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言頌還是說：「好。」，他的語氣帶著十足的堅定，又十分溫和。

顧昭儀又看了他一眼，淚眼滿是打量，像是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而後過了幾秒，環抱著手裏的書包，轉衝進了雨夜裏。

言頌的手裏攥著的那把想要幫助的雨傘，沒有派上用場。

*

周知許的高二因為任羨之而變得轟轟烈烈。

言頌其實佩服任羨之的，他高三了，在所有人埋頭陷高考的漩渦當中無法的時候，他還時常出現在高二班級門口的走廊上，渾愜意地和周知許聊天。

儘管如此，任羨之卻是那一屆學神一樣的存在。

因為他們，學生們因為課本而長久枯燥的心也紛紛到影響雀躍起來，用他們班班主任的話來說，就是「浮躁」二字。

只有姜南，在這份熱鬧的「浮躁」中黯淡地離。

言頌經常用餘看著這樣的姜南發獃。

他知道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心事。

周四，到了他們這組打掃衛生。

白日裏大家都在忙著測驗考試，所以打掃衛生的任務，留到了晚自習的最後，教室的人都走了的時候。

言頌和姜南是同桌，所以倒垃圾的任務被給了他們兩個一起完，其他人都在打掃完教室衛生后就拎著書包離開了。

言頌和姜南走在最後，兩人各自提著大大的垃圾袋的兩側，朝著學校的垃圾場走去。

那裏是學校夜晚最暗的地方，只懸掛著一個不怎麼亮的燈泡。

夜晚涼風咻咻地吹過，有些許涼。

「姜南，你害不害怕？」言頌突然問了一句，他的聲音在一片灰暗當中，顯得十分空曠。

姜南聞言抬了抬眸，反倒問他道：「你害怕嗎？」

「不是不是。」，言頌很怕會誤會，他忙道：「我是想說，我是男生，我會保護你，你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姜南說。

「好。」

「......」

空氣陷一片安靜當中。

這段路有些長，他們的對話卻十分的短，短到這一段路幾乎都圍繞在寂靜當中。

把垃圾袋扔進垃圾箱，言頌覺得自己手都頓時放鬆了不，那細繩勒著手指痛。

他一轉頭，瞧見姜南已經轉朝著另一邊走去了。

言頌快步跟了過去。

昏暗的燈映襯到姜南白皙的面容上，甚至添了幾分平涼。

姜南轉眸低低看了一眼言頌，見他和自己並排走著，不由道：「你不用跟著我，我還不回家。」

走的路不是出校門的路。

言頌腳步一頓：「已經很晚了，你不回家嗎？」

「我想晚一些再回去。」姜南沒有回答他為什麼。

好在，前方很快到達了姜南的目的地，學校圖書館外的長椅，姜南走過去坐下。

言頌的腳步頓在原地，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果現在自己一個人走掉的話，對於姜南一個生來說，這麼黑的夜晚是很不安全的。

姜南沒有關注他這邊，從書包里翻出作業本來，藉著圖書館傳出來的燈，把作業放在膝蓋上彎著子寫。

過了一會，的邊坐下了人，那人沒挨著坐，中間隔了一些距離。

姜南沒抬頭，只是在做自己的事。

言頌緩緩鬆了一口氣，拿出手機給等在學校外面的司機師傅發消息，讓他不用等自己了。

他還不忘瞟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快到十一點了。

夜晚的風靜靜地拂過一次又一次，兩人的耳邊都只有筆寫在紙上的聲音。

就這樣靜悄悄地度過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圖書館的燈啪的全滅了，一片漆黑籠罩過來，姜南才抬起頭來速度極快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把它們全塞進書包里。

背起書包站起來的那一刻，言頌也跟著站起來，和一塊走。

姜南的目這才看向他，不難掩蓋的警惕，看著他沒說話。

言頌慌忙又胡地解釋道：「我父母今天不在家，我一個人回去也孤單的。」

「你害怕？」

言頌顧不得其他，點了點頭。

姜南蹙著的眉眼鬆開，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道：「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我可以陪你走到學校門口。」

以為他是在害怕這一段漫長又黑漆漆的夜路。

「姜南，為什麼不回去寫作業呢？夜晚對於孩子來說，算不上友好。」他雙手攥著書包的兩條帶子。

姜南垂著眸道：「外面安靜，也許，還比家裏安全。」

言頌其實沒怎麼聽明白所說的話，但是說了，他便會點點頭以表示自己聽到了。

姜南沒再跟他說什麼，他們很快走到了學校門口，而後在學校門口分離。

言頌發現，司機叔叔並沒有因為他的短訊就先走，他的車還停在學校門口等著他，言頌剛想說自己可以讓司機叔叔也送姜南回家，轉頭一看，姜南已經走遠了。

的微微躬著，大概是被書包給的，看上去很纖瘦，整個人陷在一片影當中，一點氣神都沒有。

在這樣的一個夜晚，言頌突然覺得那個影很孤獨。

*

對於青春洋溢的學生群來說，比春節先來臨的，是聖誕節。

大人們興許不太過這個節日，對於孩子來說，卻是令人興。

他們班的一些學生，自作主張地用班費買了些聖誕節的紙來在了窗子和門上，給教室添了些聖誕的氛圍。

老師們對此很是皺眉，但也沒說什麼。

十幾二十塊錢才五六張的聖誕卡片，言頌有足足一大疊。

因為這個，他的課桌前難得地聚了好多人。

言頌不懂得怎麼拒絕，他好像也並沒有要拒絕誰的意思，一下子就送出去了好多。

那些人拿了卡片就走了。

周知許轉過頭來說他傻。

言頌溫和地笑著，沒有說什麼。

他又從課桌里掏出來了幾張，這幾張瞧著都比剛剛桌上的那一堆要緻許多，那幾張是言頌在學校門口買的，這幾張卻是他的爸爸從外國給他郵寄過來的。

言頌從裏面拿了一張印著雪人的，送給了前桌的周知許。

周知許嘻嘻笑著說了聲「謝謝」，他接著把一張印著掛著彩燈聖誕樹的，遞給了姜南。

姜南看向他，一時沒接。

言頌說：「你可以寫一些心愿之類的東西上去，這是我送給你的。」

他說完，姜南才接了過去，盯著上面好看的圖案看了幾秒，而後輕輕說了聲：「謝謝。」

教室里鬧哄哄的，外面卻是靜悄悄地在下著雪，雪花飄落到明的窗戶前。

姜南支著腦袋朝著窗外看了一會，似是想到了要寫的心愿，於是轉過頭來，從筆盒裏拿出筆，終於在那張卡片上寫了字。

那行字的最後一個字落下筆，姜南發了好一會呆，然後這行字就被正要遞給彩筆的言頌給不小心瞧見了。

一字沒差——希可以和周政安結婚。

姜南注意到了他的目。

言頌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心在那一刻跳得飛快，現下，姜南的是真的被他給完完全全的知道了。

姜南出乎意料地沒有太大的反應，眸微微黯淡著，只是平靜地問他：「你能替我保守嗎？」

言頌拚命的點頭。

姜南道：「那就沒關係了。」

就像一隻抑了太久的蝴蝶，完全展不起翅來，連掙扎的力氣也不願意出。

言頌怔了片刻，而後抿了抿輕輕道：「這個人，是周知許的哥哥吧？」

他清楚地看到了周政安三個字。

姜南眼眸抬了抬，隨後對著他點了點頭。

良久的沉默。

言頌道：「姜南，希你可以實現你的心愿。」

他們的聲音都小，在吵鬧的教室里，激不起一波瀾。

他聽見姜南輕輕笑了一聲，伴隨著一聲又輕又淺的聲音，虛幻得像在夢裏一樣：「這哪裏是可以實現的願啊。」

言頌沒再說話，其實他心裏想的是，不一定是要和周知許的哥哥，只要最後，姜南的邊有喜歡的人陪就好了。

這才是他想的心愿。

好像從那個時候言頌就知道，他不是那個可以站在姜南邊的人。

他的暗很早就開始了，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結束，也不會被任何人知道，像掉進大海的一粒塵土，連浪都激不起來。

大二結束，言頌就要轉回老家去讀書了，他要回去讀高三。

言頌要離開的事，他沒有和任何人說。

姜南也不知道，只是那天下晚自習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被言頌了一聲而已。

已經背著書包起了，聽見他的聲音，又停住轉頭去看他。

言頌白凈的面容上滿是淺淺的笑容，他道：「姜南，我也告訴你一個吧，這樣，我們就可以互相替彼此保留了。」

姜南看著他沒說話。

言頌道：「我的明天你就知道了。」

姜南回了句：「好。」

那天晚上，言頌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教室里待了好久，他坐在姜南邊同桌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張早就被他寫好的紙條，被他放在姜南的桌子上用一本書蓋著。

言頌又盯著姜南的空座位看了好久。

直到快到十一點的時候，他才起背起書包要離開，一轉卻瞧見了門邊站著的人。

顧昭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的目直直的和言頌對視了幾秒，然後撲哧一聲勾扯出一抹淡淡的毫無滋味可言的笑，然後轉離開了。

第二日姜南來時，旁邊的桌上已經空了，自己的桌上，倒是多了一張不屬於自己的紙條，上面寫著言頌的字，姜南，祝你一切平安，我回老家了。

一直以為，後半句才是言頌要告訴的。

這個班上除了，沒人知道言頌的去。

......

言頌後來的大半輩子，幾乎都是在家裏的安排下索然無味度過的。

他沒有什麼非要實現不可的夢想和出眾的能力，於是聽從家裏的安排去了自己家的企業里掛職工作。

他也沒有什麼可以孤注一擲的人，所以最後，他循規蹈矩地按照父母的指示，娶了一個和他家世相當，乖巧伶俐的孩。

那個時候，他剛過三十二歲。

他把自己置於這個世界旁觀者的角度上，有時也會為無法遏制的暴分寸，卻始終不會越過那條屬於觀眾的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