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洄請的假結束,盡管不舍，還是從灣區返回紐約。

在機場候機時，他難得接到了學院領導的電話,容說來也就兩點：一是告知蘇洄有一位非常知名的獨立策展人聯系了學院，拋出橄欖枝，想和他一起,合作策劃蘇洄的首次個人展。

第二個消息,則是學院想給他出國進修的名額。

話里話外，蘇洄明白了學院的意圖,這個名額并非只是單純的進修，而是通過這次進修,讓蘇洄滿足學院對教職工的錄取資格，從而留住他。

蘇洄不置可否，他之所以一直留在這里,大部分是因為懷特教授。

因此掛斷電話后,蘇洄給懷特教授打了過去，教授似乎比他更早得知這些消息。

“恭喜你,就快有自己的首次個人展了,要好好準備啊。”

“謝謝教授。”蘇洄想到學院提出的進修，言辭有些猶豫,“就是,我不清楚我需不需要像學院說的，去英國進修……”

“這個只是他們挽留你的方式而已。”懷特教授說,“你以后機會多的是,不需要困在某一個職位上，沒有哪個裝置創作者一定要做大學教授，更何況實用主義至上的藝學院本來就不那麼適合你。”

“在這里我也學到了很多。”蘇洄不得不承認。

盡管那時候的自己只是旁聽,并沒有真正在那里學習的資格。

“Eddy，當你自由的時候，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學習任何你想學的東西。”

蘇洄豁然開朗，他總能從懷特教授上獲得他最需要的指引。

“謝謝教授。”

回到紐約，貝拉第一時間約了蘇洄。

他們都很忙，因而只吃了個午間簡餐。

“你看上去狀態很好。”蘇洄看著貝拉，“容煥發。”

貝拉笑著說“謝謝”，“自從報道了假訂婚取消的事，我終于不用被克伊拿了，而且這次假訂婚我可賺了不。”

“信托金和不產就不說了，前段時間Shaw把他的電商資源給了我，這可是我最想要的。他一牽線搭橋，我的品牌電商渠道也建好了，再加上你的平面廣告熱度了，現在大大小小的短視頻平臺都在做仿妝和仿拍，新一季品牌銷量翻了四倍，東簡直樂開了花。我爸也不氣我了，誰讓我比幾個哥哥都有本事呢？”

聽滔滔不絕，蘇洄也忍不住笑了，“怪不得你現在這麼忙，午餐都沒辦法好好吃。”

貝拉嘆了口氣，“我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最近又有幾個明星的高定項目……不說這些了，Eddy，今天約你其實有幾件工作上的事。”

“什麼？”蘇洄見從那個巨大的托特包里拿出一些文件。

貝拉遞過文件，“剛剛我不是說你的平面廣告火了嘛，你可是不知道，我這段時間被這些模特公司電話轟炸了，他們都向我打聽你是誰，想簽你。”

蘇洄接過來一看，是模特公司的合作意向書，這幾個公司的名字非常眼，連他這個圈外人都有所耳聞。

“可是……”蘇洄并沒有在意他們開出的條件，“我當時只是幫你一個忙，并沒有想要真的進這個行業。”

“我明白。”貝拉聳聳肩，“我也只是幫忙傳達一下。而且我了解你的格，做這一行會很消耗你的力。”

“不過如果你想嘗試不同的生活，也可以和我合作，只當我個人品牌的專屬模特，我會給你比他們多很多很多的自由度和報酬，怎麼樣？”

蘇洄笑了，“我怎麼覺你在套路我？先給一些別人的合作，你知道我不會接，然后再拋出自己的。”

“你太聰明了，我這麼一點談判技巧全被你看了。”貝拉癟癟，“不過一切都由你決定啦，如果你想，我隨時歡迎。”

結束了午餐，貝拉還是把所有意向書都轉給他，還提出想邀請他參加母親雜志社舉辦的時尚晚宴，讓蘇洄考慮。

蘇洄來到醫院，外婆狀態看上去不錯，竟然都可以下床走路，但時間不能太長，盡管如此，蘇洄還是很滿足。

他發現外婆的床頭柜上竟然放著自己封面的雜志，都被翻得卷了邊，看來是看了很多遍。

于是蘇洄將最近事業的發展都告訴外婆，很開心。

“我們小洄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蘇洄靠在外婆膝上，“您也會越來越好的。”

外婆沒有提寧一宵，蘇洄也就沒有說。盡管現在他們很甜，但過去的分手給他造很大的心理障礙，很難對家人坦白自己的，盡管他知道，外婆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他。

但蘇洄還是耿耿于懷。

無論六年前還是如今，擁有寧一宵都像是一個易碎的夢，蘇洄比過去更小心經營，很害怕再次破碎。

他的人生大起大落，從生來就擁有一切，到失去一切，也不過彈指之間，他其實沒那麼在意名利，但這段有了第二次機會，蘇洄也希自己能變得更好。

至要和現在的寧一宵登對。

在學院的引薦之下，蘇洄和那位凱莎的獨立策展人見了面。

對方是位高挑的黑人，一頭卷發束在腦后，手腳修長，涂玫口紅，看上去比他更像模特。

而凱莎見到他的第一眼也充滿驚喜。

那天紐約的天氣難得的好，他們約在了地華爾街的三一教堂。

下午五點，凱莎步行抵達教堂附近時，幾乎一眼就看到了蘇洄，盡管在此之前，本不知道這位藝家究竟長什麼樣子，因為他太低調了。

街道被來來往往的人所填滿，隨可見下班的通勤人士、游客和虔誠的信教徒。在這匆忙的景象中，蘇洄坐在這座哥特式教堂一側的長椅上，安靜地看一本書，右手垂著，指尖夾了支香煙，煙霧繚繞于側。

他穿著灰棕風，銀白的頭發半扎著，被春天的落日浸，整個人被鍍上一層很淺的金，仿佛和這座教堂融為一。

直覺讓凱莎靠近，來到他面前站定。

“你是EddySue，對嗎？”

蘇洄抬起頭，眼神有些懵懂。

“是。”

他合上書，站起來，出的笑容。

兩人找了間咖啡廳的天卡座聊天。

“你猜剛剛發生了什麼？”凱莎開始了非常典型的式聊天，“我路過了你的廣告牌。”

蘇洄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臉上笑容更明顯了，“真的嗎？”

“沒錯，絕對是你。”凱莎表夸張得有些孩子氣，“我剛剛走到教堂附近就看到了你，心想不會吧，別告訴我我要合作的藝家就是那張時尚大片里的人。”

蘇洄被逗笑，說話時做出小小的手勢作，“你是不是覺不太好。”

凱莎大聲地說了“No”，“我覺太棒了！多酷啊，我的意思是，你既是一位裝置藝家，又有這麼出眾的外表，如果每個作品展你都站在旁邊，我想來看展的人會多上一倍。”

“別開玩笑了。”蘇洄覺得太夸張了，不過是會讓人喜歡的那種。

“上次克伊的攝影展，那個裝置藝，我去奧爾多酒店看了四次。”凱莎點了支煙，正要放到邊，又猶豫了一下，問蘇洄：“你不介意吧？”

蘇洄笑著搖頭，“沒關系的。”

凱莎這才了一口，吐出煙，豪放地接回剛剛的話題，“真他媽絕了。”

聽到fucking這個詞，蘇洄沒忍住笑，“謝謝。”

凱莎格直爽，拿出筆記本展示待選的場地。

“這些都是我聯系到的，我覺得不錯的藝館，并且他們也很樂意，如果可以的話，這次個展我希可以做長期展覽，至公開四個月，甚至是巡回。當然，一切都看你的意愿。”

蘇洄仔細地看了凱莎選擇的每個地方，有幾個是他個人非常鐘的藝館，現在自己的作品可以被陳列在這些地方，對蘇洄而言，就像是一個夢。

“怎麼了？”凱莎發現他在走神。

“沒什麼。”蘇洄收回了分散的注意力，笑了笑，“這些場地都很好，我都很喜歡。”

凱莎出一個相當有就的笑容，牙齒白得晃眼，“太好了，那的選擇我們還要結合作品，盡可能保證有最完的效果，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只要我能聯系得到的資源，都可以滿足你。”

“謝謝你。”

“不，我也要謝謝你。”凱莎對他說，“我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工作充滿熱了，是看了你的作品才有的。”

說完，舉起手，做出擊掌的架勢。

蘇洄笑著和凱莎擊掌。

“那我們一起加油吧。”

自從定下了個展的工作，蘇洄每天都泡在工作間里。

他希自己送給寧一宵的生日禮可以作為個展最核心的作品，這是蘇洄夢寐以求的，因此格外努力，幾乎不眠不休。唯一的休息時間就是和寧一宵打視頻。

“我的公司要擴建園區了，可能會在紐約也有分部。”

鏡頭里的寧一宵穿著很休閑的灰白衛，戴了棒球帽，令蘇洄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六年前的模樣。

就好像什麼都沒變。

寧一宵發覺了他的走神，故意說：“這麼不專心，在想誰？”

蘇洄回過神，“想你啊。”

“別騙人。”寧一宵說。

“好吧，”蘇洄承認，“想的是21歲的寧一宵。”

寧一宵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來得想辦法穿越回去把他干掉了。”

蘇洄被他逗笑了，又一本正經地打消他的念頭，“不行不行，那20歲的蘇洄會死掉的。”

“好吧。”寧一宵假裝豁達，挑了挑眉，“為了小貓放過他了。”

蘇洄向他分了自己個展的進展，“我每天都很充實，雖然睡得很，但是做了好多好多事，而且貝拉也同意把之前那個作品分出來展覽，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作品量的問題了。你說我要不要聯系之前那個匿名藏家呢？覺他人很好，說不定也會愿意借給我。”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寧一宵認真聽著，沒想到話題兜兜轉轉到自己頭上。

“那個Sean？”寧一宵假裝思考，“你可以試試問問他，如果他不愿意也沒辦法。”

“我覺得他應該會同意，而且我還想邀請他來參加我的個展。”蘇洄聊起他喜歡做的事，一雙眼亮亮的，“你說我要怎麼說服他呢？”

你本不用說服他。

寧一宵在心里回答。

反倒是他，要好好想想怎麼蒙混過關。

寧一宵甚至產生了直接坦白的念頭。

“寧一宵，你也會來的吧，雖然開放時間很長，但是我想你第一天就來。”

蘇洄仰著臉，語氣不自覺比之前多了些撒的意味。

寧一宵點頭，“當然，我會提前過去陪你的。”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發現了一家24小時書店，進去買了十幾本書。”蘇洄出抱歉的表，嘆了口氣，“浪費浪費。”

“你搬得回去嗎？我找人幫你。”

“這不是重點吧。”蘇洄覺得寧一宵好奇怪。

“重點是什麼？”

蘇洄癟了癟，滿是懊惱，“是我又花錢了啊，雖然說給貝拉干活兒也掙了不，但是這麼花真的很浪費。”

畢竟他有過很缺錢的時候，那時候即便躁期犯了，很想買東西，卻也不能像個小爺一樣隨便買，最多給自己買點平時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可躁期一過，他就會為這些巧克力到后悔。

“前幾天我還剛買了一大堆料，房間都堆不下了。”

寧一宵卻笑了笑，“那換個更大的房子好了。”

“寧一宵，你的腦子真的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和你一樣就好。”

結束了和蘇洄的通話，寧一宵游了一小時泳，洗過澡后，他回到辦公桌前，理新的工作。

他看到查爾斯發來的郵件，里面是之前他要的視頻。

寧一宵面無表地看完了那個變態店主被報復的全過程。

這些背著案底的人拿錢辦事，做好了被拘留的準備，打起人來最知道怎麼才能又疼，又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節外生枝。

看著那個老男人被捆起來丟在床底，一臉驚恐的表，寧一宵并沒有多覺。

他的共力一直很低。

盡管自己創立公司的核心理念是讓人工智能滿足人類需求，但事實上，這一點連他自己都做不到。

蘇洄則完全相反，他的共力遠超常人，從陌生人到一草一木，他都會設地地共。

他就像是寧一宵對這個世界產生聯結的接口。

所有傷害過蘇洄的人，寧一宵覺得怎麼懲罰都不為過，死不足惜，因為無論他如何努力，那些傷害已經實實在在地發生過，每一道傷口都明確地出現，至今未能愈合。

寧一宵回復了郵件，給查爾斯道了謝，很快他接到了查爾斯的電話。

“先別急著和我道謝，除了這個還有別的。”

“你之前不是給了我一個護士的信息？我老婆的妹妹正好就在家庭醫護系統工作，請幫了個忙，果然找到了一些蛛馬跡。”

查爾斯將資料發過去，“你看，這是服務過的雇主，聯系到了這幾個雇主，聽他們說，這個丹妮之前其實很有錢，后來沒錢了，才來干家庭護士。”

應該是徐治斷了提供給的資金。

“我從雇主那里拿到了丹妮的銀行卡號，其中一個是某家私人銀行的賬戶，我記得你是那兒的高級用戶。這恐怕是個線索，因為后來對雇主強調過，不要把工資打到這張卡里，換了一張卡。”

寧一宵明白了。

這張卡很可能是丹妮和徐治的易渠道，也是重要證據。

他把卡號記錄下來，發給了財務助理。

“我建議你還是找面談試試，畢竟現在很缺錢，說不定會愿意為了一些酬勞幫你。”

查爾斯說，“憑我這麼多年的直覺，我覺得不算壞，你想，其實在神病院倒閉之后，丹妮也完全可以把Eddy囚起來，繼續向那個繼父勒索，畢竟只要他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錢，但是并沒有這樣做，說明還是有點良知的。”

寧一宵認同這一點，“拒絕和我見面，不過我會讓我的助理繼續聯絡，看要什麼樣的條件。”

“還有，我找人調查了一下你說的徐治，是個厲害角。”

查爾斯坦白講，“你現在于上市階段，其實我不建議你現在手到他的事里，你知道的，這很敏，而且很多事不是有錢就能做的。”

寧一宵當然知道，他現有的資源和國的那個圈子是割裂的，錢和權可以掛鉤，但從來都不是重疊的關系。

“時間長短無所謂，但我一定要看著他進監獄。”

“也不是沒可能。”查爾斯笑了笑，“我托了在中國的律師朋友幫忙調查，他說最近他們部的勢力斗爭很嚴重，對每一個小問題都很謹慎，如果真的抓住了足夠多的把柄，也可以試試，只要你能保證置事外。”

“我明白。”

寧一宵知道，現在除了繼續調查徐治，他更需要的是一把刀，代替自己捅開徐治的真面目。

但目前為止，他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蘇洄肯定不行，他甚至希蘇洄不被牽扯到任何一個環節之中，否則會很危險。

一個不錯的選擇是徐治的競爭對手，但且不說寧一宵能否聯絡上這樣的人，就算聯系到了，這其中的利益關系也格外復雜，說不準哪天對方突然倒戈，自己則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別著急，放長線釣大魚。”查爾斯笑著說，“我以前其實替這樣的人辯護過，當時贏了，這位客戶也以為高枕無憂，可沒過幾年他還是進去了，上帝也救不了。人一旦坐上高位，順風順水，就會做出更多錯事，到時候回頭都來不及。”

多行不義必自斃。

寧一宵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他還是想越快越好。

第二天上午，和合作方開完會，寧一宵回到辦公室，收到了景明的消息。

[景明：我現在總算理解了。]

[工作狂：什麼？]

[景明：你說蘇洄會在躁期有很強的購，我之前覺不會啊，他一點也不像那種人，再說了他好像也沒什麼消費。]

[工作狂：他買的東西不太一樣，不是名牌奢侈品那種。]

[景明：我就是要說這個！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景明：分網頁鏈接]

寧一宵點擊了他發來的網址，是一個二手易網站，說起來這個網站還是景明之前投過的一個小項目。

頁面上顯示著一個名為“信件收集”的項目，發起人正是蘇洄。

他想購買的是別人寫的信，沒有任何限制和要求，寫的或者收到的都可以，只要是手寫信，且數量不限，越多越好。

寧一宵看著頁面上的描述信息和蘇洄躁期會用的小符號，不由得勾起角。

[景明：你說他買這個干什麼？]

[工作狂：當然有他的道理。]

[景明：你也不管管你的小藝家！]

[工作狂：小藝家高興了連大象都買，這算什麼，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