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來了,娘子來了!”
“快看看,匾額正了沒有?”
“正了正了,扶住梯子,小心些。”
安渡郡帝王街的口,一棵雙人合抱的大榕樹旁,一群人仰著脖子在圍觀“長門瑯嬛閣”掛牌,笑語聲里,指指點點。
瑯嬛,神話傳說中天帝藏書的地方。
今日落在人間,了馮蘊家的藏書閣……
瑯嬛閣不遠,就是以前的郡守府,后來的將軍府,現如今修葺一新的“長慶宮”,也是大晉陪都安渡的帝王行宮。
這座行宮,從天壽二年開始工,因大晉國庫,斷斷續續修葺到今年——天壽五年的正月,隨著大晉在裴獗的治理下,商貿頻繁,百業復興,國力漸佳境,終于得以竣工。
算算日子,用時四年之久。
相比從前的郡守府,行宮大不一樣了。
門楣、院墻,都作了改、加高、加寬,擴建了宮殿,雕梁畫棟、祥云繚繞、檐角飛翹,龍呈祥……
天子居,看上去著實氣派許多。
這條街巷也因此更名為——帝王街。
瑯嬛閣門楣上方,大紅的綢緞系著結帶,將黑的燙金匾額正面,蒙了一個結結實實。
馮蘊一到,人群紛紛從中間讓開一條路。
姜迎上去,微微福。
“娘子看看,這樣可好?”
抬頭一眼蓋著紅蓋頭的匾額。
目里流的,是小心翼翼。
馮蘊從中間穿行而過,抬頭凝視片刻,“很好。”
姜松口氣,“吉時已到,娘子揭牌吧。”
馮蘊輕輕嗯一聲。
姜回頭,朝伙計使了個手勢。
不消片刻工夫,帝王街就被一陣震天的炮仗聲淹沒。
震耳聾的聲音里,是煙霧彌漫下的一張張笑臉。
人們的歡笑與帝王街的燈籠和青石板渾然一,織一幅振人心的畫卷……
“揭牌——”
馮蘊手拉住紅綢的一頭。
撲!
一聲悶響。
蒙在匾額上的綢布被扯落。
馮蘊抬頭,被一片紅的海洋所掩蓋……
“長門瑯嬛閣”五個大字,龍飛舞,仿佛閃著耀眼的金,撲面而來。
“開張了!”
“敬迎諸君,臨此間,共賞書籍之韻。”
今日是天壽五年的二月初二。
也是馮蘊二十三歲的生日。
從有長門伊始,六年半過去,終于完了年時的夢想——
擁有一座藏書樓,藏萬卷書。
閱山閱水閱世間,閱人閱閱繁華。
做到了。
六年來,以兒將生意做遍天下,財富盈門,長門興旺日盛。沒有“紅禍水”,沒有為男人后宅的玩,也沒有影響男人拔刀的速度……
最要的是……
上輩子的慘痛經歷,都沒有發生。
勝了。
扭轉了自己的命運。
也活得很好。
被炮仗吸引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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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榕樹下,越集越多。
姜看著人群,張地對馮蘊道:“娘子里面坐吧,這里人太多了。”
人多,便有三教九流。
雖說大晉三年沒打仗了,但天下并沒有完全太平。
馮蘊嗯聲,朝投去一個鼓勵的微笑。
“這次你做得很好。”
姜臉頰一熱,眼里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是娘子教導得好,妾并沒有做什麼。”
馮蘊笑了下,領著仆,往里走。
姜趕跟上去,在來往人群的夸贊聲里,從腳后跟到頭發,好像都在興跳躍……
時隔六年,隨馮蘊晉的二十姬,已是各有各的際遇。
在昨年以前,姜一直是們中最沒有出息的。
連姜自己都沒有想到,馮蘊新開的瑯嬛閣,會讓來負責。
在長門多年,姜斂而沉悶,不像南葵、柴纓和文慧應容們一樣,有做生意的能力,或是獨當一面的勇氣。
更多時候,更像一個邊緣人,游離在們的功之外。
在混天過日的幾年里,大部分閑暇都用來學習和閱讀了。
起初惴惴不安,本不敢拋頭面來做營生。
要不是馮蘊威不做就走,幾乎就要放棄了。
沒有想到,從瑯嬛閣籌備到開張,跑上跑下,忙進忙出大半年以后,竟是找到了樂子,甚至覺得,這就是適合的天地。
馮蘊看人的眼很準。
在瑯嬛閣的姜,眼睛都在發。
閣里人來人往,書書正在招呼。
要借閱的,需要記錄在冊,付押金,方可帶走。
在這里閱讀的,以時辰來計費,茶水另付。
不過,開張前三天,免費。
兩個人往里走,不時遇到人。
有一些是來給馮蘊捧場的,有一些是真心想看個熱鬧……
傳說中的家傳五千卷,到底有多。
當然,瑯嬛閣里的書籍,已經遠遠不止是馮蘊的阿母當年留下的五千卷數量。
馮蘊為了這個藏書閣,籌備了整整五年之久。
五年間,不惜花費重金,搜羅天下書籍……
可以說這里的藏書,比朝廷的書庫都不遑多讓。
而且,這也是一個切切實實的惠民營生。
一座里外三層四合的藏書閣,匯集了包羅萬象的各類書籍。可以借閱,也可以在樓里來閱讀,有意愿的人,甚至可以謄抄。
這是何等壯舉?
價格公道實惠就不說了,就從瑯嬛閣開張之前,就遭到各大世家的公然反對,甚至上書到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取締,就知道馮蘊做的事,是多麼不容于世家。
書便是知識。
這個時代,知識是由世家貴族壟斷的,很難流民間。
可以說,長門
瑯嬛閣了普通平民能接到上層知識的唯一途徑,也是普通人踏上階梯,逆天改命的一條捷徑。
開民智,利民生。
沒有人知道,馮蘊為了長門瑯嬛閣,到底付出了什麼……
在一雙雙好奇得尤如探險一般的目里,姜有著和馮蘊同樣的滿足。
“今日免費閱覽,只怕閣里的門檻都要踏破了。”
馮蘊笑看門庭若市的景象,點點頭,“讀書人都喜歡看別人喜歡讀書。”
姜輕笑一聲,突地頓下腳步,表微變。
藏書樓里有擺著書桌的庭院,供男子閱讀飲茶和習作。
也有一些專門為子而設的小垂簾和閱讀間。
除了胭脂水店,專為子而設的室,整個大晉乃至天下都是獨一分的。
然而,一個子閱讀間里傳來的議論,卻很是令人不悅。
“今日出門,被婆母狠狠訓了。”
“訓你做甚?”
“唉!說瑯嬛閣是污穢之地,是專教子學壞的……”
“你婆母怕是不知道瑯嬛閣是何人所設?”
“正是知道,才說晦氣……”
“……”
那子的聲音低了些。
“我婚后,婆母就天天盯著我的肚皮,恨不得從里頭掏出個小人來……”
“那跟瑯嬛閣有何干系?”
“王妃不能生啊!我婆母說,應當跟多子多福的人走,王妃不能生,犯的是大忌,別看現在風,沒有兒子就沒有福氣,賺再多錢又有何用,早晚被大王嫌棄……”
“是啊,大王是什麼人?大晉的王。唯一的王。大王怎麼能沒有兒子呢?”
馮蘊面無表。
姜嚇得心臟都了起來。
猛地拉住馮蘊的胳膊,“開張大喜,娘子,我們往樓上看看?”
馮蘊沒有說話。
回頭來跟后的葛廣。
“去看看是哪家的媳婦,記名錄,讓回去專心生孩子,不必再來。”
因為經營的是書籍,難免有不惜或者糟蹋書籍的人。
因此,比長門瑯嬛閣的書目更早出現的,是一幅長長的,掛在門口顯目的“名錄”。
一旦記這個名錄,就被永久拒之門外了,不僅在瑯嬛閣是如此,這個名錄,會同時用到長門的其他行業……
要想跟長門做生意,那是基本不可能了。
里頭高談闊論的小媳婦,尚不知自己惹到了何人,姜卻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馮蘊婚多年,至今沒有子嗣。
于是,與子嗣有關的話,在長門就了無人敢提的忌。
……盡量馮蘊從來不止。
但長門外,都不免有各種聲音。
且不說裴獗如今的地位,不是皇帝,勝似皇帝,不可能不留后。
就說馮蘊自己,家大業大,要是沒個孩子繼承,將來不都得便宜了旁人?
姜腳步沉重,不時打量馮蘊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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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開業第一天就遇上碎的人,也確實晦氣。娘子不要往心里去……”
馮蘊回頭,眼里浮出一抹笑。
“你以為我會在意?”
姜噎住。
不在意,又為何記名?
不敢開口。
馮蘊卻像是看穿了似的,淡淡道:“你也說了,今日是開業第一天,這麼晦氣的人,還是不要留了。”
姜唔聲,悄悄觀察的眉眼。
“娘子……當真不難嗎?”
馮蘊回視,“旁人說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難嗎?”
姜一怔。
這……
其實真的會難。
“沒什麼。”
垂下眼,目黯淡了許多。
“我不想嫁。”
不是不想嫁,是不想隨便找個人嫁了。
馮蘊瞧著書閣里的熱鬧,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沒有孩子,但長門這幾年添的人丁,可不。”
文慧跟賀傳棟,已經有了兩個兒子。
管薇在天壽三年嫁給了侯準,生了個寶貝兒,剛滿一歲。
柴纓嫁了鳴泉的客商,同姓的柴郎,也生了兩個千金,的柴郎待兩個兒視如珍寶,夫妻二人也極是恩。
南葵與信義郡郡守的二公子相好了兩年,沒有得到郡守家的首肯,眼看年歲不小,想要個孩子,于是懶得講究那許多,灑灑地去父留子……
還有邢丙和徐氏,又為邢大郎添了兩個弟妹……
葛廣和葛義也了婚,各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些孩子,都被他們的父母送回了長門來教養。為此,馮蘊甚至在莊子里專門蓋了一個稚堂……
“你看看我,天被孩子吵到頭痛,像是缺孩子的人嗎?”
姜讓逗笑了。
“往后我要多跟娘子學習。”
“你要真學我,那就灑一點。”馮蘊瞥,“與其惦記那人,還不如踏踏實實找個好郎君嫁了,兒孫滿堂,氣死他……”
姜哭笑不得,提著裾步上木階。
背后,突然傳來一聲戲謔。
“馮十二,你要氣死誰?”
悉的聲音,清徐悅耳,好似天生帶著三分邪氣。
姜耳窩一。
子僵地立著,手足無措。
說曹,曹就到了?
馮蘊瞥一眼,回頭看過去。
木階下,白郎君踏著書香而來,袂輕揚,臉上新制的面,宛若一朵銀蓮盛開在眼角。
四目隔空相,有火焰在他眸底跳躍,微翹的角,冷冷帶笑。
“怎麼,不認識了?”
“多謝世子賞。”馮蘊淡淡微笑,對姜道:“帶世子去三樓雅閣,好茶侍候。”
姜心跳得厲害,垂眸應聲,“是。”
“馮十二。”淳于焰微微瞇眼,角淺勾,懶懶散散地笑,“你就是這麼對待為瑯嬛閣捐藏書兩千冊的大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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