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直同季淑兩個驚了一跳，此刻上直背對著門口，聞聲便回過頭去，卻見後門口上站著個丫鬟，靜靜地，也不知何時來的，冷眼看去，恍若鬼魅。

季淑將上直推開，扭頭看去，卻見那丫鬟眼，竟是先前查暮歸下藥時候，大太太那邊派來盯著看的景兒。

上直自然也是認得景兒的，當下鎮定下來，問道：「景兒，你來此作甚？」

景兒已經行了個禮，道：「見過爺，見過大，我奉太太之命，來請爺過去。」

上直皺眉問道：「此刻？可有什麼事麼？」

景兒看了季淑一眼，垂了眸子，不聲道：「回爺的話，是太太睡了會兒后，做了噩夢，夢見二爺了……太太就再睡不著，又打聽說刑部的大人們並未給殺死二爺的兇手定罪，那兇手還並沒有給二爺償命，太太便急了，要我來找爺回去好商量……」

上直面一變，急忙說道：「行了，我已經知道！」將景兒的話打斷。

此刻季淑也有些變，上直回安季淑，道：「你暫且安歇，我去去便回來。」

季淑將他拉住，雙眸著上直，問道：「太太那話是什麼意思？商量什麼？」

上直看一眼景兒，將季淑一拉，避過景兒，低聲說道：「我先前忙著在外頭奔走，一時就沒有顧得上跟太太細細解釋，你放心，我這就去，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

季淑先前放下的心地便又揪了起來，一眼不眨地打量上直的神，想從他的細微作裏頭看看他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上直握了握的手，說道：「你先睡罷，這兩日也頗為勞神……」

季淑盯著他雙眸，正說道：「上直，你答應我救楚昭的，你不能食言。」上直愣了愣，說道：「自然。」季淑又道：「我要你牢牢地記得，一定要救他。你不要忘了，我能夠把瑤的事下來，就有能耐再揭出去！」

上直皺眉，道：「淑兒，你如此不放心我？」

季淑說道：「人皆有私心，我只是想在你做決斷之前，想清楚了所有。我把醜話先放在這：倘若你不想個萬全之法救楚昭，卻只想在太太跟前遮掩過去，讓楚昭當替死鬼也好保全所謂上家清譽的話，那麼我可以向你保證，就算是現在瑤跟二爺都死了，該浮出枱面的那些齷齪之事，一件兒也不會，甚至會變本加厲，到時候你想後悔都來不及。」

上直心頭一凜，到底有幾分不高興，便道：「先前說你只是報恩，如今卻又是怎樣？竟似要為了他跟我拚命一般！知道的還清楚你是報恩，不知道的……哼！」

門口景兒低著頭，說道：「爺……怕太太等急了。」上直喝道：「行了！這便來了！」

上直到底是隨著景兒離開，季淑這才鬆了口氣，先把春曉來，牢牢地關了門，讓春曉跟個小丫鬟在外間守著，自己到了裏頭，連沐浴也懶得，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這兩天來，事發展如風雲變幻，瞬息萬變，快的人咋舌，起伏高低，比過山車更激烈萬分。倘若承能力差一點兒的，早就垮了。

季淑先前靠濃茶跟神力撐著，不知不覺地已經差不多兩天未曾合眼，當躺上床的時候，四肢百骸彷彿也都散開了架子，地敷在床上，一兒也不願意一。

朦朦朧朧之中，半夢半醒。

似是上直回來了，一張臉冷冷地，道：「好了，你終於可放心了。」季淑猜到，喜道：「楚昭無事了？」

上直嗬嗬笑了兩聲，道：「他自然是無事了，你看，他豈不是正在這裏？」季淑忙定睛去看，卻見上直往旁邊一閃，果然是楚昭正站在他後，季淑大喜跑過去，道：「楚昭，你沒事了！」歡喜地手去他的，想確認一番。

楚昭著季淑，喚道：「大……」一聲未完，卻聽得上直道：「還不手？」季淑一愣，卻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兩個衙差打扮之人，手持鋼刀，向著楚昭前扎去。

季淑大驚，飛想要去救護，腳下卻似乎墜了千斤鐵石一般，半步也彈不得，急得魂飛魄散，眼睜睜地看那雪亮的刀鋒刺楚昭口。上直笑道：「終於報了仇了，太太老爺跟前也不用費心遮掩了，好好好！我早就覺得他可厭的，——把他的頭砍下來給我扔掉！」

那沾的刀從楚昭口出來，鮮紅的噴湧出來，濺了季淑半臉，熱乎乎，火辣辣地，季淑搖頭，淚如泉湧，尖聲道：「不要！」

楚昭轟然倒地，季淑不知為何竟能了，飛過去，將他抱住，拚命搖晃，道：「楚昭，楚昭你不要死，醒醒！」在這裏喊得撕心裂肺，那邊上直卻笑的甚是得意。

此刻門口又出現一人，季淑正哭的絕，見了此人，便抱著楚昭，道：「爹爹，爹爹你來救他一救！」

門口的花醒言卻徑直走到上直畔，並不過來，道：「人死不能復生，淑兒，你過來，為父帶你回家了。」

季淑聽到「回家」兩個字，心酸裏帶了一希冀，可是轉頭見楚昭死了，卻又痛不生，便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爹爹，你把楚昭救活了好不好，你救救他先……爹爹！他不能死的……」剎那間，哭的肝腸寸斷，聲嘶力竭。

季淑噎噎，難自己，淚如泉湧。正在絕無助之時，卻聽到有人在耳畔輕聲喚道：「大……」季淑噎著，不肯，卻好似有人將自己抱住，這覺不是上直，也不似花醒言，復在耳畔低聲而溫地道：「淑兒，你被夢魘住了，快些醒醒。」

季淑聽到一個「夢」字，約之中有些醒悟，低頭看看死去的楚昭，自語道：「是了，是了，他明明就在牢裏，還未曾死，我是在做夢，定是在做夢！」碎碎念了幾聲，卻仍醒不過來。

那人嘆道：「是啊，你是做夢，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季淑只覺得渾被巨石住一樣，彈不得，兩個眼皮也恁般沉重，用足了十萬分力氣才睜開，眼前燭搖曳，模糊之中，卻見一張英俊堅毅的臉孔，近在咫尺。

季淑吃了一驚，從夢中乍醒，嗓子眼裏還帶著哽咽，眼中臉上的淚更來不及拭，當下獃獃地喚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不是在牢裏麼？我還在做夢？未曾醒來？」

床邊那人鎮定地說道：「大，你並非做夢，真箇是我。」

季淑定定地看著他，慢慢手，在那人的臉上過，手過去有些涼，慢慢地就覺出溫熱來，季淑的手向下，到他的邊上，了他的，那人忍不住，微微地一笑，笑裏頭三分冷清，季淑的淚一涌而出，輕聲呼道：「楚昭，真的是你，你沒有死！」

季淑張開雙臂，將楚昭牢牢地抱住。

這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季淑床榻之前的，竟果然是那個本該在刑部大牢之中的楚昭。

季淑心裏頭又酸又，想到方才夢境，一時難以安穩。楚昭被季淑一抱，卻也未，只道：「大，勞你記掛了，唉。」

季淑說道：「你沒死，這太好了……你不知道，方才我做了個極可怕的噩夢，我……我很怕你真的死了，那怎麼辦？我用盡所有法子也不能令你復生，又該怎麼辦？」想到夢裏頭的慘狀，越發心有餘悸，將人地抱住，才覺得有幾分心安。

楚昭卻始終都未曾過，一直到季淑反應過來，自己鬆開了手，他才說道：「我知道大記掛著我，又怎麼敢就死呢？」這話裏頭，幾分玩笑，卻又有幾分無意的淡然自若。

季淑手了淚，問道：「對了，你不是在刑部麼，怎麼忽地回來了？難道是上直他……」說到這裏，卻又知道不是，上直此刻怕還在府中，又怎能相救楚昭？而季淑之所以做噩夢，一來是擔憂楚昭，二來，卻是因為……仍舊信不過上直的緣故。

楚昭說道：「我……我不願瞞著大，只怕說出實，會嚇到大。」

季淑自也不笨，怔了怔，小聲問道：「莫非你是逃出來的？」說到這裏，忽地覺得手上有些黏黏的，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卻見兩隻手通紅，季淑舉起手來放在眼底看，手指了，才醒悟過來，竟然是！

季淑大吃一驚，道：「……楚昭，你傷了？」抬手便往楚昭上去探看，楚昭將的手輕輕地握了，道：「不過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大不必擔憂。」

他略安地笑笑，又道：「既然大已經猜到了，那我便直言不諱了……我的確是逃出來的，若再不逃，怕是要死在裏頭，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大了。」

季淑只覺得這話又是可怕又是人心酸，那淚便滾滾落下，說道：「怎會如此？你……你定然吃了許多苦頭。」

楚昭說道：「這些真箇不算什麼，我若不是急著來見，好好地包紮一番的話，大也會看不出來的……」

季淑也不知要說什麼，只是無限心酸，說道：「楚昭，那你現在要如何是好？上府不能留了。」

楚昭點頭，說道：「我知道的，大，我打算離開上家了。」

季淑驀地抬頭看他，聽了這句話，幾分欣，卻又有幾分空落落地，怔怔跟著說道：「是……是麼，這樣好。」

楚昭也著，見淚汪汪地，便道：「可是，我不放心一個人。」

季淑振作神，道：「是何人？你同我說，不管是誰，我會替你護著。」

楚昭似有些不好意思般一笑，遲疑不說。

季淑道：「怎麼？莫非你不信我？」楚昭說道：「我自然是信的。」季淑道：「那就說啊。」楚昭說道：「大可以護著別人，那可能好好地護著自個兒麼？」

季淑一愣，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著楚昭那雙清亮眸子，才道：「你、你說的是……」

楚昭道：「是，我不放心之人，正是大你。」

季淑恍恍惚惚，卻又用力笑了笑，道：「這話很傻，難道會有人欺負我不？欺負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昭說道：「大。」他並沒有多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季淑就知道，他不信。

季淑靜了會兒，說道：「你放心，就算是吃些苦，那就吃些好了，反正又死不了人，這府裏頭算計我的自然還大有人在，但我未必就會給他們算計死了。我不是那種弱到什麼都做不的人，你也知道的，不必替我擔心。」

楚昭不說話。季淑不願說這個，便話鋒一轉，道：「好了，不用再多說了，你儘快地離開此地最好，萬一府追查起來的話……對了，我給你找一些金銀首飾，你帶在上，變賣了好用。」

說著，便低頭，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竟一直都被楚昭握在手裏頭。

他的手心滾燙，季淑這才覺得有些異樣起來，就想將手回來。

楚昭見垂頭不語，卻道：「我不要那些。」季淑有些不自在，便問道：「那你要什麼？」楚昭說道：「我只要一個人。」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季淑卻覺得自己在這一刻都窒息了，抬頭看向楚昭，問道：「一個人？」

楚昭說道：「我費盡氣力逃出來，本可一走了之，可是卻放不下一個人，想進來看看，……我本想就這麼遠走高飛，無牽無掛，可我卻放不下一個人，大……」

季淑不住臉紅耳赤，低低說道：「夠了，別說了！」

楚昭卻仍舊說道：「大，跟我一起走，離開上府，好麼？」

季淑只覺得大概是窒息之故，腦袋都有些微微發暈，卻搖頭，道：「別說了，楚昭，你……你快走吧。」

楚昭說道：「大，你為何還要留在此地？上回若不是我，你便被爺給……你又能如何了？何況這府裏頭充滿了算計，你雖然聰明，可雙拳難敵四手，邊又有哪個能相幫？若再有如上次一般景，我也不在了，又如何是好？」

季淑啞口無言，卻又道：「你……別說了，誰說我會在上府裏頭呆一輩子的？我會出去，會很快出去……我爹爹……他、他答應我了的。」

楚昭道：「相爺？」

季淑點頭，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一救命稻草，道：「是，我爹爹答應我，會帶我離開的，他一定會的。」

楚昭說道：「如果相爺真的可以護著大，為何上次你被人所害，相爺不能在邊兒？誰又敢擔保，如此之事不會再生？」

季淑皺眉道：「我你別說了！」所有的賭注都放在花醒言上，可以用盡心思算計所有，卻始終都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告訴自己能忍，同時也著，著花醒言能夠手握住的手，將從上家拉出去的那天。

可是……

想到昨兒為了救楚昭回府求花醒言時候他的態度，想到自己當時的心碎以及同他地決裂，想到方才那個夢，夢裏頭他事不關己一般站在旁邊……是不是，本是錯了，是奢，是要求過多？何必奢求一個只是面容跟花風南相似的人，也對自己掏心掏肺以百分之百的赤誠相對呢？

季淑這瞬間的恍惚遲疑，楚昭盡都看在眼裏，楚昭手，將季淑緩緩抱過，手將肩頭輕輕按著，道：「大，跟我走好麼？天高地遠，何不能去？」他的聲音低沉和緩，中帶堅定，於室這昏暗影之中，自有一種催人心的力量。

這功夫，就好像時流轉，相似的命運又重新展開。

昔日，花季淑為了要離開上家，約定跟祈卿私奔，結果落得個陳後院的下場。

如今，季淑四面楚歌，卻又有個楚昭出聲相邀，那麼，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了的後果，又會是如何？

就彷彿是冥冥之中地再一次考驗。

季淑靜靜地靠在楚昭的肩上，雙眸定定地著黑暗裏頭的虛空，心裏頭卻緩緩地浮出一句話：這一場命運的豪賭，我已經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