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當然沒被雷劈死。
因神識缺損, 一直徘徊在金丹期大圓滿。俗話說水滿則溢,洶洶涌涌的靈力充裕到快要開,如今劫雷乍起, 刀意與靈氣如同了召,在經脈里蠢蠢。
“這不是天打五雷轟。”
裴渡正教育小孩:“是謂‘渡劫’。謝小姐行善積德多日,才能得來此等福報。”
做好事會被雷劈, 做壞事也會被雷劈,男孩困撓頭,他有些搞不懂了。
之前在歸元仙府, 謝鏡辭曾見到不人從金丹進階為元嬰。境里靈氣飽滿, 又了散仙庇佑,是最適合渡劫的地方, 若想突破,集聚天時地利人和, 并不困難。
至于此刻, 與當日的況截然不同。
劫雷來臨之際, 海上游的邪氣尚未消退, 蠱蟲的氣息、零的黑霧、溫知瀾經久不散的魔氣怨氣充斥其中,一明月冷然靜默,映出野般翻騰呼嘯的海水。
凌水村不備適宜渡劫的條件, 然而天雷不等人,時機一到便是劈。謝鏡辭剛剛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勉強收回心緒, 握刀凝神。
還能怎麼辦, 只能捱。
雷起,刀意生。
明亮刺目的落雷如從九天而降,利刃般撕裂夜幕。形纖細拔, 穩穩當當立于雷鳴聲中,手里長刀一震。
四下風聲陡烈,呼嘯不止,連風中也夾雜了一往無前的刀意,所過之凜冽冰寒,掀起海上層層水浪。
海面得了應,浪一波接著一波,漸漸生出吞天之勢,一個浪頭撲上來,遮天蔽月。
天空則是漫無邊際的黑,因雷生出幽深詭譎的藍與白,漫天云霞浮,偶有鳥鳴聲聲,卻見不到影子。
村民們哪曾見過這般景象,一時間皆是凝神屏息,不敢直視雷,紛紛瞇起眼睛。
立在雷里的謝鏡辭自然更不好。
積攢許久的靈力終于得了宣泄,有如天河泄洪,一腦從識海涌出,帶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橫沖直撞,浩瀚洶涌。
流竄的雷浸皮,與靈力、刀意彼此織撞,筋骨被三力道來回撞,像有野的利齒在不斷撕咬,實在疼痛難耐,讓不由咬牙。
若是尋常之人,面對此等兇悍天雷,定會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而手中長刀乍起,靈氣橫生,竟將牢牢護在中央,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抵擋了灼目雷。
刀如芒,第一道雷聲緩緩過。
男孩好不容易能睜開雙眼,仰頭向天空,倏然顯出幾分驚慌失措:“怎、怎麼還有啊!”
元嬰之劫,天雷不止一道。
靈力四,引得遠山上的群樹枝葉輕,天邊流云時聚時舒,在溫知瀾留下的魔氣里,更顯寒氣骨。
渡劫之時絕不能有外人手,裴渡只覺口被巨石死死住,微蹙了眉,暗暗握拳。
待得最后一道劫雷落下,雷散去,清云悠然。
虛空之中仿佛生出一只無形大手,將浩的烏云與烈風盡數拂去。之前籠罩四野的白終于消退,在亮芒間,逐漸顯出一道無比悉的影子。
裴渡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脊背仍是直,雙目瑩亮非常。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謝鏡辭的外形雖與從前沒有太大區別,為修道者,他卻能瞬間應到與眾不同。
說是一日千里、天差地別也不為過,如同無數條涓涓細流匯江河湖海,勢不可擋。
只需站在那里,便是一把出鞘的刀。
謝鏡辭亦是朝他笑笑:“我結嬰了。”
*
若非被瑯琊境里的怪吞吃神識,按照謝鏡辭與裴渡旗鼓相當的實力,早就應當結了嬰。
近來勤加修煉,在歸元仙府又積攢過大量靈力,如今境界一破,修為立馬蹭蹭上漲,從金丹大圓滿直元嬰三重。
莫霄看得目瞪口呆:“元嬰三重境界?厲害厲害。第一次見到謝小姐,我就覺得深藏不……你是怎麼做到把修為得這麼死,在金丹期打轉的?”
他可清清楚楚記得,當初自己在道館被這位暴力碾的景。
謝鏡辭鼻尖。
溫知瀾被打敗時,曾萬般詫異,無論如何都不能接自己被金丹小輩戰勝的事實。
其實不怪他沒能耐,實在是因為謝鏡辭扮豬吃老虎,滿修為全被在金丹里,要不是遲遲不能突破,境界定然比他更強。
時至此刻,蠱師之變終于告一段落。
顧明昭與白寒都了重傷,村民們自將兩人歸位力戰邪修的功臣,帶其前往醫館療傷。
白寒種了蠱蟲,不愿讓旁人見到。孟小汀已從謝鏡辭的傳音里得知了來龍去脈,見遲疑著想要拒絕,主請纓:“我略懂醫,為姑娘上藥一事,給我便是。”
莫霄點頭:“村里的醫館,我也能去幫忙——我上備了些靈藥,應該會有用。”
一名村婦上前一步:“醫館人滿,沒有空余床鋪,兩位姑娘不如去我家吧。”
旁的漢子扛著鋤頭,正了:“顧明昭,平日里還看不出來,原來你小子這麼不得了——什麼時候等你痊愈,咱們組個酒局,喝他個不醉不歸!”
村長神復雜,發出一聲輕咳。
顧明昭倒是笑得自然,抹了把滿臉的,聞言點頭:“好!我要喝最烈的!”
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
與裴渡今夜四奔波,靈力已經沒剩下太多,更何況方才了雷劫,正是需要好生修養的時候。眼見大家都有了去,謝鏡辭輕輕一裴渡袖:“你是不是很累了?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吧?”
年握湛淵劍鞘,沉沉點頭。
他心知雷劫是每個修真者必經的劫數,但眼睜睜見到謝小姐立在雷里,還是會覺得心里難。
東海邪氣橫生,雷落下之時,雖面不改,卻必然刺痛不已,靈力洶洶。
裴渡前所未有地想要抱。
然而此有太多旁人,若是貿然上前,以謝小姐的子,或許會覺得他黏人。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喜歡,凡事都不敢逾越。
湛淵劍被換在了左手上。
年食指微,輕輕了右手,在并肩而行的手背。謝鏡辭心有所,垂眸低頭。
裴渡的食指把一勾。
靜悄悄的作,卻足以讓心頭猛地一跳。
他們似乎還從未嘗試過,一次正經的牽手。
謝小姐沒有反抗。
他眼底悄然浮起一笑,手指上攀,倏然合攏。孩子的手溫溫,被渾然包在手心里,讓裴渡想起安靜的雛鳥。
他在牽……謝小姐的手。
……真的好小好,稍稍用力去握,像被綿綿的香氣包裹住整個識海。
在學宮里的時候,哪怕是偶爾想象到這樣的景象,都能讓他不自揚起角,面上生熱。
裴渡把靈力匯聚在手心,緩緩傳,經脈漸漸活絡:“還疼嗎?”
“我哪有那麼弱?”
謝鏡辭笑著覷他:“倒是你,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全都是口,要不我們先去醫館,找人藥?”
之前迎戰溫知瀾,蠱蟲和邪氣一并涌上來,是裴渡為摒退大部分襲擊。
他雖無大礙,但在那般猛烈的襲擊下,難免被劃破條條痕。
裴渡卻是搖頭:“我自行解決便是,小傷不礙事。”
他說得一本正經,猝不及防,卻瞥見謝小姐眼底的笑。
裴渡心口咚咚一聲響。
“說的也是,這是回客棧的路。”
說著兩眼一彎:“我今晚有空哦。”
裴渡神怔忪。
裴渡耳驟紅。
裴渡沒注意腳下一顆圓圓滾滾的大石頭,毫無防備地走過,連帶著謝鏡辭一并摔倒在地。
*
今夜的客棧格外安靜,海山里出了那檔子事,不村民了傷。醫館忙不過來,沒傷或傷勢較輕的,全都自愿去館中幫忙。
因此當裴渡小心翼翼為謝鏡辭藥時,屋子里靜得可怕。
他們兩人在與溫知瀾的對決里所向披靡,轉眼便被一塊路邊石頭干趴下,額頭雙雙腫起小包。
后的村民們全都看呆了,還以為這兩位道長蠱毒發作,雙雙暴斃亡,一腦涌上前來,才見到裴渡紅的臉。
“謝小姐。”
他不敢用力,指尖輕輕過膝蓋:“……對不起。”
謝鏡辭頭上的小包,噗嗤笑出聲:“這已經是你的第九次‘對不起’了。”
心不錯,繃直小坐在床邊,垂了眼,打量半跪在地的年。
裴渡膝蓋只淺淺破了層皮,不像,被蹭破一片紅。
他心里過意不去,執意要先幫上藥,因而額頭上的小包還高高腫起,鼓鼓一塊,在清冷致的臉上竟生出幾分可。
念及此,謝鏡辭又忍不住笑了笑。
無論是長相或氣質,裴渡都是溫潤偏冷的類型,不說話拿著劍,能讓許多人迫于威不敢上前,其他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私下竟會是這般模樣。
有些笨拙的、生的,長睫輕輕,眼尾則是淡淡的紅,黑漆漆的瞳仁只需一瞟,就能溢出瀲滟水。
察覺到的視線,裴渡指尖一頓。
他還是不習慣被謝小姐如此直白地注視,尤其此刻寂靜無聲,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辨。
[害啦?]
在極致的靜謐里,識海中響起似曾相識的古怪嗓音:[這點撥都不住,待會兒豈不是要死?]
裴渡尚未反應過來,條件反般問:“……待會兒?”
這三個字方一問出,他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叮咚!對應場景發,已分配人設臺詞,請注意查收。]
裴渡沉默不語,神識上探,來到腦海中浮現的字句。
他能到耳朵上開的熱氣。
“怎麼了?”
謝鏡辭發現了他一瞬的怔愣,作為過來人,很快明白其中原因:“系統又發布了新任務?”
對此并不覺得多麼詫異。
傷藥,這是每個世界里必然經歷的場景,更何況如今客棧空曠,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裴渡的臉已經紅了番茄。
謝鏡辭不知道系統給出了怎樣的任務,見他害,一時捉弄心起,用腳背蹭蹭他膝蓋:“爺?”
他顯而易見地脊背僵住。
傷事小,在仙藥滋養下,謝鏡辭已經不到多疼痛。
之前在山上的樹林里,裴渡看似兇,其實臉紅得比更厲害,像只張牙舞爪的狼崽。心覺有趣,張的緒然無存,也忘了在“對不起裴渡bot”道歉,興致盎然盯著他瞧,看看系統能玩出什麼新花樣。
“……完了。”
年輕的劍修眉目微斂,自地上起:“到你了。”
哦。
原來是小丫鬟給大爺上藥的戲碼。
謝鏡辭抿笑笑,往角落里靠了些,拍拍自己邊的空位,示意裴渡坐下。
他靠近時,引來一陣帶著樹木香氣的風。
額頭上的小包并不嚴重,稍作清理再涂上藥膏,就能宣布大功告。
裴渡卻并沒有結束的意思。
謝鏡辭心領神會,目向下,來到他被邪氣劃破的肩頭,耳邊則是年人清越的聲線:“你莫非要我自己來麼。”
這是篤定的陳述句,完全不容反駁。
乍一聽來,似乎在說療傷藥,裴渡卻心知肚明,這是在……讓謝小姐為他。
沒做反駁,手指住他襟。
在靜謐夜里,落的聲響清晰可辨,裴渡不敢看,竭力別開視線,聽見自己心臟越來越響的轟鳴。
外衫被下,出雪白里。
隔著一層薄薄,他能到謝小姐的指尖。
裴渡已經快要愧至死。
而對方則眉梢一挑,食指用力,如同剝開閉合的枝葉,輕輕拂落襟。
謝鏡辭并未直接把里全部褪下,白向下,顯出鎖骨與肩頭上的幾道痕,便陡然停了作。
夜里的寒風掠過,引得裴渡一陣戰栗。
這種半遮半掩的模樣……
明明是從他口中吐的要求,年卻倉惶得手足無措,竭力止住把襟往回拉的沖,半低了頭。
“冷嗎?”
謝鏡辭瞥見他臉上越來越濃的紅,雖然也有赧,更多卻是難以自制地想笑:“我會輕一點的。”
這也太可了。
決定收回那個“像是狼崽”的比喻,裴渡無論看起來再怎麼兇,本質都只是一團的貓。
謝鏡辭指尖落下,裴渡應勢仰頭,結上下滾落。
他冷白,是常年被關起來練劍的結果,因形瘦削,致的鎖骨呈現出流暢漂亮的弧度,道道痕分布得毫無章法,如同璞玉之上猩紅的瑕疵。
謝鏡辭看得心疼,想起話本子里的做法,朝他吹了口氣。
裴渡結又是一。
的吐息清淺冰涼,卻起一片轟然炸開的熱氣,徘徊在他鎖骨之上,來得猝不及防。縷縷的疼痛竟了難以自制的電流,順著脖頸間的管往下蔓延,徑直來到心口,生生發。
謝小姐像這樣溫地對待他,好得像是夢境。
心中滿是快要溢出來的喜悅,伴隨著赧與怯意,撓心撓肺、橫沖直撞。
……他好開心。
[別忘了任務哦。]
系統的聲音再度響起:[要不,我再幫你一把,悉悉流程?]
裴渡聽出了它話語里的幸災樂禍。
旋即在下一瞬,雙便不控制地自行開合:“記得懲罰麼?”
……不可以。
這種話——
神識又到那些白紙黑字的字句,裴渡瞬間屏住呼吸。
謝鏡辭抬起頭,出了茫然的神:“懲罰?”
似乎有些印象。
當時在顧明昭的院子里,被三人團團圍住,裴渡將去屋外,提起過這樣的字眼。
病戾又占有棚的大爺……能有什麼懲罰。
下意識地停下作。
而跟前的裴渡已然近。
他湊上前,眼里是極致的漆黑,與只剩下毫厘之距:“你和那些人關系很好?”
這個小世界過去得太久,謝鏡辭已經記不大清劇。
有些張,但念及裴渡的子,還是嘗試著輕笑接話:“怎麼,我同別人親近,你不高興?你能怎樣懲罰我?”
這是個與劇相悖的舉,雖然印象不多,但記得男主角膽小怯懦,不敢反抗,面對大小姐的質問,從來都乖乖認錯。
如果做出違背劇本的舉措,把節帶偏,系統準備的臺詞無施展,應該會全盤作廢。
之所以這樣做,是想看看裴渡的反應,出于某種別有用心的逗弄——也只有面對裴渡,謝鏡辭才會總是懷著逗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