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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04章 第 104 章

 沈青梧:“要淋出病怎麼辦?我倒是無妨,你可以嗎?”

 張行簡故意板臉:“不許胡說。”

 于是,不說就不說。

 沈青梧哼一聲。

 換了常服后,拿起一把傘,便和張行簡出門了。

 知道張行簡有些賞雨觀花的文雅好,雖不懂,卻愿意陪他,讓他高興。出門前,沈青梧想,今夜大約是他又要去哪里賞雨吧。

 --

 二人卻上了車。

 上了馬車后,張行簡就拿出白布條,要蒙住沈青梧的眼睛。

 沈青梧警惕看他。

 他佯怒:“我會害你嗎?”

 沈青梧:“那可不一定。”

 他堅持要蒙的眼,沈青梧堅持拒絕。不喜歡失控的覺,不喜歡一片黑暗——時被關在黑屋子里,從那之后,都害怕仄的環境(馬車),眼前的漆黑(蒙布條)。

 張行簡蹙眉:“你前日本答應我,今日不辦公,陪我一整日。我整理好了所有政務,來找你,卻在你這里白白坐了一日……”

 沈青梧立刻:“蒙眼睛吧。”

 張行簡笑。

 沈青梧被蒙了眼,坐于一片黑暗中。心頭迷惘才生起,便有郎君的手來,握住了手。

 他手指修長,骨勻稱,玉骨琳瑯。輕輕搭著,沈青梧的心便安定下來。

 已長大,武功,早已不是年時那個孩了。

 --

 馬車停下,握著手的郎君將手走,沈青梧立即去找他的手,敏銳捕捉到馬車車門打開,冷風吹來。

 沈青梧側過臉。

 蒙著眼的,面容清寒如霜,一綹著被風吹起的白布條飛揚,上盡是英秀之氣。

 代替張行簡那只玉骨手腕的,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了沈青梧。

 沈青梧一愣。

 蒼老的、沙啞的聲音響起:“二娘子,小青梧……你又歸家遲了,小心被夫人發現,被他們打。”

 沈青梧怔忡。

 大腦空白,聽著這個對來說已經十分陌生的聲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只手牽引著,要拉下馬車。

 沈青梧巋然不

 那聲音越發蒼老,沙啞得越發帶著哽咽之音:“你是不是又在害怕?別怕、別怕,沒有人來看你,沒有人發現。小青梧乖,嬤嬤給你藏了好吃的。”

 沈青梧

 這只枯瘦的手拉拽著,努力想將拉下馬車。

 沈青梧慢慢地了。

 跳下馬車。

 白布飛揚,沉默地被這人牽著手,被這人引著往前走。

 然后是另一個有點陌生的有些老的人聲音響起:“青梧想出門是麼?去吧,我讓你哥哥帶著你一起出去,想玩什麼就去玩,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但也不能太晚——明日你還要跟著你哥哥練武。”

 接著走了一段路。

 沈青梧在漆黑中靜然。

 沈琢的手代替那只引著的老人的手,抓住手腕,帶著走。

 沈琢聲音在耳畔響起:“青梧,先前張家那位郎君,是你救的,對吧?我們找到了你留下的帕子,那位郎君也承認了。沈家和張家聯姻,你對張三郎有救命之恩,他當對你以相許。”

 以相許。

 沈青梧握著沈琢的手用力。

 漸漸明白這些是什麼了。

 最開始的老人是嬤嬤,之后的人是恨恨得要死的沈夫人,現在的沈琢,是從地牢中被帶出來的哥哥。

 這是什麼意思呢?

 沈琢帶著,在暗黑中行走。

 雨飄落,天地靜謐,腳步聲迭起,漫長而空寂的塵世間,沈青梧一時間覺得只有自己一人,一時間又斷續知到周圍很多氣息、很多人。

 耳力真好。

 聽到很多聲音——

 “這便是沈家二娘子吧?這般俊俏英武,什麼樣的郎君才配得上。”

 “聽說與張家的月亮定了親?要我說,那月亮配不上。”

 “還不是救命之恩嘛,老掉牙了。”

 “張行簡哪里配得上沈青梧。”

 沈青梧搭在沈琢手上的手發抖。

 好幾次忍不住想摘下布條,但答應張行簡不摘,所以堅持地繼續走。

 直到一個聲音過那些聲音,在很近的距離響在耳畔。

 張文璧略有些僵冷的聲音說:“你就是沈家二娘子?你與我弟弟天造地設,生來便是一對。我張家何德何能娶到你這樣的奇子,我替我弟弟高興,替我們家請你包容。”

 沈青梧驀地掀開了白布條。

 重重煙火塵煙映眼簾。

 第一看到的是面前靠著墻的張文璧。

 然后抬頭,發現這是一條長巷。

 長巷盡頭,看到了撐著傘的張行簡。

 那郎君如玉如琢,翩然如畫,在煙雨綿綿的秋夜中,靜靜

 沈青梧回頭,看向自己后漫長的路——

 后的沈琢、沈夫人、滿臉含淚的嬤嬤。

 他們目各異,看著

 沈青梧再回,看長巷盡頭的張行簡。

 --

 突然發現這條巷子,七年前走過。

 突然發現今日秋夜雨,若是放到七年前,便是與張行簡決裂、傷心被棄的日子。

 站在巷子盡頭的張行簡,與隔著重重人流。

 曾經他一步步放開的手,讓一個個人拆散他們。

 今日他讓舊人重歸,讓舊重走,讓痛恨、畏懼、傷心、生氣的那些,一一扭轉。

 十月十一日,是對有格外不同意義的一日。

 要將它當做生辰。

 要永永遠遠地記得這一天——

 巷子盡頭,張行簡溫地看著

 他的目好像在說:過來,得到我,擁有我。

 抹定所有憾,消去所有不平。你來擁有我,我心甘愿、堅定萬分要跟隨你。

 --

 沈青梧眼前一點點模糊。

 白布條被扔開,掉頭就走。

 后的張行簡似乎慌了。

 他扔掉傘,向追來:“梧桐……”

 沈青梧快步行走。

 眼淚不停掉。

 迷離的視野中,一個個悉或陌生的人從眼前掠過。那是帶著愧疚與疲的沈琢、冷著臉卻不得不演戲的沈夫人、不敢看眼睛的嬤嬤,還有當年的衛兵們,茫然的世人們……

 沈青梧眼淚不停掉。

 疾走間,看著巷子——

 十六歲的沈青梧在楓紅與梧桐中挖出那個埋在落葉下的郎君;十六歲的沈青梧自由自在地在街巷間跳躍,帶著快樂與期待,一次次跑去看張行簡;十六歲的沈青梧靠著墻,說他是我的,我絕不讓。

 視線模糊中,二十三歲的沈青梧,與十六歲的沈青梧對視著。

 眼圈通紅的,看著那個倔強不服輸的

 --

 誰也不能理解對張行簡的不甘。

 誰也不能明白對張行簡的執著。

 --

 二十三歲的沈青梧與十六歲的沈青梧肩而過。

 秋天,十六歲的沈青梧去從軍了。

 又一個秋天,沈青梧在軍營中孤月。

 再一個秋天,沈青梧看著月亮發呆。

 秋天過去無數次,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佇立在明月下。

 --

 沈青梧不斷落淚。

 在心中告訴那個十六歲的自己:不要害怕,繼續往前走。

 終有一日,你會得到他。

 你不會后悔的。

 他是這個世間,你最想要的禮

 --

 張行簡追上了沈青梧,抓住手腕。

 他急聲:“梧桐!”

 他說:“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你若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

 沈青梧轉,投他懷抱,抱住他脖頸。

 --

 沈青梧臉埋在他頸間。

 這世間,他,最想得到他,最不后悔他。

 --

 沈青梧說:“這是給我的生辰禮嗎?”

 張行簡輕輕點頭。

 怕看不見,他開口赧然:“沒想讓你哭……”

 他聲音懊惱。

 而沈青梧抬起通紅的眼睛。

 對他出笑。

 這樣的笑容,也許在別人眼中很兇,但在他眼中,代表著的溫與喜

 說:“讓我們繼續過生辰吧——接下來,你是要帶著我賞雨嗎?”

 他含笑:“接下來是看燈。”

 沈青梧:“看什麼?”

 張行簡戲謔:“看金吾不夜,長夜未明天啊——”

 那便是賞一夜燈的意思吧。

 沈青梧笑。

 那就賞一夜燈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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