“現在依然可以。”
海三郎:“我都要被流放了!我們海家都要完了!我……”
言尚笑一下,平靜地:“那又如何?生地養的你,人生有數十年,短短數年的挫折都熬不住,不如今夜你直接自盡了幹淨。”
海三郎:“……”
言尚起,不再與年人多什麽。他向牢獄外走去,知道暮晚搖在外等著他。他與海三郎一番談話,也如同將自己臆中的委屈不平宣泄。
人人皆有自己要做的事,人人都有一番誌向。而人生路這般漫長,且自己走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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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言尚的辭沒有被批準,任命書卻下來了。中樞調他為廣州刺史,讓他去嶺南養的同時,管一管海貿、賊寇的事。隻要中樞肯放人走,這點兒事,言尚和暮晚搖都接了。
與他們同路出行的,還有趙靈妃。
趙靈妃是來問言尚夫妻,問可否與他們同行。與自己的父親理念不合,趙家為宦走狗也讓不能忍。想和言尚夫妻同行一路,卻不是去嶺南,而是去劍南。
趙靈妃想去找表哥,楊三郎楊嗣。
試圖尋找人生的更多可能,試圖遠離自己的父母。放棄了自己的婚姻和人,想到了表哥的不如意,想大江南北地走一走,第一步,便是見楊嗣。
言尚和暮晚搖同意了。
而趙靈妃與夫妻二人在長安城門口匯合時,不隻公主遠遊的馬車和仆從浩無比,城樓上,韋樹立在那裏目送。
趙靈妃騎在馬上,回頭韋樹。他立在高樓上,安然沉靜,鍾靈毓秀。
暮晚搖掀開車簾看趙靈妃,似笑非笑:“舍不得走,就不要走。”
趙靈妃回過神,收了自己眼中的緒,昂然握手中馬韁,道:“巨源哥已經與我約好了!待時局穩定,待他能贏過我阿父,他會在長安等著我的。我們現今不能在一起……不代表以後也不能!
“我和巨源哥約定好了的!”
暮晚搖惡意滿滿地笑:“口頭約定算什麽?人與人之間的約定不過一紙空文,轉瞬即變,你遠走他鄉,巨源一人在長安麵對風雲攪,他見慣了長安鶯鶯燕燕,真不會心麽?男人嘛。”
趙靈妃高聲:“巨源哥是浮屠塔尖上的清雪!他和世間男人都不同……而且即便巨源哥變了心,喜歡上了旁的郎,又有什麽關係?我依然會祝福他!”
暮晚搖一怔。
趙靈妃這個驕傲的郎,低下頭,目中見的有了溫。眼中波瀲灩,一遍遍回頭看那城樓上目送遠去的青年,而誠懇地笑道:“隻要巨源哥過得好,我才不會不甘心。”
暮晚搖暗恨咬,一時無言。
想若是言尚過得開心,但是沒有在他邊,是定要攪局的。言尚可以開心,但是必須是和在一起的開心!
同坐馬車,觀看了半妻子和趙靈妃的鬥,見到暮晚搖竟然輸了一籌,言尚不一笑,手拍了拍暮晚搖的手,示意不必在意。
然暮晚搖回頭來看言尚那清矍無辜的樣子,一下子生氣。他太溫雅,便顯得壞。
暮晚搖抓住言尚的手,道:“你是不是心裏還想著趙五娘,所以欺負我,你才不生氣?”
言尚:“……”
他愕然:“你何時被欺負了?”
暮晚搖:“……”
他換重點,如此無辜,狡黠可恨……一個溫至此的人,為何偏又如此會話呢?
暮晚搖看他笑,自己便也不隨著一起笑了。興致來了,想到兩人從此後擺了長安,自由自由,神仙眷。一時意氣風發,暮晚搖喝著馬車停下,要拉著言尚出去:“我們去和趙靈妃一起騎馬!
“五娘,我們比一比,誰的馬更好!”
言尚:“你二人比吧,我就算了……”
暮晚搖:“不!言二哥哥,咱倆同乘一騎。就是多帶你一個人,我也能贏了趙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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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無垠的平原上,起初二馬同轡,之後更多的馬與青年們加進來。
月明澈,疏影傾瀉,言尚和暮晚搖同騎,趙靈妃一人騎馬。
方桐等衛士在後追隨,秋思等侍也騎著馬跟隨。馬蹄聲與青年男們的笑聲、聊聲灑了一路,遍地芬芳。
萬裏風起,萬都明亮。青年男們騎在馬上,他們袂飛揚,同行南下,快騎當歌。
歌聲高昂,意氣放,乃是當日《長安英豪錄》皇帝所題之詩——
“覆吾,地載吾,地生吾有意無。
不然絕粒升衢,不然鳴珂遊帝都。
焉能不貴複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
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氣誌是良圖。
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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