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馮宅後，馮厚海嚴肅地喊住：“搬出去的事，咱們是不是談過。”

    林素忐忑不安地站在沙發旁邊。

    馮蕪安靜|坐在對麵，雙膝並攏，手輕輕在膝蓋：“過了年，我就23了，玫瑰苑就在甜裏附近，我工作和生活都很方便。”

    “然後呢，”馮厚海把水杯放到桌麵，“讓別人笑話我馮厚海養不起兒，讓人家笑話你後媽苛待你，偌大的一個家連個兒都容不下？”

    馮蕪沉默須臾：“沒有人這麽想，爸爸，你是不是自己心虛？”

    “放肆！”馮厚海猛地拍桌子，怒道，“這是你對爸爸的態度？”

    林素手足無措，想勸馮蕪好好說話，又想勸馮厚海別發火，左右為難，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馮蕪一雙杏眼靜如水麵：“爸爸，這些年，糾纏在星池哥邊的生很多，你從來都勸我忍讓，今天純粹是因為星池哥把生帶到你那些朋友麵前，讓你丟了麵子，你才選擇去跟許伯父回拒這門親事的，對嗎？”

    馮厚海願意出頭，絕不會是因為害怕這個兒傷，底層深意，勢必是因為許星池的做法，傷了馮家臉麵。

    馮蕪並不想計較這些，不管馮厚海是為了什麽，能從這樁舊日姻緣中解就行。

    馮厚海大怒：“我是為了你還債！你若懂事點，你許媽媽就不會出事...”

    這話疾言厲，將過往暗的塵霾甩到馮蕪臉上，支撐不住，瑰的倏然間變得蒼白。

    林素手搭在馮厚海肩上，小心翼翼：“老馮，怎麽跟孩子提這個。”

    馮蕪眼睫遮住湧上來的薄紅，輕聲：“我今晚就搬出去。”

    “行，”馮厚海捂著口，大口氣，“走了就別回來！”

    馮蕪起：“您跟阿姨好好過日子。”

    林素不安的喚：“阿蕪...”

    馮蕪勉強彎，連鞋都未換，跑到二樓簡單地收拾了點東西。

    推著箱子離開時，馮蕪看了眼邊櫃上的那張合照。

    猶豫片刻，還是走回去，把合照塞進箱。

    走到院中時，林素追了出來，苦口婆心勸道：“你爸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他是心疼你一個人住外麵...”

    “阿姨，”馮蕪態度平靜，“您回去吧，千萬不要追在後麵，我不想再發生許媽媽那樣的事，一條人命我已經背不了。”

    “......”

    -

    車子開出去很遠，白的車在濃夜裏像隻幽靈，孤單的穿梭遊。

    不知開到了哪裏，馮蕪手背得厲害，將車靠邊停下，隨手把副駕上扔的藥拆開。

    過敏一向嚴重，輸完暫時緩解下後，要連續吃幾天的藥才能痊愈。

    馮蕪吸吸鼻子，手心從眼睛上抹過，將藥一把塞進裏。

    方才跟馮厚海吵了一架，馮蕪不相信他沒看見自己的癥狀，可他從頭到尾都沒關心過這事，隻知道數落別讓馮家陷別人置喙當中。

    薄就薄，還偏為了別人口舌，扮演一副父慈子孝的狀。

    吃完藥，馮蕪閉眼，腦袋枕住車椅，在狹小靜謐的空間裏舒解的繃。

    過了半晌，睜眼看向窗外。

    昏暗淒冷的路燈矗立在悉的牆角，遠賣春麵的推車冒著幾縷薄薄的白霧。

    馮蕪推門下車，沿著這條筆直的路慢慢往走。

    前方兩百米是個夜市，旁邊對應著幾家大型工廠，夜市對麵三百米是棟爛尾樓，再往前走一公裏，就是珠城寸土寸金的公墓。

    馮蕪突然想去看看媽媽和許媽媽。

    經過那片爛尾樓時，許是冥冥中的直覺，馮蕪下意識往看了眼。

    爛尾樓口長滿幹枯的荒草，草叢一米多高，在冷風中秫秫輕響。

    然而荒草旁邊的斷垣殘壁上，赫然坐著個人。

    男人劍眉星目，角叼著煙，煙頭半明半滅，猩紅的點閃爍，灰白煙霧像層紗帳，模糊了他的臉。

    兩人視線相撞數秒。

    馮蕪默默回頭，麵不改往走。

    傅司九氣笑了，輕鬆利落的從斷牆跳到地麵，期間還踩斷幾棵枯樹枝，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煙灰從角掉落，傅司九懶得彈，就那麽慵懶地咬著，兩步跟上，漫不經心道：“一次比一次沒禮貌。”

    凜冽的空氣中有好聞的煙草味。

    馮蕪駐足：“你怎麽在這裏？”

    “玩唄，”傅司九散著調，那煙在他間上上下下，“無聊了來坐坐。”

    馮蕪點頭：“你繼續坐吧。”

    “......”傅司九兩手指撚住領，不鹹不淡問，“又去公墓？”

    遲疑短瞬，馮蕪點頭。

    傅司九：“就非得大半夜去？”

    馮蕪沒搭理他。

    就是正好開到這裏，心裏難，又沒人可說，不如去看看兩位媽媽。

    傅司九睨幾眼，倏地鬆開領，把手抄進口袋。

    “去吧。”他淡淡一句。

    馮蕪攏攏外套，接著往走。

    然而走了幾步，再次停下。

    傅司九的步子也同時停了。

    馮蕪回頭：“你跟著我|幹嘛？”

    “路你家的，”傅司九眉骨輕提，不羈的調調，“你喊一聲看它應嗎？”

    馮蕪嗓子眼裏梗住。

    天邊一半圓彎月，映的冷夜如積水空明。

    傅司九瞥，短短對視後，他角勾了勾：“細胳膊細，別說打架，吵都吵不過人家，還敢自己大半夜往荒路跑，可真能耐。”

    “......”馮蕪幹燥發酸的眼睛，悶聲問，“你要陪我嗎？”

    問得直接，傅司九一腔子數落戛然而止。

    馮蕪後腦勺抵肩，仰頭他：“你煙要燎到了，不疼嗎？”

    傅司九猝然被逗笑了，他腔淺淺振，兩手指掉角的煙，著笑息：“這種打直球的說話方式，誰教你的？”

    他笑起來像變了一個人，以往多是皮笑不笑、笑裏藏刀的那種，藏了幾分狠勁在裏麵，這個笑卻是爽朗的，仿佛出自真心的愉悅。

    馮蕪別開臉，重新邁步往墓園走。

    後腳步立刻又跟上了。

    馮蕪沒再多問，隻當他是閑來無事的消遣。

    “馮小草，”走了一段，傅司九懶洋洋的，“跟九哥說說，又哭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