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醫學院。

歐洲最古老的醫學院之一。

哪怕不是這個邀約，也在網上見過很多人的種草。

校園不大，但是有一種經過幾百年曆史沉澱出來的典雅冷肅氣質，被好攝影的網友當做小眾出片地一宣傳，現在不人都願意特意跑去打卡。

江喬手裏著車票，決定還是跑一趟。

看裴知鶴的意思，他大概率也會去。

不知是提前計劃好的約會，還是……什麽別的意思。

也許是超過了一天的獨讓沉靜下來反思自己，或者是因為做的那個噩夢。

雖然還是看不懂裴知鶴藏在話後的，思路也完全沒比昨天更清晰，江喬還是沒骨氣地承認，有點想他了。

想他，想見他。

想完完全全地妥協。

他想說什麽就說，不想對說的事就埋在心底，不會再問了。

兩人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緣分在一起，明明前幾天才互相說了喜歡，今天就變了冷戰。

連這麽難得的一起旅行的機會，眼睜睜看著就要浪費了。

期盼了好幾個月的柏林之行，不想用這樣寂寞的結局來收尾。

江喬是乘輕軌電車去的，一路上人不多，一直都有位子坐。

兩側的玻璃窗被雪片和霧氣糊一片，用手指抹了抹，約看得見窗外的大聖誕樹和來聖誕集市閑逛的。

燈影和五六的圍巾融進窗玻璃上的水珠，流了滿手。

江喬看著那片燈影怔了一會，從包裏出手機，給裴知鶴打了兩通電話，都是“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不是習慣的，無論工作多忙，時差再久都不影響的秒接。

也不是關機或者正在通話中，是手機的主人似乎真的在做什麽很重要的事，以至於本就沒有注意到這種細微的響。

盡力忽視掉心頭的不安，下了電車，照著導航的方向直接去醫學院的花園。

工作日的下午一點多，學生們基本都在室，路上人不多。

隻有幾個同樣亞洲麵孔的阿姨旅行團，在興地調試自拍桿，對著小路盡頭的中世紀修道院舊址哐哐拍合影。

到了花園口前，又給裴知鶴發了條消息：

【我看到你給我的車票了。】

【我在門口了，你在哪？】

他依然沒回。

雪下小了一些。

醫學院經過了好幾現代化改建，仍不願丟棄建校時候的老建築。

今天的主校區校舍，依然是在中世紀修道院的基礎上，用了些巧思加固翻新而。

林蔭道的兩端是壯高大的雪鬆，枝葉如蓋，把下方的小路保護得很好，即便在這樣的雪天裏，也隻不過是微微潤。

地形有點繞。

江喬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導航，悶頭向前走，在第三次停下來重新規劃路線的時候，後傳來一道悉的男聲。

“江小姐？”

轉過去，那道瘦高的影站定在原地，和笑著對視了一眼，慢慢地走過來。

江喬被冷風吹得遲鈍了兩秒，才反應出來人是誰。

前幾天工作時，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赫爾曼教授。

出言鼓勵過年輕且毫無經驗的能做好即興同傳，帶頭給鼓過掌，最後還換過名片。

這樣的大恩人，自然是不敢忘。

一下子的反應不過來，主要是因為這次再見他，對方並沒有像上次那樣西裝革履，完全不是想象中高冷嚴肅的醫學泰鬥。

北歐人都高，赫爾曼也不例外。

一駝的長風，戧駁領一側沒整理好，胡塞在圍巾和單肩包背帶下麵。

六十歲左右的男人，灰白的卷發在風裏晃晃，氣質像因斯坦扮鬼臉拍下的那張著名舊照，自由而散漫。

赫爾曼手裏原本夾了未燃盡的煙，看了眼江喬之後，和著一團雪，撚在了手心的餐巾紙裏。

紅亮的火星熄了，他包好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朝笑了笑：“剛剛看到像是江小姐的背影，我還沒敢認，沒想到真的是你。”

江喬也客氣笑一下：“我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您。”

“在找什麽？我可以帶你去，”赫爾曼看了一會，像是很慨地歎了口氣，“從這裏看見你，我總有一種穿越時空的覺。”

“要不是知鶴已經從我這裏離開很多年了，還以為你是來找他。”

江喬聽懂了。

那天的論壇結束後，裴知鶴應該已經和他說了和自己的夫妻關係。

德國人天生距離強，如果隻是昔日下屬邊的普通工作人員，他就算子再和善，也不過隻會打個招呼，斷不會說這麽多。

江喬抿了抿，很難為地接下這份好意：“我……想去後花園，跟著導航轉了好幾圈還是沒到，可能真得麻煩您帶路。”

赫爾曼揮手：“正好我下午有節課取消了，隻要江小姐需要，一整個下午我都能作陪。”

比起剛出門時，雪下得小了許多。

江喬以前聽過一句話，下雪不冷化雪冷。

初冬的柏林，大雪連綿了近十天，還遠未到一口氣，讓雪肆意融化的時候。

像是圖相機裏的濾鏡效果，看上去很有冬天的氛圍，冷倒真的算不上太冷。

跟在赫爾曼邊慢慢走，很快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老修道院的花園麵積不算大。

中央是一座仿羅馬式的噴泉，周圍的薔薇華牆早已枯萎，隻剩沿途的一片橡木長椅，讓能勉強想象一下夏日裏的景象。

江喬不好主向赫爾曼道別，隻能不聲地抬起頭，向四周環視了一圈。

沒有想找的人。

冬日裏的花園，除了高的杉樹和鬆木，幾乎沒有什麽稱得上是遮蔽的植被，想要找個人應該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裴知鶴好像真的不在這裏。

赫爾曼卻誤解了抬頭的意思，本來站定的步子又抬起，領著向噴泉的方向走。

那一片高大的駝自顧自地向前走。

話頭倒是熱絡，打都打不住，像個盡職盡責的當地導遊：

“我們院的山寨噴泉，仿的意大利那座特萊維許願池，建之後幾乎每個學生都來拋過幣許願。”

“我都懷疑是校董窮瘋了的謀，連許願方式都抄的那幫意大利人，非要扔三枚幣才算全套，每天不知道從池子裏能撈出多錢。”

赫爾曼攤了攤手，像是很無奈的樣子。

他轉過頭，想再對江喬吐槽兩句，就看見得意門生的新婚太太怔在原地。

墨玉般的長發塞在圍巾裏，像蓬鬆的水母，小臉被風凍得紅紅的。

赫爾曼看這麽大的孩就像看孫，一下子就起了玩心，瞇起湛藍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知鶴當年許了什麽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