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提供的房間不算狹小, 寬寬敞敞、亮明朗,然而不知為何,此刻雖然只容納了兩個人, 卻還是顯出幾分仄的熱。
室氣流暗涌, 猝不及防, 被一道敲門聲驟然打破。
與氣流一并停下的, 還有謝鏡辭指尖的作。
方才像被蠱了心智,一切舉全憑裴渡牽引, 如今恍然回神, 才后知后覺地到意心慌。
因為彼此只隔著薄薄一扇木門, 莫霄敲門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每次叩擊都重重落在耳上,伴隨著微揚的年音:“裴渡,你還好嗎?”
之前進客棧的時候,他們都看出裴渡有不適, 如今謝鏡辭遲遲沒離開客房,作為朋友, 自然需要多加關心。
他話音方落,孟小汀的低聲嘟囔就跟其后:“小聲點,別吵著人家。”
“比起吵不吵的問題, ”龍逍遲疑接話,“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他倆單獨相的時間?”
不愧是幾人中唯一一個為所困的倒霉蛋, 在這種事上,龍逍總是很容易能找到共鳴,同。
莫霄應得正經,雖然像在說悄悄話,但隔著一扇木門, 嗓音還是清清楚楚傳進謝鏡辭耳中:“裴渡那樣難,他們應該沒有空閑的時間卿卿我我吧?”
沒說話,凝神端詳自己與裴渡此刻的姿勢。
綿的兔尾仍被握在手心,似是察覺的心思,微微一。
……謝鏡辭耳朵又開始發燙。
“沒人答應。”
龍逍道:“會不會是睡著了?”
莫霄小小聲:“就算裴渡睡著了,謝小姐應該還醒著吧?他們總不可能——”
他說到一半便兀地停下,遲疑著不再出聲,倒是旁的孟小汀呆呆應了一句:“不……不會吧。”
這群人越說越離譜,再被他們繼續胡謅,說不定能從哪里蹦出個帶球跑。謝鏡辭一個頭兩個大,迅速朝裴渡使了個眼,等他上床躺好,胡了把臉頰。
還是有些熱,但比起方才與裴渡單獨相的時候,已經正常了許多。
房門打開時,發出吱呀一聲響音。
孟小汀三人本打算不做叨擾地速速離去,乍一聽見門響,不約而同回過頭來。
“裴渡有不適,已經睡下了。我正在為他配藥,耽擱了一下,抱歉。”
謝鏡辭笑笑,為一名世家小姐,言辭很容易做到滴水不:“不如我們先行離開,讓他一個人好好歇息,如何?”
站在門邊,阻擋了房間里的大部分線。從另外三人所在的角度去,只能見到床上一道隆起的人影,模模糊糊,看得不甚真切。
——裴渡有意把子埋進被褥,小心翼翼藏起兔子耳朵。倘若這個模樣被其他人見到,他定是愧難當。
念及此,謝鏡辭不由抿笑了笑。
“那我們先出去逛逛吧。”
孟小汀擔心把客房里的人吵醒,特意用了傳音:“聽說南城特食兩個掌都數不過來,近日又正值酒會,眾商云集,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莫霄拳掌:“武道場肯定也聚集了整個修真界的高手!龍兄,我們今日就去殺他個七進七出!”
孟小汀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這兩人是一拍即合的戰斗狂,時常相約比斗。要是在往日,龍逍定會毫不猶豫地應下,然而此時此刻,年輕的修卻出現了一瞬間的眼神飄忽。
龍逍:……
龍逍輕輕一咳:“今日欠佳,頭疼腰疼肚子疼,不如暫且歇停一天,去嘗嘗城中小吃。”
這回到謝鏡辭噗嗤一笑。
孟小汀子外向,最幾個朋友在一起熱熱鬧鬧,聞言高興得兩眼發亮:“對對對!我來之前就問到了幾家本地食鋪,待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跟我走,保證沒問題。”
龍逍撓頭:“那就多謝孟小姐了。其實我,我也喜歡品嘗各地小吃的。”
莫霄:?
莫霄:“龍——兄——?”
*
因為要等裴渡“養病醒來”,一行人并未離開太遠,只在客棧附近轉悠了半個時辰。再回客棧,恰好撞見他開門。
他在房中打坐靜修許久,終于求得平心靜氣,兔子的余韻暫時退去,耳朵與尾也都乖乖不見了蹤影。
這是唯有謝鏡辭與裴渡知曉的,兩人心照不宣,都沒當眾提及。
莫霄的武道館之行終究還是打了水漂,等全員湊齊,就是開始四閑逛的時機。
品酒會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四面八方商賈云集,穿行于街頭巷尾,能聞見綿長悠深的酒香。
盛會定在明日,今晚已經有了佳節的大致雛形,不商鋪林立而起,壇壇酒香或濃或清,各有千秋,不一而足。
南城水鄉聲名遠播,四皆是白墻黑瓦。
小橋流水映襯了戶戶人家,門前的燈籠一亮,便有明照在水面,團團簇簇,好似天邊明月悠然墜下,開層層清波。
這樣的小城褪去浮華喧囂,與云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漫步于綠苔橫生的青石板路,耳邊是商販此起彼伏的賣聲響,酒香乍起,頗得閑適。
孟小汀一早打聽好了食鋪的位置,帶著一行人東南西北各路閑逛,手里和口中的小吃沒停過。
這樣閑適悠然的生活愜意不已,謝鏡辭心大好,右手一抬,把手里的糖葫蘆送到裴渡邊。
他一時有些懵,很快明白這個作的意思,下意識垂眸看一眼,將其中一顆銜在口中。
謝鏡辭看他腮幫子鼓起的模樣,不由輕笑:“味道怎麼樣?”
“甜的。”
裴渡沒做多想地應聲,話音方落,裹在外層的糖便被破開,牙齒陷進里的果子,酸得他微微皺了眉,似是極為驚訝,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味道。
以他這副愕然的神,旁人見了,或許會以為裴渡從沒吃過糖葫蘆。
這原本是個半開玩笑的念頭,等謝鏡辭細細一想,不由心下微。
裴渡兒時連吃飯都問題,任何甜食都是種奢;后來了裴家,又被裴風南鎖在府里沒日沒夜練劍,這一輩子從頭到尾,哪有時間去品嘗街頭小吃。
那顆糖葫蘆算不上味,他卻咀嚼得十足認真,末了稍稍抿了,用舌尖去殘余的糖漬。
察覺到的目,裴渡很快側過頭來,出一個靦腆的笑。
謝鏡辭差點沒忍住,想要一那張泛著淺水的瓣。
除了酒與小食,當地特產同樣暢銷。
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地駐足觀看,另外三人對此提不起興趣,在不遠尋了家打鐵鋪,圍觀老板鍛鐵打劍。
“這次出游,可以給家里人帶些小玩意。”
孟小汀著下思考:“娘親喜甜,林姨最吃辣的,青青應該喜歡脯,還有小蘭阿綾……”
青青、小蘭和阿綾都是孟府中的侍。
謝鏡辭站在貨架之前,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視線不經意一轉,瞥見街道對面的鐵匠鋪。
男子的好真是奇怪,謝鏡辭雖也刀,卻絕不會如他們一樣,駐足圍觀這麼長時間的打鐵。
莫霄與龍逍看得認真,至于裴渡邊,站著個陌生人。
修真界多的是大膽直白的修,裴渡相貌出眾、氣質卓然,會被搭話并不奇怪。那修本是興致高昂,不知聽他說了什麼,笑容陡然一僵,顯出幾分尷尬的神態。
“嗯?你在看裴渡?”
孟小汀向前探了子,等看清不遠的景象,揚嘿嘿笑道:“他在學宮就很歡迎吧,只不過來者皆拒,特別難接近。當初還有人開玩笑,說這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湛淵劍才是他這輩子命中注定的道,活該打一輩子。”
嘗試搭話的修轉離去,裴渡許是有所察覺,朝們所在的方向回眸一。
謝鏡辭看見年耳廓上浮起的緋。
明日才是萬眾矚目的品酒盛會,孟小汀打細算,決定把力留給明天,今夜先行休憩,回到客棧好好規劃行程。
龍逍自是點頭答應,莫霄打算去武道館湊湊熱鬧,謝鏡辭興致不錯,裴渡胳膊:“我們再逛一逛吧?”
于是五個人的出游變了獨獨兩個。
南城面積不大,定居的百姓卻有許多,房屋鱗次櫛比,一幢幢相依,勾畫出棋盤一般的繁復網格,大小街巷層出不窮。
裴渡行在側,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太對勁。
謝小姐看上去頗有閑心,邊一直帶著笑,領他走過的道路卻越來越偏,等半個時辰以后,周遭已經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
他安靜聽說話,抬眼打量,發現兩人走進了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巷。
巷道幽森,往前竟是此路不通的死胡同。他心生疑,耳邊仍然充斥著謝小姐的嗓音:“聽說南城的溫泉不錯,明日賞酒的時候,不如一并驗看看——兔子能水嗎?應該不會炸吧?”
想起他生出耳朵尾的場景,裴渡不由心口發熱,猝不及防間,忽然聽笑意加深:“你和那名姐姐,在鐵匠鋪前說了什麼?”
他神微怔,恰在同一時刻,到脊背一麻。
有什麼東西靜悄悄在了脊骨之上,像是安,也似逗弄與脅迫。
裴渡描述不出那樣奇怪的,只覺心頭用力跳了跳,正了認真解釋:“我對那位道友說,我已早有未婚妻——”
他說話時注視著謝鏡辭的雙眼,待看清對方神,忍不住呆了呆。
沒有想象中的皺眉或惱火,謝小姐向他的視線清亮和,甚至噙了慢條斯理的笑。
裴渡似乎明白了。
對他抱有十的信任,絕不可能僅僅因為一次搭話,就無理取鬧地爭風吃醋。那名離去的修只是一個借口,以此順藤瓜,引出小姑娘心里真正的算盤。
這條小巷有些太暗了,兩邊的居民早早睡,距離街道很遠,只進幾道遙遠的、模模糊糊的火。
他正在胡思想,后背忽然被用力綁縛,繩索般的長須繞過前,緩緩一。
在這段特殊時期,兔子的何其敏銳,此時被乍一到,將裴渡激得心跳加速。
謝小姐說過……如今是一名邪神。
一向正直嚴肅的年修士想不明白,邪神難道不應該以殺戮為樂趣,整日整夜奔波于生死決斗麼?謝小姐如今是在做什麼?看的作,為何要將他縛于繩索之間?
“和其他雌靠得太近,上會沾染討厭的味道哦。”
長須漸漸盤旋上涌,逐一上年勁瘦有力的腰,說著笑了笑,語氣輕輕:“要不,還是把你重新關進籠子吧。”
當事人謝鏡辭:。
不愧是傲視群雄的霸道邪神設定,第一句臺詞就如此驚世駭俗。
臺詞只是道開胃小菜,最離譜的是,居然真的長出了須。
說是“須”,其實是一層層漆黑的靈力。當靈力足夠濃郁,便能幻化出相應的實,縷縷浮在半空,像極神鬼傳說中的邪神之須。
巷道昏暗,此起彼伏的黑影森然可怖,而此時此刻,已經有不在向裴渡靠近。
對于洶涌如的冰冷氣息來說,年輕修士溫熱的軀,是它們夢寐以求的巢。
“謝小姐,”裴渡被縛得難,羽般的長睫輕輕一,灑落一片漆黑影,“在這里……會被別人看到。”
謝鏡辭何嘗不知道。
品酒會盛大非常,街頭巷尾全是從五湖四海趕來的旅客,這巷道雖然極為偏僻,可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撞見。
很不幸,對于邪神而言,這種刺激最是妙——
欣賞裴渡在刺激之下驚慌失措的模樣,引正直者步步墮落,是反派生涯里的一大樂事。
真變態啊。
謝鏡辭在心里瘋狂腹誹,識海中浮現的字句卻越發清晰,如同繩索,牽引做出與之全然相悖的作。
說老實話,已經默默向裴渡道歉了無數次,因為太過張,整個脊背都生生僵住,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然而除了慌與怯,從心口悄無聲息生長而出的,還有一難以言喻的期待。
準確來說,是讓心臟不自砰砰跳的、好似捕食者一步步靠近獵時的……竊喜。
全都怪裴渡太過人。
他了刺激,已經漸漸生出兔子的特,頭頂雪白的耳朵蓬松,噗地竄出來。
紅眼瞳倒映著遠燈火,飄飄搖搖,不甚清晰,將瞳仁里的緋片片暈開,襯了點夜里的漆黑,呈現出蠱毒般的暗,仿佛能將一口吞沒。
在幽深雙眼之下,是白皙致的皮。面上的薄恍如云煙,蔓延至抿的邊,開形如春花的瑰麗澤,攝人心魄。
更不用說,他頭上還有兩只茸茸綿綿的耳朵,后亦生出了圓滾滾的尾。
很難讓人不去欺負他。
謝鏡辭在心里又悄悄說了一遍,語氣卻與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對不起哦,裴渡。
純黑的、長須一樣的靈氣漸漸收攏,由年劍修拔的脊背順勢往下。
裴渡還想說些什麼,卻察覺雙手手腕被陡然縛住——
兩道靈氣將手腕渾然錮,不由分說向上一提。他來不及反抗,變了雙手被按在墻上、無法掙的姿勢。
被邪神同化的靈氣冰冰涼涼,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息。它隨心所凝實,頂端生有古怪吸盤,輕輕碾過手心的老繭時,壞心眼地用力一裹。
裴渡指尖輕,抿不出聲。
那吸盤好似吞噬一切的漩渦,僅僅到手心,就已經能勾起難言的,若是讓它去往其它地方——
這個念頭還沒結束,便不合時宜得到了答案。
源源不絕的靈力匯漆黑浪,洶涌得難以抵擋。有幾縷自他側臉輕輕下,來到脖頸附近,有意了結。
于是電流溢開,脖子上的圓結狼狽滾落,引來一道不易察覺的氣音,被他扼殺在嚨。
……真是太糟糕了。
哪怕是在平日到謝小姐的此等撥,裴渡都需要聚會神,用上十意志力,才能勉強止住心中求。
而在此時此刻,一出戲剛剛拉開序幕,兔子本能的沖就已經抑制不住。
謝小姐的靈力慢慢收攏,縛住他的脖頸、手臂、膛與腰腹。
至于,之前在客房里的異樣再一次奔涌而出,卻被一條條漆黑的長須全然封鎖,舒解不得。
他自制力到了盡頭,不愿做出逾矩之事,啞聲開口:“我們先回客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