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開心到旋轉起飛, 并且確信氣包的人設還能屹立不倒一百年。
在當初尚未明確心意的時候,無論中哪個設定,都會覺得行為舉止太過輕浮, 不得已冒犯了裴渡。
可一旦相互表明心意, 什麼輕浮曖昧, 通通變了只屬于兩個人的樂趣。甚至覺得有些憾,沒把之前幾個人設定發揮得淋漓盡致,好好看看裴渡害臉紅的模樣。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可的人,讓忍不住想要更加親近。
在歸元仙府的幾日晃眼而過,很快就到了境重開的時候。
多虧有仙府中濃郁清澈的靈氣, 加之大戰錘煉, 不修士都得以進階,不負此行。
至于云水散仙, 自從心魔被除,總算能偶爾出幾分笑意,大多數時候沉默不語,不知在思索何種事宜。
這位前輩閑適,對于靈法寶沒生出太多留念,為答謝破除心魔之恩, 拱手相贈了數不清的天靈地寶,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差點高呼菩薩。
謝鏡辭和裴渡得到的饋贈最多,全是可遇不可求的珍惜寶貝, 細細一辨, 竟有不可以作為藥材,供孟小汀娘親服下,助其更快醒來。
“你雖神識損, 但進階元嬰是遲早的事,無需過于急躁。”
生了對琥珀瞳孔的修面如白玉,語意溫和:“我已用靈力為你填充識海,若無意外,七天之便可突破——如今道友雖是金丹,待得突破瓶頸,累積的靈力四溢,必定扶搖直上,連升數個小階。”
也就是說,不破則已,一旦來到元嬰,修為就能蹭蹭蹭往上漲,直達元嬰高階。
滯留在謝鏡辭里的靈力太多,如同容里不斷灌的水。容的容量總有個限度,超過限度憋得太久,等瓶口被打開,必然迎來井噴式的突破。
“多謝前輩,”謝鏡辭笑笑,“前輩打算繼續留在歸元仙府嗎?”
云水散仙沉默一瞬。
“我會出去。”
仍是沒有太多緒,連笑起來的時候,也只不過是把揚起輕微弧度,語氣淡淡:“去楚幽國故地看一看……凡人皆有轉世,不是麼?”
作為云水散仙,擁有足夠漫長的生命,能一步步尋訪世間角落,前往山川河流、古榭樓閣,就像當初那個人所希冀的一樣。
同樣地,作為楚箏,亦有足夠充足的耐心,心甘愿追尋那個人的腳步,等待著有朝一日,能與之重逢。
有個問題被藏在心中許久。
只想從那個人口中聽見答案。
謝鏡辭緩緩舒了口氣,眼底生出笑意:“謝府隨時歡迎前輩來做客——倘若邊能再帶上一個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起自己破損的識海,頓了頓,溫聲繼續問:“前輩能否看出,我缺失的那份神識究竟是何?”
云水散仙搖頭:“也許是一段記憶、一種能力、或是單純的一團靈氣,既已丟失,就很難辨出曾經的面貌。”
就像缺失的拼圖。
那份落的神識于而言,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就算丟失不見,也沒給日常生活帶來毫不便。
但它卻又十足重要,像一顆石頭重重在心上,化作解不開的結,把的修為牢牢錮住,前進不得。
而且……據孟小汀所言,曾在一次境中遇險,幸有裴渡相助,才在九死一生的困境中得以存活。可無論謝鏡辭如何回想,都記不起任何與之相關的片段。
莫非缺失的神識,與裴渡有某種微妙的聯系?
謝鏡辭有些頭疼。
的神識之所以散落,全因在東海之畔的瑯琊境遇險,不但差點沒命,當日的記憶也消失大半,記不起罪魁禍首。
聽說謝疏和云朝在出事以后,曾多次前往瑯琊進行搜查,無一不是一無所獲,找不到線索——
也就是說,真兇要麼早已離去,要麼修為不高,忌憚于兩人的力量,不敢面。
憑借僅存的零星記憶來看,謝鏡辭當日遇險,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對方襲。
如今修為大增,邊又有數位好友相伴,倘若再探瑯琊,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慘烈。
倘若真能抓到罪魁禍首,定要將它千刀萬剮。
——不過那得等到幾日之后,再細做準備。
如今最為重要的,是解決裴鈺之事。
歸元仙府慘遭驚變,諸多弟子重傷、置于絕境之下,絕大部分的責任來源于他。
孟小汀的留影石盡職盡責,把裴鈺損毀劍陣、引出魔氣的畫面老老實實全部記下,等境一開,留影石影像一現,他百口莫辯,必然會徹底完蛋。
而事實證明,謝鏡辭所料不假。
當留影石在境外的所有修士面前被催,畫面一一浮現,引來一剎的雀無聲。
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震撼與喧嘩。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裴家。
誰能想到,裴家二爺竟會串通邪魔,險些害死境中所有弟子的命,甚至在后來不知悔改、口出狂言,如同跳梁小丑,實打實的有辱門風。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不惜以所有人的命作為籌碼,費盡心思想要做到的,居然只是把罪名陷害給裴渡,讓后者墜泥潭。
為了這一己私,不知有多人差點淪為陪葬。
而且——
“我說,這‘串通邪魔’的事,你覺不覺得有點耳?”
“當初在鬼冢里,裴家不就向修真界大肆宣揚,說小爺嫉妒心起,與邪魔為伍,想要害死白婉和裴鈺嗎?照如今這個況來看……串通邪魔的,說不定另有其人吧。”
“要是在歸元仙府里,裴鈺計策得逞,結局不就和那日的鬼冢一模一樣?你們說,這會不會是一出故技重施,只可惜當初功,今日失敗罷了。”
“我就從來沒信過裴家的鬼話。裴渡什麼格,裴鈺又是什麼格?明眼人都能看出誰善誰惡。”
“噓——妄談不得。不過我估著,按照裴風南那子,兒子出了這種事,估計得炸了。”
裴風南的確炸了。
這位大能自視甚高,對子嗣更是嚴格。當初裴渡被誣陷與邪魔私通,他一怒之下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其擊落懸崖,可見暴躁、眼里容不得沙。
但裴渡與裴鈺,終究有所不同。
前者只是個不那麼重要的養子,充其量,僅僅是把耀門楣的利劍。裴風南對他生不出太多親近,就算裴渡當真死去,也只會惋惜須臾。
但裴鈺是他實打實的親生兒子,骨脈相連。裴明川是個不得大事的廢,唯有裴鈺,能讓他寄予厚,是裴家唯一的未來。
此事一出,裴鈺徹底了修真界里的過街老鼠,連帶著裴府也抬不起頭,面無存。
歸元仙府里的那段影像廣為流傳,被無數留影石爭相復刻。
聽說裴風南將它仔仔細細看了十多遍,沉默許久,終是無法抑滿心怒火,靈力如奔涌而出,掀塌了前后左右的十幾座房屋。
面盡失,這并非最要命的一點。
境之變死傷慘重,無論世家大族還是宗門大派,盡數把矛頭指向裴府,要求得一個代。
賠償是一碼事,最讓裴風南頭疼的是,即便是他,也必定保不住裴鈺。
在修真界里,惡意殘害正派同仁,實乃罪大惡極。此番裴鈺搗出這麼大的子,不知有多人希他死無葬之地。
裴風南向來喜怒不形于,卻在拿到留影石的瞬間,驟然氣到發抖。
“誣陷,定是誣陷!”
白婉咬牙切齒:“傀儡……歸元仙府里那麼多傀儡和幻境,這一定不是真的!指不定就是裴渡刻意陷害,用了個同小鈺一樣的假人,否則怎麼會突然出現一顆留影石,把一切全都恰好記下來!”
說到這里,更加慌:“境里的那群人必然不會罷休,我們一定要保住小鈺,否則他就完了!”
裴風南靜默不語,良久,眸沉地看向。
這雙眼里盡是漆黑,含了凌厲的冷意,只需一瞥,就讓白婉兀地噤聲,不敢再發一言。
“宴請各大世家門派。”
他半闔眼睫,結一,嗓音中竟是毫不掩飾的殺氣,寒涼刺骨:“三日之后,審判裴鈺。”
*
謝鏡辭沒在家歇息太久,就收到了裴府發來的邀請函。
邀請函風格是裴風南一貫的雅致肅穆,白紙黑字娟秀工整,聲稱會在三日后,對裴鈺一事做出決斷。
審判定在清晨,前一天則是由裴府設下的大宴,想來是為了安賓客緒,也留給裴家最后一段緩沖的時間。
謝疏早就想為裴渡打抱不平,奈何與裴家相距甚遠,一直沒找到機會,得知此事樂得不行,早早帶著幾個小輩來到宴席。
“我聽說,裴家給每個進歸元仙府的人都發了一份。”
莫霄頭一回來到府中,好奇地四下張:“這地方好奇怪啊——怎麼說呢,中規中矩的,不像活人住的地方。”
“裴風南就是這種子。”
云朝淡聲應他:“因循守舊、古板固執,把修行看作生命里的頭等大事,死要面子,毫無審可言。”
“不過也正因為他好面子,所以即便是親兒子犯了錯,裴風南也不會刻意包庇。”
謝疏懶聲笑笑:“明日愿意站在裴鈺那邊的,恐怕只有白婉,但勢單力薄,掀不出什麼浪來。”
謝鏡辭挑眉:“爹,以裴鈺這種況,判決結果會是怎樣?”
“輕則剔除仙骨、挑斷筋脈,關牢房,一輩子生不如死。”
他下:“重一點嘛,以死謝罪啰。”
孟小汀打了個寒:“……總覺第一種結局更慘啊,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裴鈺貪生怕死,如果讓他來選,肯定會更傾向于第一種。”
謝鏡辭笑了笑,眼底卻沒浮起毫笑意:“只可惜他就這樣沒了,當初鬼冢的那件事,還沒來得及查清。”
還剩下一個白婉。
鬼冢之變,已經過去了不時日。那是凝集在裴渡上最大的污點,不把真相公之于眾,謝鏡辭連睡覺都不得安穩。
比起年紀輕輕的裴鈺,白婉心思要縝許多。究竟應該用上怎樣的法子……才能讓一切水落石出?
想不出合適的方法,不由皺起眉頭,思索之間,聽見孟小汀的絮絮低語:“等等等等,你們快看,那是不是裴風南?他好像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謝鏡辭心口一,默不作聲抬起眼。
曾見過裴風南幾次,在為數不多的印象里,這位大能始終沉穩如山、喜怒不形于,渾上下環繞著凌厲劍風,人不敢靠近。
但此時此刻,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多歲。
修真界駐有,從外貌來看,裴風南仍然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劍眉星目、廓,奈何眉宇盡帶風霜,一雙眼睛更是黯淡,如同深潭。
跟在他側的白婉面貌秀,舉手投足自帶溫婉清雅,目掠過裴渡,生出刻骨的恨意。
看見這人不高興,謝鏡辭高興到不得了,甚至開始舒舒服服地哼小曲。
“謝兄、云夫人。”
裴風南勉強扯出一個笑,末了看一眼謝鏡辭:“幾位小道友在境里,沒什麼傷吧?”
“其他人都還好,唯有小渡傷得比較重。”
云朝嗓音淡淡,似是想起什麼,做出恍然的神:“不過也還好,不至于筋脈盡斷、修為全毀,能撐過去。”
這是在明指鬼冢一事。
裴風南面更為尷尬,竭力保持角的一弧度,沉默著看向裴渡。
他有些訕訕,遲疑一瞬,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那日在鬼冢,的確是我急火攻心,沒有多加考量。你在外游歷已久,打算何時歸家?”
聽聞讓他歸家,白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謝鏡辭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還納悶裴風南為什麼要特意來和他們打招呼,原來是為了裴渡。
如今裴鈺完蛋,裴明川又是個慫包,裴府后繼無人,更沒有用來強撐門面、挽回名聲的青年才俊,裴風南定是走投無路,才會選擇重新拉攏他。
分明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聲稱要把裴渡逐出家門、從此再無關聯,如今開口,卻用了“在外游歷”這四個字,真是可笑至極。
哪兒來的臉吶。
莫霄神無辜,面帶好奇:“啊?可我聽說,裴渡已經和裴家沒關系了——難道是記錯了?唉,鬼域消息就是閉塞,我的錯,我的錯。”
裴風南臉一白。
“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怨氣。年輕人總會如此,我能理解。”
他下心中煩悶,努力讓聲調趨于平穩:“可你不回家,我們怎能靜下心來,好好查明真相——裴府養你這麼多年,我們之間的分,豈是一場誤會就能抵消的?”
他一番話說完,裴渡沒做反應,反倒是一旁的白婉了拳。
什麼“靜下心來,好好查明真相”?
當初在場的僅有三個人,一旦摒除裴渡的嫌疑,有機會下手的,只剩下和裴鈺。
他此種態度,擺明了是把心思放在裴渡那邊?這豈不是在當著的面打的臉,暗示才是有問題的那個?
事不該變這樣的。
裴渡本應聲名狼藉,而的小鈺必將前路平坦,步步高升,而非像現在這樣,淪為瘋瘋癲癲的階下囚。
的兒子盡折磨,裴渡怎能活得肆意瀟灑?
謝鏡辭亦是皺了眉。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裴風南仍保持著睥睨一切的傲慢,沒對裴渡生出毫歉疚,甚至于懇求他回家的那段話,都用了十足惡心的道德綁架。
和這種人一起生活,真不知道他是怎樣才能忍那麼多年。
周圍是喧鬧的宴席,唯有此,連空氣都渾然凝固。
裴渡竭力吸了口氣,不知怎地,到腦海中突如其來的劇痛。
像是有什麼人從沉眠中醒來,在陡然蔓延的疼痛里,朝他冷冷笑了一下。
他在裴府生活數年,早已習慣這種抑的氣息,可謝小姐不同。
的人生瀟灑肆意,本應屬于澄澈明空,此地卻是泥濘的暗沼,只會讓心生厭煩。
裴渡不愿把往沼澤里拉。
在裴風南的注視下,一只手握住他掌心。
謝小姐沒說話,溫過手指靜靜傳來,溫溫,卻能將一切污穢掃殆盡。
沉悶沼澤里,忽然襲來一道沁人心脾的清風。
裴渡手上用力,生將回握,忍下逐漸滋生的劇痛,抬眸對上裴風南黝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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