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正殿。
“東邊!東邊的結界破了!”
一名刀修力擋下重重魔氣,刀熾熱, 于半空勾出猩紅火焰。
撲面而來的魔了灼燒,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嚎,雙翼一揮,便引來一陣狂風,裹挾著勢如破竹的魔氣,把年輕的修士轟然掀飛。
然而他并未狼狽落地,在刀修被掃上半空的瞬間,一道人影匆匆現,手一把將他攬過,穩穩當當降落于地面之上。
修士長出一口氣,眼底尚有劫后余生的張:“多謝道——”
他話沒說完, 瞬間愣住。
那個毫不猶豫把他攬在懷里、躲過了數道攻擊的人, 居然是個看起來弱不風的小姑娘。
“不用謝。”
孟小汀咧一笑, 扭頭看向后的幾名修士:“可以上了!”
為首的樂修彈手中琵琶,樂音聲聲,雖然不大,卻足以覆蓋整間正殿, 傳所有魔耳朵。
這首《破魔訣》有驅邪之效,對于正派修士, 亦能大振士氣、清心凝神。
樂音未歇, 忽有幾道影迅速閃過,趁魔到干擾的間隙匯集靈力, 一時間刀劍影、法訣紛飛,第三波突襲被功攔下。
孟小汀深吸一口氣,環顧一圈四周。
在引魔香的作用下, 越來越多魔正在朝著此聚集,萬幸他們還有劍陣作為抵擋,否則一旦暴在妖魔之下,必然將面對疾風驟雨般的廝殺。
到那時,他們就當真不剩下一一毫活下來的希。
這里有勢同水火的仇敵,也有彼此競爭的對手,在近乎于絕的境地下,不管是何種份、何等關系,所有人都咬了牙,逐漸擰一繩。
無論世家子弟、宗門弟子,還是無門無派的散修,只要是能催劍訣之人,皆在此刻護在劍陣邊緣,倘若出現裂口,便立即進行修補;其余人力迎戰,將破陣而的妖魔邪祟一一斬殺。
樂修敵心神,醫修逐一救治傷員,佛修結印陣,道道金紛然如雨下,生出層層護盾,佑得同伴們一時平安。
正殿鮮四濺,劍陣之外魔氣洶洶、不見亮,劍陣之,則盈滿了凜然白芒,恍如晨曦。
還來不及停下來稍作息,就有人駭然道:“又來了!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雷。”
莫霄皺了皺眉:“我在鬼域曾聽說過它,傳聞這怪銷聲匿跡數百年,沒想到能在這里遇上。”
雷形巨大,似狼似虎,猩紅的雙目如同染,憑借一雙翅膀懸在半空,周則籠罩著數不清的電流,像極了牢牢纏繞的暗紫鎖鏈。
他話音方落,怪便發出一聲怒號,電大作,毫不猶豫向正殿沖來。
“糟糕了。”
莫霄握劍柄,正蹙眉:“雷修為頗高,電流更是兇悍,大家切記當心,不要被電傷到。”
這只巨的力量遠遠超出想象,嘶吼著撞在劍陣上,瞬間引出一道道蜿蜒裂痕。周圍的劍修到波及,紛紛被擊退數丈之遠。
莫霄在此之前了不傷,見狀忍下渾劇痛,閃立于最前方,拔劍穩住陣法。
“不、不行了,我們全都會死在這兒!”
被綁在角落的裴鈺面慘白,渾發抖。他面盡失,早就不再顧及形象,這會兒胡言語想要推鍋,奈何為罪魁禍首,一時間找不到責怪的對象,只能把滿腔怒火宣泄在莫霄上。
“都怪你!全是因為你的引魔香!我們本來還能活上幾天,現在好了,全沒命了!魔修就是魔修,出的什麼餿主——”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靈力打在臉上,像了個狠狠的耳。
“這副丑態,我也用留影石好好記下了。”
龍逍笑得溫和:“裴公子,等我們出了境,你說不定會名揚整個修真界。不用謝。”
——他學東西一向很快的!超會舉一反三!到時候和孟小姐的石頭一起拿出來,還能湊個款!
一只從裂進來的魔迅捷如影,一眼便見到苦苦支撐在陣眼的莫霄,不做多想,向他俯沖而去。
然而還未行至一半,就被一道法訣瞬間斬殺。
“魔修又如何?比你這個廢強多了。正事一件不干,狗吠倒是學得不錯,裴風南那麼好面子,比起在這里胡言語,不如好好想想,怎樣才不會被他切雜碎。”
陌生的年修士語氣淡淡,末了轉,對莫霄點頭道:“道友無須擔心,我與師兄師姐會為你護法。”
“也不知道辭辭他們怎麼樣了。”
孟小汀力斬去一只火螢:“希與裴公子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龍逍護在側:“一定會沒事的。”
“不好了,這邊的陣法也快破了!”
南面響起年輕修士的聲,在狂風中伶仃如孤草,搖曳不定:“太多人傷,我們支撐不住了!”
“這里也要沒有靈力了!”
西邊的劍修咳出鮮,咬牙撐:“魔太多了!”
莫霄自然明白時間迫。
裂痕瘋長,有如遍布整個正殿的藤蔓,照這樣下去,陣法最多還能維持幾個瞬息的時間。
片刻之后等待他們的,將是實力懸殊、局面一邊倒的屠殺。
謝小姐和裴公子……
他凝神,沒有后退一步。
哪怕只有短短須臾的時間,只要還活著,就有希。
他們是朋友。
莫霄子莽,一向不怎麼聰明,腦子一筋轉不過來,但師傅曾經一次又一次告訴他,既然是朋友,就應當理所當然地托付全部信任。
周慎和付生是這樣,對于伙伴,他亦是如此。
更何況,守在他邊、與他并肩作戰的其他人,大家都沒有退卻。
劍陣無可避免地層層裂開,邪魔到靈力,紛紛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莫霄立于陣眼,面對無邊殺意,咬牙聚力。
這是他渾上下,僅存的最后幾靈力。
還有……最后一瞬。
數只邪魔猛然突襲,年輕的修士們催氣力,凝出竭盡所能的屏障,陡然之間,一道白芒涌過——
莫霄輕咳一聲,間腥氣陣陣,角卻不由出微笑。
這道白,并非是由那面屏障所釋放。
在最后一瞬,耀眼的亮自天邊生長,如同轟地一聲向四面開,不過頃刻,天地為之變。
浩靈力洶涌澎湃、不可抵擋,伴隨縷縷清風溢滿每個角落,邪魔在亮中無所遁形,哀嚎四起。
在最前方橫沖直撞的雷形一頓,直直跌落在地。等眾人抬眼去,巨大如山的影子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個修為盡失、拳頭大小的紫小球。
這是屬于云水散仙的、有絕對制的力量,只需短短一瞬,便封印了浩浩的所有魔氣。
霧和黑氣無聲消散,正殿里的長明燈搖曳不定,一清月破開重重烏云,灑落瑩白輝。
方才還嘈雜不堪的戰場,頃刻陷了寂靜。
“我們……”
良久,終于有人遲疑著開口:“我們活下來了?”
“他們功了。”
莫霄長舒一口氣,出大拇指,咧傻笑:“我們活下來了!彈冠相慶,彈冠相慶!”
孟小汀一下子癱坐在地,筋疲力盡:“‘彈冠相慶’是貶義詞啊笨蛋!”
“謝小姐和裴公子,將心魔勘破了?”
提著刀的壯漢說著沒忍住,一把摟過邊一個年的肩膀,汪汪大哭:“我們活下來了,兄弟!”
一石激起千層浪。
偌大宮殿里,驟然響徹年輕修士們的狂呼。
“真的……真的活下來了!”
“道友,你方才那一招很不錯啊!要不改日咱倆切磋一下?”
“嚇死我了!嗚哇,境里的靈氣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濃郁!我修為好像連上了兩個小階!”
“真的,我我我也進階了!”
唯有壯漢側的年拼命反抗:“誰是你兄弟!你昨天不還說過,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不要把眼淚鼻涕在我上的混蛋!”
“我差點就以為沒命了。”
一名修緩緩上前,提起雷化作的小球,拿手指輕輕一彈,引得后者一陣輕:“魔都變這種樣子了……這是它們小時候的模樣嗎?”
孟小汀哼哼冷笑:“魔,嘎嘣脆,用火烤一烤就能。”
雷自知大勢已去,淚眼汪汪,一個圓團搖搖晃晃。
“總算解決了。”
把從地上拉起來的龍逍心滿意足,悄悄看一眼右手手掌,拿指尖挲幾下:“不知道裴公子與謝小姐那邊是什麼況。”
*
神識制造的幻境里,高墻上的火焰猶在熊熊燃燒。
畫面驟然靜止,謝鏡辭看見楚箏眼底的淚。
從沒笑過,更不用說哭泣落淚。
“周遠將你帶出楚幽皇宮,你本想謝他,卻聽他坦言,是太子下令送你出城——對不對?”
謝鏡辭眼底映了一般的紅,語氣很淡:“你想不明白他為何會放你走,自己卻登上城樓,以殉國,由此生出心魔,不得解。”
人與人之間的,其實有許多。
惡意的、善意的,熾熱的、怯的,、親、友、乃至于一道再尋常不過的善意。
太子對的干凈又純粹,不轟轟烈烈,卻足夠赤誠溫暖,而楚箏亦在連自己都不知曉的時候,對他生出了愫。
只是不知道而已。
苦修傀儡,在歸元仙府一遍又一遍重演當年的一切。
可惜在被人為構建的故事里,太子不會舍命救下,那個名楚箏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書房里忽然抬頭,與年四目相對,帶著期許地問他:“那都是很好的地方,你不想去嗎?”
“你探尋了這麼多年,其實想要的不是一個答案。”
謝鏡辭嗓音微沉:“你只是……還忘不了他。”
說著稍作停頓,再開口時,語氣決然而篤定:“為何,其實你早就明白了。之所以自欺欺人,是因為不敢面對,也不敢承認。”
——楚箏無法面對真相。
這是一段太過久遠的回憶,掩埋在黃沙與泥土之下,陳舊得不可能被改變分毫。
活下來的孩不愿接那個人的死亡,當勘破真相,會恍然發現,原來這是個關于“錯過”的,無法彌補的故事。
錯位的激、錯位的期許,還有那些的念頭,即便乘著清風,也注定無法傳達。
識海逐一碎裂,楚箏的影越來越淡。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瘦小的掩面痛哭:“不應該是這樣的。”
的人生毫無波瀾起伏,如同一潭寂靜死水。
那時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頭,在踏出房門的瞬間,死水卻被轟然攪碎,遠遠偏離正規。
不應該是這樣的。
“去找他吧。”
謝鏡辭道:“去楚幽國故地,見見那道風。”
在鏡面碎裂的嘈雜聲響中,不知想起什麼,深吸一口氣:“無論是激還是別的什麼緒,全都告訴他吧——倘若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錯過的時候,就再也沒辦法傳達了。”
立在旁的裴渡長睫一。
楚箏靜靜看著,半晌,眼尾一彎。
竟了笑。
頃刻之間,識海劇烈。
拉力自四面八方而來,好似無法掙的繩索,不由分說將兩人錮住,猛地一甩。
謝鏡辭再睜眼,已經回到了布置有清心陣的山。
那縷神識已然不見蹤影,太子的傀儡一不坐在角落,雙目閉,角依稀噙著笑,像是睡著了。
清心陣亮大盛,原本充斥整個的魔氣然無存。在陣法中央,以沉眠的修為圓心,向四面八方開道道靈,清明純凈,有如波濤。
謝鏡辭終于能看清云水散仙的模樣。
比回憶里看上去更了些,冰玉骨,冷意天,長睫好似垂落的小扇,輕輕一。
“多謝二位助我勘破心魔。”
沒開口,卻有嗓音清冷,響徹山的各個角落,一縷風緩緩掠過,云水散仙睜開了漆黑的瞳。
修朝他們笑了笑,并非刻意扯著角,而是順其自然,連眼底都溢了笑意。
“我將傾盡所能,滿足二位所有愿。”
云水散仙目一,似是察覺到什麼,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意思:“在那之前,還請允許我先行前往正殿,平息魔引來的。”
正殿里必然是妖魔鬼怪齊聚一堂,做一鍋粥。
謝鏡辭點頭:“多謝前輩。”
“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錯過的時候,就再也沒辦法傳達……”
修靜靜一笑,目若有所指,掃在和裴渡上:“這段話倒有用,是吧?”
執劍的年收劍鞘。
云水散仙走得很快,形一淡,立馬就在原地不見了蹤影。
謝鏡辭連夜奔波,又接二連三進他人識海,只覺疲憊非常,靠在后的石壁上,緩緩坐了下來。
“我們休息一下,再前往正殿與其他人匯合吧。”
說著吸了口氣,用神識邊濃郁的靈氣,朝著裴渡勾勾手:“過來。”
裴渡不明白的用意,卻也沒做多想,半跪于謝鏡辭前。
“怎麼了這麼多傷。”
指尖圓潤,劃過他前破損的,輕輕一挑,便出皮上紅的長痕:“用不用我先幫你上藥?”
僅僅是被謝小姐這樣挑開,就足以讓他耳發熱,要是褪去……
更何況這傷痕遍布的實在丑陋,裴渡不愿嚇到,心口一跳:“不用。”
謝鏡辭挑了挑眉。
沒說話,裴渡卻瞬間明白了這道眼神中蘊藏的意思——謝小姐分明想對他說,不必這般張,衫以下的模樣,又不是沒見過。
在鬼冢與重逢后,出于療傷所需,他曾當著謝小姐的面……親自褪去了。
裴渡抿,面上發熱。
“其實你凡事不用那麼拼命,總是沖在最前頭。”
謝鏡辭抬眼與他對視:“你要是了傷,我也會難。偶爾也試著依靠一下我的力量吧,我能保護你的,裴渡。”
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謝小姐沒有笑,柳葉眼漆黑如墨,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空氣里淌著若有若無的熱,哪怕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都能讓裴渡怦然心。
心臟像被一只手輕輕握住,用力一。
他沒忍住,忽地低下頭去,親了親謝鏡辭白皙的鼻尖。
謝小姐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眼睜睜看他臉上涌起緋紅,如同因為腥而不好意思的貓:“對不起,這樣……會不會太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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