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裴芳見卓明月描了妝，有些出乎意料，調笑道“妝不錯，小蘭竟有這樣的手藝。”

卓明月是個瞎子，裴芳自然而然的以為這妝出自小蘭的手筆。

張員外正吹著手里的茶，聽見這話，抬起頭，只一眼，目便定在卓明月的臉上舍不得挪開。

他先前是見過卓明月的，才在同裴芳幾回講價后妥了協，終是愿意多破點費。

眼下看來，這銀錢花的值。

卓明月由老媽子扶著，走到嫡母面前來，的喚了聲“母親。”

裴芳瞥了一眼，“你收拾收拾，今日便跟著張員外去吧。”

“今日嗎？”

卓明月眼簾微，登時臉紅了一片，“承蒙張公子不棄，肯誠心娶我一個瞎子。”

裴芳總瞧著哪里不對勁。

從前要把賣出去，可是尋死尋活的，今日竟然如此順從，或許在想著出什麼幺蛾子。

果然，卓明月話鋒一轉“我念公子萬分，可我想堂堂正正的出嫁。”

“能被張員外瞧上是你的福氣，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臉。”裴芳呵斥道。

張員外卻被這一聲聲的公子得心花怒放。

他已經這把年紀，已經許久不被人作公子，這個稱呼讓他仿佛回了年意氣風發之時。

也多虧了這丫頭是個瞎子，瞧不見他已經花白的頭發。

“小姑娘有些想法也是難免，”張員外替卓明月說了話，目粘粘糊糊的看著，“你說說，想怎麼堂堂正正？”

卓明月姿態最是可人。

“我想要公子認真的擇個良辰吉日，再抬一頂花轎迎我門，哪怕是側門。公子，可好？”

裴芳生怕今日不了事，到頭的銀兩飛了，剛要開口，張員外卻應承道“好。”

他起了，一張老臉春燦爛“明月，你等

著，我這就回去擇個良期。”

這丫頭識趣，他也便愿意一時哄著。

納這個妾已經磋磨了有好長一陣，不差再等些時日。

卓明月著無人的方向，萬分的說“公子，你待我真好。”

張員外走前，在臉上了一把。

“放心，跟著我，你會有好日子過的。”

卓明月一臉憧憬，直到他步伐遠去。

張員外也是個老狐貍，不忘帶走他的一百兩銀子，這錢他要事那天才給。

裴芳等人走遠，一掌把卓明月扇倒在地上，惡狠狠的說“你最好別出什麼幺蛾子。”

卓明月的臉火辣辣的疼。

扶著拐杖踉蹌起，低頭退出堂屋。

能拖幾日便最好。

秦時答應過會干預的婚事，何況昨日也算互通了心意，他一定不會不管的。

張員外那里很快敲定了日子，在八日后。

未免橫生事端，卓明月的屋子外守了人，就連窗外也站了人。

幸而他們只管著卓明月，不讓卓明月出去，小蘭依然可以來去自如。

卓明月眼的等了七日。

第七日的夜里，小蘭從外頭回來，還是對搖了搖頭。

“小姐，我沒有見到秦大人。”

無論是廷尉府，還是秦府，小蘭進不去，只能在外頭一日又一日的守著，卻一直等不到秦時的影。

卓君朗的案子被停之后，他就似乎人

間蒸發了一般。

可是他明明說來會來見的。

“小蘭，去找我大嫂。”

卓明月握住小蘭的手，聲聲切切“你同我大嫂說，我求救救我，真嫁過去我會死的。”

再也想不到別的能救的人了。

在這卓家，唯一能說得上話，又待好的只有大嫂了。

“好！我去！”

小蘭沒有毫遲疑便沖進了夜中。

卓明月外頭人拿恭桶來，自從被變相囚在這屋子里，就連小解都不能去茅房了，全在這屋子里解決。

待恭桶拿了進來，下人退了出去，卓明月正走過去小解，卻發現屋子里突然多了個人。

是宴清風。

他悄無聲息的立在恭桶邊，淡淡盯著看。

卓明月對上他的目的瞬間，一，跌坐在地。

屋子里的一扇窗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他能進來，估計窗外守著的人被劈暈或者已下了黃泉。

卓明月任由自己在地上坐了會兒。

……照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要被他嚇死。

已經這麼努力了，怎麼就沒有一條活路呢？

卓明月悲憤的站起。

橫豎都是個死。

拼了。

卓明月往那扇打開的窗猛沖了過去。

剛到窗沿，后的服被揪住，宴清風把拎了回來。

卓明月再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只著一件風涼的寢，又是開春時候夜里還有點冷，這樣坐在地上凍得人抖不止。

“你要自盡？”宴

清風的手指在一旁那大的梁柱上敲了敲，“往這兒。”

他以為要尋死。

其實只是異想天開的想從那扇窗里沖出去。

哪怕死到臨頭的最后一刻，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通往活路的可能。

卓明月不聲不響的坐在冰涼的地上，著窗外高懸的月亮，忽然想起那一夜和秦時從小樹林里回來，他說的那些話。

他說明月，這個名字很襯你。

他還說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起初的兩三日里很相信，那樣溫潤如玉的秦時絕不會騙的，他一定會出現，然后帶走。

可是一日復一日，小蘭始終見不到秦時，才再領悟到先前自己有多異想天開。

那是尚書之子，廷尉卿，他什麼樣的子沒有見過？

或許會對有一時興趣，不過也就是一時罷了。

如今大概是誰也指不上了。

宴清風玉立在面前，冷淡道“他們為何要看著你？你上有什麼？”

語氣里有幾分審犯人的意味。

卓明月心想，太看得起了。

上還能有個啥？

“嫡母要把我賣了，我價值一百兩，嫡母怕我跑了。”

宴清風聲音很涼“是麼？”

卓明月反問“不然呢，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理由值得嫡母浪費人手？”

本就急著小解，他還杵在這兒沒有走的意思，眼下快憋不住，壯著膽子問他“可以避一避嗎，我要小解。”

宴清風不如山“我背對著你，看不到。”

卓明月索到恭桶邊，卻見他仍面朝著自己，毫無轉過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