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回到相府,卻知花醒言上殿未回。 季淑回到自己昔日閨房坐了會兒,便覺得氣悶,於是也未帶丫鬟,一人出來,只在院子裏閑步,行了會兒,見那廊邊上已經是繁花滿眼,爭奇鬥妍,其中更以芍藥正開的繁盛。
這一片欄杆邊上種的多是芍藥,種類也多,古今稱呼,各有不同。 那紫紅鬱鬱的是“紫玉奴”,那紅緋緋稍淡的自是“西施”,另外花瓣繁多的“疊香英”,花盤尤大的“冠群芳”,其中更有些名貴品種,譬如花瓣多疊,外頭,中間有一道金線圍腰的,自然是有名的“金帶圍”,,傳說戴上這朵花的男子,便多會中狀元,是極好的彩頭。
另外亦有幾種,白花瓣淺綠花心的,等……季淑也不出名來,只是看罷了。
芍藥花大,長的,明豔,就如個絕人般,迎風暈醉,含脈脈,故而還曾有“有芍藥含春淚”的詩句。 此刻一陣風吹過來,滿目芍藥花兒微微搖擺,芍藥畢竟是草本花,花極為易折,故而最經不起有風天。 其中一朵花開的大,幾經搖擺,季淑便出手去想將扶一扶,不料這朵花竟輕微一聲脆響,跌落下來,正墜在季淑手中。
季淑不由地無聲而笑,見這朵芍藥花有手掌大小,花瓣繁多,是水紅的,簡直豔滴一般,季淑很是喜歡,便將握了,一路且看且行。
季淑走了會兒,才赫然發現自己竟轉到了花醒言書房之外,季淑遲疑了會兒,見左右無人,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不過是一間古古香佈置雅致的古代書房罷了,只是一走進來,便有一種古怪的氣場籠罩全,莊嚴肅穆,甚是懾人,季淑竟不敢貿然再抬步往前多走一步,只站在原地,先轉頭將周圍看了個飽。
這書房極大,進門迎面不過是一張簡單的黑檀木桌子,邊上放了幾個同樣的檀木凳子,上頭連些雕花都無,格外古樸簡單。
旁邊是進的門,季淑向而去,迎面卻是一整排的書架,整整齊齊占了裡頭半間房的牆邊地方,季淑忍不住歎了聲,轉過來,卻見靠著窗戶邊兒上,又放了一張長長的書桌,這張桌上卻擺放著些筆架紙硯,並些書籍之類,後面一張高背椅子拉開放著。
季淑轉了過去,手扶著椅背挲了會兒,才終於慢慢地坐了下去,想像花醒言昔日就在此看書辦公,心中說不出是什麼奇妙滋味,邊卻出一抹笑意。
季淑的手指一點一點蹭過面前放著的書本,看不太懂,又不想給花醒言,就只象徵地掃了幾眼。
此刻手頭上還著那朵芍藥花,季淑見自己右手邊垂著個筆架,上頭林列好幾支的筆,右手邊上卻有個不大的雕筆筒,只孤零零地著一支小號的狼毫筆在裡頭,季淑噗嗤一笑,順手就把手中的那朵芍藥花了進去。
季淑坐下便不願再離開,東張西了會兒,背後從窗扇進來,暖洋洋地,季淑很是自在,晃了晃雙腳了一會兒,便覺得有幾分慵懶困倦,抬頭看了看,見前頭遠有一架梨木的雕花屏風,半遮半掩,後頭似乎還有個小側間,季淑卻不一步,於是只將子趴在桌上,枕著手臂閉了眼睛。
花醒言見書房的門虛掩著,心頭一沉,快步進到裡頭,轉頭一看,卻見花影之中,有人睡在那裡。
花醒言一怔之下,便放了心,在原地站了站,就邁步往前,一直走到書桌邊上,見季淑合著雙眼,睡得恬靜無知,他便笑了一笑。
花醒言見季淑睡得,便不打擾,低頭看看桌子上的書本並未有過的迹象,他便撿了一本,翻看了幾頁,逕自回到書架邊上,將書了回去。
季淑這一覺睡了半個時辰,耳旁聽到有人低聲說道:“此事不忙,稍後再說。”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那下先告退了。”
季淑心頭怔了怔,南柯一夢,便醒了來。
季淑怔怔地著面前的陌生環境,眨了眨眼,卻見一人翩然進來,見起來了,微微一笑,道:“淑兒醒了?”季淑點點頭,道:“爹爹……”將要起。
此刻花醒言轉了過來,卻怔怔地著的臉,略帶幾分驚愕,說道:“怎麼了?發生何事?”
季淑說道:“什麼?沒有事啊。”
花醒言看著懵懂的神,手指在季淑的臉上輕輕過,季淑垂眸看去,卻見他手指頭上一晶瑩水。
季淑嚇了一跳,出手來在自己臉上了,說道:“啊?怎麼會……我、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
花醒言著季淑,重又一笑,說道:“真是個傻丫頭,做夢都會哭,也不知你夢到了什麼。”
季淑心頭一,腦中浮現若干模模糊糊的影像,卻又一閃而過。
季淑搖搖頭,有幾分黯然,道:“不記得了。”
花醒言看著臉,安說道:“若是好事記得還好,若是些傷心事,就忘了罷了。”
季淑點點頭,說道:“爹爹,我擅自回來看你,你不會生氣吧?”
花醒言道:“說什麼傻話,爹爹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怕你回來的太勤快了,讓子正不高興。”
季淑勉强一笑,說道:“他哪裡會不高興,難道我孝敬父親都不麼?”
花醒言也隨之一笑,轉頭看著那筆筒裏的芍藥,沉道:“這芍藥花……”
季淑打起神,道:“父親,好看吧?”
方要跟花醒言說自己在院子裏,這花兒因風而落的趣聞。 卻見花醒言若有所思道:“先前,淑兒你小的時候,極是喜些花兒,有事沒事,等新鮮的花兒開了後,就會摘來,放在這筆筒裡頭。”
季淑子一震,這件事毫都不記得,只是方才覺得那雕筆筒,似乎有些不太適合這書房大氣肅穆的氛圍,放在此有些格格不……
花醒言看起來不似是個繁瑣裝潢之人,書房除了書,甚至連些擺設的瓷之都無,卻哪裡會想到還有這一宗?
季淑心念轉極快,說道:“爹爹是特意留下這雕……來的?”
花醒言見說破,有些不自在一笑,卻仍舊說道:“你都忘了麼?這筆筒,是你初次跟為父出外遊玩的時候,執意買下來的,買來後就安放在我的案頭,不許人呢。”他想到舊事,面上便出溫神。
季淑心裏一,就手抱了抱頭,花醒言溫聲問道:“淑兒,怎麼了,是不是子不適?”
季淑搖頭,說道:“沒……沒什麼的……”
花醒言歎道:“前前後後,你也來放了好些花兒了,不過都是在你出嫁之前……你出嫁後,這筆筒就一直都是空著的,只是為父並沒有想到,你回來後放的第一支花,竟然是這個……”
季淑見他神之中有些默默然,不似是喜悅之態,就問道:“爹爹,不喜歡芍藥花麼?”
花醒言看一眼,不知為何,季淑覺得他的雙眸有些泛紅。
花醒言將頭轉開,走開一步,才又沉聲說道:“芍藥花又稱將離,餘容,乃是依依惜別之意思,你曾說過,這花兒意頭不好,故而從不曾給爹爹送這花兒的。”
季淑後退一步,手按著書桌,喃喃道:“餘容?將……將離?”www.xiumb.com
花醒言卻忽地又一笑,說道:“罷了,當時我笑你孩子氣,如今自己竟也……總之淑兒能往這裡放花兒,爹爹就很是歡喜,不管是什麼花兒都好。”
季淑探手將那朵芍藥取出來,說道:“爹爹,我……我換另一朵。”
花醒言手,小心地將那朵芍藥從手中取出來,說道:“傻孩子,別為了這些小事胡思想,也是爹爹不對,為何要舊事重提……唉……大概是人老了麼,對著你總會想到你小些時候……”他便又是一笑。
季淑說道:“爹爹才不老!”皺眉瞪向花醒言,“爹爹這個年紀,正是時候,怎麼會老,不許這麼說!”口吻之中略帶幾分嗔怒。
花醒言哈哈一笑,說道:“好好,淑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季淑低頭看了看,覺得的芍藥也有些刺目了,猶豫片刻,終於斷然說道:“我要給爹爹換一朵,不要將離!”手將花醒言手中的芍藥搶過來,攥在手中,跺了跺脚,便往外頭跑去。
花醒言一怔回頭,有心想一聲,見撲啦啦跑的極快,這子天真蠻,不由分說之態,卻是像極了那個曾幾何時,天真爛漫的小孩。
花醒言手剛招出,卻又緩緩地垂下,最終只是輕聲一歎,聲音裏幾分藉,幾分無奈,幾分疼惜。
季淑一口氣跑到外頭院子裡頭,放眼看滿目招展的花兒,心中急急想道:“要什麼好呢?怎麼芍藥還做將離我卻不知道……怎麼偏偏是這個?”若不是天花之人,早就把手中這朵芍藥踩爛。
季淑在花園裡跑來跑去,此刻太大了起來,曬得人渾發熱,上也出了若干的汗,臉上汗津津地,因在花叢之中徘徊良久,沾了一的花香鬱鬱馥馥,偏生自己久而不聞其香,只是倉皇失措地找尋那一朵花。
春曉夏知兩個趕來找季淑之時,便看到季淑在裡頭左右跑,不時地彎腰,似乎在尋找什麼,兩人慌忙跑下走廊,道:“小姐!”
季淑見兩個來了,便停了步子,問道:“梔子花呢?有沒有梔子花?”
春曉說道:“栀子?有的,我記得……”夏知反應快,當下說道:“小姐要找梔子花麼?這個時候還未曾開的……”
季淑瞪大眼睛,道:“未曾開?在哪裡?引我去看。”
夏知說道:“奴婢記得,在西南角的翠亭子那邊,有幾盆栀子……”季淑心頭一震,撇開兩個向著西南邊跑去,果然見有一座小小的亭子,裡頭有幾盆花兒整齊擺放,其中幾盆,綠葉油油,卻沒有花兒,只有一盆,憋著個小小的花苞,卻連個花苞都是綠的,連個綻放的迹象都無。
季淑呆呆地看了片刻,恨不得那花兒一瞬間綻放。 可終究不過是妄想,冰冰冷冷看了許久,終究轉出了亭子。
季淑跪在地上,便在花枝底下挖了個坑,將芍藥埋了進去,一邊碎碎念道:“為何偏是將離,不要將離……我要跟爸爸永遠在一起,為什麼栀子還沒有開花,為什麼偏偏是你。”說著說著,那淚便一點一點打落下來,打在季淑沾滿泥的手上。
“淑兒。”後有人輕聲喚道,季淑跪著未,那人便走上前來,單膝半跪,雙手握著季淑的肩膀,將從地上抱起,見臉上汗津津地,合著淚,一瞬間極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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