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短暫得像一件燃燒的舊襯衫。

、汗、悶熱和氣味通通付之一炬,其中時只是沉迷于熊熊火焰，一切快要消失,又為舊的逝去而悵然若失。

對蘇洄而言,擁有過寧一宵的這個夏天，燒毀的大概就是他這輩子最鐘的一件。

他習慣了被當做一個難以啟齒的病人，就連遇到一只小小的流浪狗,想對它好，他也會下意識地說“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遇到寧一宵，蘇洄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坦白自己的病，也有不會離開、不會害怕的人。

他說“別趕我走”時,蘇洄的心碎掉了，但也因為這句話,有了重新粘合的勇氣。

夏天已經過去一半,大概是上天終于對他產生了些許憐憫之心，竟然將他遇到寧一宵之后的第一次郁期短到十余天。

這十幾天里，他就像是一個被困于外太空某個極寒星球的失敗宇航員,在孤獨與絕中艱難維持著生命。

寧一宵就是他與地球唯一的聯系。他每晚會撥打蘇洄的電話,就像嘗試救援他的人,一遍一遍地試,哪怕只是單向的通訊,得不到回應,也沒有放棄過。

他會把白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他，大部分都是好的，聽了會讓人心愉快的，但蘇洄知道,無論聽什麼都一樣。

“今天上班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只小貓，和你一樣漂亮，好像是走丟了，我想把它撿走，但它很害怕，嚇得跑掉了。”

寧一宵在電話里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我有點后悔，應該慢慢來的，或者找更專業的人，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會不會很。”

蘇洄給不出他任何回應，只是聽著，安靜地掉眼淚。

“今天辦公室的另一個實習生說馬上要過節了，七夕，我還沒有過過這樣的節呢。”寧一宵的聲音很溫，“你陪我吧，我的小男朋友。”

他很善良，也很慷慨，并不在意蘇洄會不會在這種時候予以回應。

只是過幾分鐘，才說:“我當你默認了。”

每一次掛電話，或是他本忘了掛斷、但快要累到睡著的時候，都會對蘇洄說一句“我你”。

就像是宇宙通訊里約定俗的、代表結束的暗語。

郁期結束的那一天，蘇洄仿佛從極寒的冰川地表找到了一艘可以返回地球的飛船，登上去，在引力下甩開了沉重與抑，開始了快樂的漫游。

只不過這次也一樣，他沒有獲得變為正常人的機會，一天也沒有，發讓他筆直地飛出去，在某一天的上午進令他既又恨的輕躁狂時期。

好在他正正好好趕上七夕，可以用比較好的狀態陪寧一宵度過節日。

轉換狀態后，蘇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商場的專柜。他想為寧一宵購置一款手表。

六月底時，蘇洄自己一個人無聊時在商場閑逛，那時候還沒能和寧一宵在一起，但注意到了那塊被擺放在玻璃櫥柜正中心的黑手表，當時便覺得，寧一宵戴這塊表一定非常合適。

但很可惜的是，他被告知這塊表是限量款，專柜和網都需要預定，如果現在定，最早也是三天后才能送到，這讓蘇洄非常掃興。

但他還是想要，于是付了定金，“那我三天后來取。”

禮沒能第一時間送，蘇洄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兩手空空，于是回了家，把花園里養了一整個季度的朱麗葉都剪下來，包了一大束，還放上了一張賀卡。

[七夕快樂，這些我養了很久，都送給你了。]

一張賀卡他反反復復寫了好幾遍，選不出來，于是用了第一版，可同城速運的人取走花后他才懊惱地想起，自己忘記寫我你之類的句子。

事后他只好不斷自我寬，寧一宵當然知道，他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對他的。

花送到的時候，寧一宵還在開會，電話開了免打擾，快遞員聯系不上，只好上樓來到他們公司的前臺，把花暫放在那里。

所以寧一宵剛從會議室出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到了前臺轉給他的巨大花束，明艷得如同夏日的香檳花朵，著飽滿、熱的橙。

“哇，不愧是帥哥。”同組的前輩開始開玩笑，“這是咱們公司今天送來的最大的一束吧。”

“豈止是最大，這也是最漂亮的好嗎？”

“哪兒買的啊，真好看，超級貴吧！”

“哎一宵，能不能讓你朋友把花店推給我啊。”

寧一宵正低頭看著賀卡，聽到這句，不勾起角，“這個是他自己種的，不是花店買的。”

此言一出，一眾同事便更嫉妒了。

“這得養多久才能養這麼好啊！”

“不愧是大帥哥，會下蠱。”

寧一宵將花放回到工位，自己走到茶水間給蘇洄打去電話。

這次蘇洄很快就接通，聲音聽上去很開心，與昨天晚上判如兩人。

“收到了？這麼快，我還以為會差不多到你下班的時候到呢。”

寧一宵的心也很好，“可能送快遞的師傅今天業務繁忙，不快一點送不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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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哦。”蘇洄的聲音挾帶著孩子氣的甜，“那……你今天業務多不多啊，有沒有時間和你的小男朋友約會呢。”

寧一宵忍住笑意，還假裝冷淡，“我考慮一下。”

“你們今天不會還要加班吧。”蘇洄開始耍賴，“能不能不加班？今天周五誒。”

“那你過來找我們老板談。”

蘇洄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你別說，我可能真的會去找。”

想想也是。

寧一宵最后還是笑了，“我今天特意了時間，做得比平常快點，差不多快忙完了，收個尾就能走了。今天想吃什麼？”

“我想喝酒。”蘇洄想了想，報了個地址，離他的公司有一定距離，是一間人氣很高的餐吧。

“我先過去等你，今天可能要等位。”

一小時后，寧一宵也抵達了蘇洄所說的餐吧，手里抱著那一大束惹人注目的花。也是奇怪，他一眼就在昏暗線里找到了角落的蘇洄，他似乎已經喝了一點，臉上浮著淡淡的暈。

“我的花真好看。”蘇洄仰著臉，笑容稚氣，等寧一宵坐到他對面，又湊過去，小聲說，“我男朋友也是。”

寧一宵聽了這話，心為之一，但還是下意識瞥了瞥四周圍。

附近座位的客人有不投來關注的視線，大抵還是因為兩個男孩子和一大束捧花的結合太過不尋常。

“我喝了一點餐前酒。”蘇洄指了指，“這個面包很好吃，你嗎？”

“還好。”寧一宵幾乎沒酒杯，很安靜地盯著蘇洄。上次見面還是他郁期發作，去他家看他，也沒有多做停留。

恍然過去兩周，蘇洄又變回過去那個快樂的他，令寧一宵有些沒有實。

餐廳里彌漫著甜酒、黑醋和牛排的氣味，湮沒了蘇洄所贈與的花的香氣。端著大盤莓果提拉米蘇的服務生偶爾會路過，蘇洄好幾次住對方，每次都會要一小塊。

“你是來吃飯還是吃甜食的？”寧一宵不問。

“都吃啊。”蘇洄咬了一口蛋糕，“這個和白葡萄酒很配。”

他的耳朵都紅了，脖頸出艷麗的。

“你不能再喝了。”寧一宵忍不住說，“我可沒辦法把你抬回去，除非把花也丟掉。”

“不行。”蘇洄想到花，很果斷地放棄繼續飲酒，“我不喝了……”

一大束花被丟在街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分手了。

想象一下那場面就覺很凄慘。

臺上的歌手唱到第五首歌時，他們離開了餐吧。已經是晚上九點，這條街遠離商業中心，不算熱鬧。蘇洄兩腳仿佛浮在云里，一深一淺，走路踉踉蹌蹌。

寧一宵半攬住他，要送他回家，但被蘇洄拒絕。

“我外公不在北京……”夜燈的注視下，蘇洄的目潤又天真，隔著飽滿的花朵，用很漂亮的笑容面對他，“今天我可以不回家。”

寧一宵在那一瞬間想，這個世界上大概沒人能拒絕蘇洄。

他向這個香檳的夜晚妥協了。

“那去哪兒？”

蘇洄踮了踮腳，湊到寧一宵耳邊，小聲說:“我已經訂了房間。”

四溢的為夏夜留下深藍的熱浪，包裹著相的兩顆年輕靈魂。寧一宵覺熱，有些著迷，很想立刻吻他。

但街上人來人往，他忍住了，把這個吻保留到酒店房門打開的瞬間。門還沒來得及完全合上，寧一宵便將他上墻壁。壁紙和蘇洄的襯衫出細碎、曖昧的聲響，埋沒在他的息聲中。

過去的二十年里，寧一宵從未想過，原來自己會很迷接吻。

但下一秒他又不得不承認，他迷的是蘇洄這個人。

探齒的瞬間，如同尋得寶藏，他探尋到圓潤、冰涼的舌釘，像一顆生長在蘇洄口腔里的小小星球，被他主獻上。糾纏中，他得到前所未有的驗。

蘇洄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雙發，幾乎站不住，只好抱著寧一宵的脖頸，無力地攀纏。分開息的片刻，他側過頭，沿著寧一宵分明的下頜線輕咬、親吻，一點點吻到頸側，停在結。

懷抱著一點好奇，他了寧一宵滾的結。

“想我嗎？”他用很輕的聲音問，問完，又半低下頭，用鼻尖蹭他的鎖骨。

寧一宵選擇了不回答，而是抱住了他——很溫很包容的擁抱，在兩顆心臟甚至還在劇烈跳的時候，隔著的膛，幾乎要躍彼此的中。

他等呼吸平復些許，才又吻了吻蘇洄的發頂和額頭，嗅著他發端的香氣，啞著聲音說:“很想你，也很擔心你。”

明明差一點就被念沖暈頭腦，但這個笨蛋，竟然在這時候認真說這樣的話，蘇洄的鼻尖有些酸，抬手寧一宵的后背。

“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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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好，只是從疾病的一端跳躍到另一端。

但無論如何，這一端至可以熱相擁。

“不要擔心我。”蘇洄仰起頭，親吻寧一宵的下和，語氣輕而甜膩，“我現在沒事了。”

他沒辦法對寧一宵說，這十幾天郁期里自己是如何被他拯救的，只能不斷地用行證明對他的喜歡。

寧一宵牽起他的手，吻了吻，把他帶進去，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這里有很大的投影，蘇洄想到他們第一次失敗的約會就是看電影，于是提議在這里看，寧一宵同意了。

就在投影幕布剛出現畫面的時候，寧一宵忽然開口，“我……”

他走到過道，把剛剛落在這里的包拿過來，對蘇洄說:“今天過七夕，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

蘇洄第一次發現，原來寧一宵這麼鎮定的人，也會出這樣可的表，好像很怕他的禮不夠好，會讓自己失。

于是他在心里想，無論是什麼，都要表現得很開心才行。

但結果證明，蘇洄想錯了，他本無需表現。

“這個。”寧一宵拿出一個深藍絨面板，看上去就像一本書，他遞給蘇洄。

蘇洄小心接過，展開來，發現里面竟然是一只麗的藍蝴蝶標本，蝶翼上的藍磷在線下熠熠生輝。

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麼的禮。

“這個是極閃蝶。”寧一宵解釋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想給你買這樣的禮，可能沒有特別大的價值，但我找了很久，也覺得很襯你。”

他說著，了蘇洄的臉頰，在心里藏了一句話。

你就像漂亮的蝴蝶一樣。

蘇洄把蝴蝶標本捧在心口，“謝謝你，我好喜歡。”他湊過去親了親寧一宵的，“從來沒有人懂我喜歡什麼。”

花花草草、奇怪的書籍、漂亮的昆蟲標本、遠在幾萬年外的星云和星團，浩瀚無垠的宇宙，蘇洄沉迷于其中，卻總是一再被打。所有人都告訴他，要去喜歡有價值的東西，讀有用的書，做有用的人。

沒人想過，比起功名就、坐擁數之不盡的財富，蘇洄更想做一個可以隨時欣賞到麗蝴蝶的人。

只有寧一宵懂。

他用指節刮了刮蘇洄的鼻梁，角勾著很淺的笑意。

“你喜歡就好。”

蘇洄摟住寧一宵，吻著他的耳朵，“我也給你買了禮，但是還到不了。”

寧一宵像是條件反似的，告訴他:“不要給我買太貴的東西。”

“可是很好看，你戴會很好看的。”蘇洄對他說。

寧一宵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臉頰，“那也不行。你送我你自己做的禮吧。”

“可是來不及了。”蘇洄有些著急，“今天就過了。”

“沒關系。”寧一宵吻他的角，聲音很低，“牛郎織都可以等這麼久，我也可以等。”

不知道是那個字了蘇洄，令他本就被酒摧毀大半的理智全部覆沒，他纏上寧一宵，像小孩子那樣不講理地說:“那我先送你一個禮。”

寧一宵來不及問“什麼”，就被吻和息所吞沒。

電影一刻不停地放映著，可誰也無心去看。夏日的夜晚蠶食著人之間的語，讓他們只能發出斷續的聲音，穿著重的呼吸。

“寧一宵，寧一宵……”蘇洄逐漸變被的那一方，陷的床，落下來的親吻像無法停止的雨，從面頰到側頸，再到口。

他想到自己口的傷，下意識手捂住。

“不要看……”

寧一宵沒有急著拿開他的手，很溫地吻他的手背和指，含混問:“怎麼了？”

他的另一只手向下。

蘇洄得厲害，弓著子歪倒在一邊，只說:“有疤……”

寧一宵看到了他的傷疤，似乎是陳傷，但還呈現著淡淡的，就在最下一排的肋骨下。

他低頭安靜地輕吻，像是療愈。

“很漂亮。”他近乎虔誠地說。

蘇洄眼眶酸，幾乎要流下眼淚。

他毫無準備地展了最脆弱的自己，但卻覺得早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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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了些力氣，翻轉了，自己轉到上面，坐好。

盡管輕躁狂會加重他各方面的沖和念頭，是病理的，可蘇洄很清楚地知道，他愿意是因為他寧一宵，這是他唯一不被任何錯誤的病癥所控的部分。

但他也做了之后會為此后悔的小小決定。

“只有這個了。”蘇洄從口袋里找到一小盒凡士林，因為他最近的很干燥，于是隨帶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