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寧姒長吁一口氣,小聲道,“阿煜哥哥,我有點兒不舒服。”
姜煜一聽,立時蹙眉,“哪里不舒服?這里?”
他過手來,在寧姒小腹上,“吃壞了?”
“不是這個。”寧姒拿下姜煜的手,輕輕握住,而后垂下頭,有些沮喪道,“是晚晚姐姐……”
姜煜眼睫微垂,覆手包住寧姒的手,“擁有的東西不多,所以怕失去。”
“我知道。可為了轉移哥哥的注意,竟說你上牙印的事,我有些尷尬。”寧姒肩膀微塌,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其實,很久很久之前,也做了這樣的事。為了道出嘉明推之事,用了我……”
寧姒想起了孩提時的武課,分明什麼也沒看見,只是上前關心謝林晚,卻被截過了話頭,說,姒兒別說了,郡主也不是故意的。
當時只覺得有些奇怪,后來再長大一些,竟在某一瞬間弄懂了當時的事。
姜煜目,輕輕擁住寧姒,“哪兒有人永遠純粹呢?姒兒妹妹,便是父母子之間也有這樣那樣的齟齬,一個人,不論你多喜歡,他總有某一面是你難以接的。”
“便如我,那年從邊疆回京,路見一子遇匪,我心里不愿管這樣的事,可那時你在旁邊,我不想你覺得我冷。”姜煜娓娓道來,“我自視父親為榜樣,遇見百姓有難從沒有袖手旁觀的,可后來我發現,好多人本不值得我們去保護。”
“升米養恩,斗米養仇。父親敗了一仗,戰報傳回京城,百姓砸了將軍府的門。不久之后父親大勝而歸,所有人都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
“十三四歲的時候我去西山書院讀書,那棵大槐樹下總坐著幾個乞丐,每天經過那里,我都會給他們幾個銅板吃早飯。有一天,我想起有本書沒帶,于是折返,恰好聽見那些乞丐在高聲談論我。”說到這里,姜煜竟笑了,笑得格外好看,“一人說,大將軍的獨子,卻連個碎銀子也不給他。只知道每天兩三個銅板,小氣得很。說完還啐了一口。其他人也哄笑起來,罵將軍府假模假樣。”
殊不知,姜煜連著給了他們近一年的銅板,加起來早就不止幾枚碎銀子了。
小小的年冷了心腸。
姜煜笑道,“那天之后,我沒再給過他一個銅板。他不是看不上麼,自去找出手更闊綽的人罷。我那時候名下沒有鋪子,拿著月錢作零用,確實闊綽不起來。”
寧姒一直看著姜煜,靜靜聽他說話。
很想見一見時的姜煜。
“還有蜀中那個遭丈夫毒打的婦人,我用一道傷口將丈夫送進牢里,先是激涕零,后來再瞧,卻對我萬般怨懟。甚至沒問一句我的傷如何了。”姜煜又笑,“還好,我那次出手本也不是為了。”是為了那個無辜的孩子,寧姒知道。
“阿煜哥哥,你只要知道你沒做錯就行了。”寧姒忽地出聲,“你是對的,就夠了。百姓砸了將軍府的門,是他們愚蠢,將軍府無錯。乞丐不激你,是乞丐不知恩,你沒有錯。婦人怨你,是因為以夫為天,人生狹小至此,你也沒有錯。別的人或愚蠢或惡毒,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會污了你的眼。”
話音落,馬車里靜了靜,唯有車咕嚕咕嚕。
姜煜忽地笑出聲,很暢快,而后抱住了寧姒,的。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只是時已然留下了傷痕,從此耿耿于懷。
寧姒在姜煜懷里拱了拱,“阿煜哥哥,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姜煜可是喜歡了好多年的人,喜歡上他之后再也看不見其他。
姜煜擁著沒說話,只是手一直輕著寧姒的背。
“阿煜哥哥,你是不是想說,晚晚姐姐也是因為某些理由,才會那樣?我都知道的,我很早就想過這些。”寧姒抱著姜煜的腰,慢吞吞說,“我站在的立場上想過……嘉明推那次,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若不尋個機會說出口,便白白摔了,委屈都只能往肚里咽。嘉明份高貴,晚晚姐姐沒有別的辦法。”
“而且一定是覺得,這樣做不會傷害到我。便如這次,將你這個牙印說出來只會讓我有些難為罷了,也不會傷害到我。”寧姒緩緩眨了眨眼,“我都明白的。”
心里那點兒不適,傾訴之后也消散一空了。
姜煜笑,“我也明白你,昨晚我不經你同意了你的裳,你還有些氣呢。”
聞言,寧姒嘟囔道,“之后我就沒有這樣了好吧?”
眼看將軍府快到了,姜煜竟捧了寧姒的臉吻下來。
知道馬車停穩了,寧姒才推開他,“你怎麼……”
“我只是覺得不夠。”
寧姒拿了帕子了,“什麼不夠?”
“你我二人單獨相的時間不夠。”
見寧姒發愣,姜煜牽了他的手笑道,“走啊,回家。”
兩人剛踏進府門,便聽下人說謝夫人在正房等著。
姜煜點了點頭,“你去說一聲,我們換了裳就去。”
那小廝很快走了。
“謝……母親我們,什麼事啊?”寧姒有些不安。
“先別想這些。”姜煜手拂過寧姒肩頭,有點,“哪怕撐了傘,多也淋到了些,我們先去換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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