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劍翹沉聲道:“我一定不負所托,這就去外邊跟劍枰談心……”
黃希言又止。
陳平安直截了當說道:“鄧劍翹,你當真想好了?認得自己麼,就敢隨便跟別人說自己是誰?意義何在?”
鄧劍翹隨之愕然。黃希輕輕點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陳平安繼續問道:“苦難臨頭,敢怒敢言,起一搏,當殺便殺。到底是爲自己,還是爲親人?若道是兩者兼備,先後又如何、側重又如何?鄧劍翹當年舍了神仙不當,轉去學拳,不由己,時至今日,這輩子到底是爲誰而活、該爲誰而活?從今往後,鄧劍枰又該對‘鄧劍枰’這個名字負什麼責,如何負責?”
鄧劍翹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黃希小心翼翼說道:“陳劍仙,問題有點多了,讓繡娘稍微緩一緩?”
陳平安只是看了他一眼。
黃希便啞口無言起來,好傢伙,氣勢真足。
與那酒桌上話語投緣的陳平安,判若兩人。
陳平安沉默片刻,自問自答一句,“修道之士,意志消沉,心如死灰。死灰可以復燃嗎?撥開火盆餘燼,暗藏明珠一朵。”
黃希暗讚一聲。
陳平安笑道:“鄧宗師,去把劍枰喊進來。”
鄧劍翹一直神恍惚,魂不守舍,猛然間驚醒過來,站起,與黃希一起出門。
青同率先離座起,謝狗故意爲之,放慢速度離開椅子,再不能與青同這傢伙說話做事如出一轍了。
山中修道,何謂親傳?便是師徒之間傳心授,法不傳六耳。
鄧劍枰沒有落座,就是站著。
陳平安對此也沒有說什麼,道:“劍枰,我可以允許你練劍破境緩慢,甚至可以接自己的親傳弟子,於練劍一途時常起懈怠心,虛度,空耗資質,沒有什麼大出息,卻要從頭到尾,當個問心無愧的好人。徒弟修道不濟,畢竟那是我這個作爲傳道之人的師父,沒教好徒弟的緣故。這些都好商量,可以允許你在人生道路上,犯錯,認錯,改錯。”
“但是我絕對不允許鄧劍枰有朝一日,讓他那個對他本就毫無要求的姐姐,到失。”
“真有那麼一天,我不但會親自清理門戶,還會讓你知道什麼後悔拜我陳平安爲師。”
“聽到沒有?!”
鄧劍枰打了個激靈,沉聲道:“陳劍仙,每個字都記住了!”
陳平安面帶微笑,“嗯?”
鄧劍枰恍然大悟,撓撓頭,“師父,弟子都記住了。”
陳平安似有深意言語一句,“真正的將心比心,不會拖累雙方。”
鄧劍枰若有所悟。
屋外廊道中,青同先象徵施展了一層陣法,幫屋那邊隔絕天地,看了眼那對別洲道,開門見山問道:“鄧劍翹,以你跟道的修爲,爲何讓弟弟來梧桐山這邊投靠一個玉璞境門庭?”
繡娘猶豫不決,畢竟涉及自己男人的家世事。
黃希倒是十分坦誠,笑道:“實不相瞞,我家開山祖師,曾經雲遊天下遍訪真人,兵解之前留下一本記錄見聞的筆記,寫到在桐葉洲鎮妖樓這邊,與青同前輩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停步歇腳於一白雲封的石窟門口,景生,小聊了幾句自家道法心得,可惜與山中高人話不投機,祖師爺就告辭離去。”
青同想了想,終於記起大幾千年,確實見到過一位邋遢跛腳老道士,道力深厚,機鋒剛健。
不過於道齡悠悠的青同而言,這類相逢,如一葉浮萍在水面打了個旋兒,轉瞬即逝,從不如何在意。
所以青同只是慨一句,“你家香火道統傳承了這麼多年,很不容易,再接再厲,莫要辱沒祖師。”
山上有句老話,寧惹如日中天的新宗門,別招惹道統綿延不絕的老山頭。
因爲不知道後者山中,或是掛像裡邊,藏沒藏著幾個避世不出的祖師爺。
黃希打了個道門稽首,畢恭畢敬道:“晚輩自當銘記長輩祖訓和前輩教誨。”
黃希見氣氛不錯,便說道:“我家祖師還在筆記中寫下一句臧否言語,說當年這桐葉洲,敢說已然悟道的奇人異士,不過兩位,分別在東海觀道觀,一洲中央梧桐樹下。”
青同似笑非笑,“這種偏頗話,寫在筆記上邊,關起門來自珍自賞即可,至於後世有資格翻閱這部筆記的孩兒輩們,言多必有失,就不要外傳了。”
這種混賬話要是不小心被老觀主聽了去,說的人,聽的人,定要吃不來兜著走,咱倆一個都別想跑。黃道友可別害我。
青同又說了一句,“竟然能夠讓大人掏錢請喝酒,黃道友面子不小。”
黃希爽朗笑道:“那是陳劍仙平易近人,跟我面子大小沒一顆銅錢關係。”
這趟梧桐山沒白來,還在青同前輩這邊額外撈了個“道友”噹噹,與自家祖師爺豈不是一個待遇了,回頭去家族祠堂給那幅掛像敬香的時候,得說道說道?
青同咦了一聲,“黃道友怎麼不去落魄山當個客卿?”
黃希疑道:“爲何?” 謝狗笑呵呵道:“棱角分明,說話耿直。”
黃希問道:“我真可以?落魄山不是封山了嗎,還收客卿?”
謝狗說道:“封不封山頭,收不收客卿,還不是我們山主一句話的事?”
黃希嘆道:“同心同德,說一不二,陳劍仙很有威啊。”
倒不是黃希故意說點漂亮話,而是黃希很知道一個大家族、大門派的人心複雜,各自誤會和委屈,宛如雜草叢叢生。
屋那邊,陳平安說了一句,“都可以進來了。”
謝狗趕忙補救一句,“落魄山可不是什麼一言堂!”
進了屋子,陳平安端坐,接過鄧劍枰遞過來的拜師茶,鄧劍枰不聽勸,非要跪地砰砰磕頭,陳平安喝過茶,便師徒。
謝狗在掰手指,心中默數著山主如今有幾個弟子了。
鄧劍翹擡起手背,拭眼淚。婦人從沒有這麼開心過。
陳平安放下茶杯,笑道:“鄧劍枰接下來就隨我一起返回寶瓶洲,鄧宗師,黃道友怎麼講?是一起去落魄山坐坐?”
鄧劍翹赧道:“陳劍仙就莫要稱呼我鄧宗師了,喊我繡娘即可。”
差點忘了,陳平安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止境武夫,前不久與山黃蕓問拳過後,們私底下頗爲投緣,葉蕓蕓就直言不諱,說自己能夠止境歸真一層,歸功於陳平安的那場教拳。葉蕓蕓是說教拳而非問拳,鄧劍翹知道這其中的分量之大。
黃希說道:“我們本來打算把劍枰送到梧桐山,就繼續南下游歷桐葉洲,一路走到臨海的驅山渡,再乘坐洲渡船,去南婆娑洲見幾個有世淵源的現價道場。”
陳平安點點頭,“那你們就按照既定行程走,反正落魄山不長腳,隨時恭候兩位的臨做客。”
繡娘當然是想要多陪劍枰走一段路程的,最好是送弟弟到落魄山爲止。不過這種大事,還是聽黃希的。如何跟山上仙師、宗門相,確實是黃希更爲擅長。
陳平安說道:“那我先跟青同道友談點私事,你們暫時要作離別,也可以多聊幾句。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就在山腳那邊頭?”
黃希自無不可,方纔鄧劍枰在屋跟陳平安單獨相之際,青同前輩已經告訴他們一個適合姐弟談心的地方,是座最宜賞景的臨崖小亭,亭額“雲過”。
在黃希他們走後,陳平安遞出一張紙。
青同接過寫滿蠅頭小楷的紙張,疑道:“真給啊?”
陳平安一瞪眼,“些許小事,難得住我?才如泉涌,我自己都怕,誰能擋得住?”
謝狗開懷大笑。
心一好,就不計較青同到底是否假裝十四境了。
陳平安自嘲道:“本來甚至有了一個想代師收徒的念頭,先前在山路臺階上,我差點就要說出口了。”
謝狗這下子是真被震驚到了,青同更是驚訝得無以復加。
去那座小亭的山路間,鄧劍枰率先開口笑道:“師父與我說了很多,還教了我一個道理,讓我牢記在心。”
黃希打趣道:“什麼金貴道理,我能不能沾個,聽上一聽?”
繡娘又是一肘,這次給能生巧的黃希拿掌心擋住,繡娘再一肘,嘿,我再擋,練得讓當小舅子的鄧劍枰倍……心疼。
鄧劍枰說道:“道理很簡單,就一句話,‘人難得,君子不救。’”
黃希點點頭,表示贊同,劍枰這小子確實太喜歡鑽牛角尖了,“陳劍仙是在勸你珍惜命,別隨隨便便送死?”
鄧劍枰不置可否。
其實師父最後還說了兩句,“是你齊師伯當年教給我的道理,今天轉贈給你。”
“正好,當年我還沒有離開小鎮,你如今也還沒有去往小鎮,都未曾上山,還在山外。”
繡娘試探問道:“劍枰,我跟你說些心裡話,要不要聽?”
鄧劍枰深呼吸一口氣,神堅毅,點頭道:“姐姐,等這句話,我等了很久。”
黃希笑嘻嘻道:“哎呦喂,言外之意,是埋怨姐姐不主找你聊天唄?好一手反將一軍,妙啊。”
鄧劍枰滿臉漲紅,本就不善言辭,憋得厲害。繡娘這一肘可就力道不小了,卻被鄧劍枰拉住的胳膊,一起快步向前。
黃希雙手抱住後腦勺,放慢腳步,走在姐弟後邊,環顧四周,風和土,再擡頭看天,哇,好天氣。
他沒有走涼亭,遠遠蹲在崖畔,偶爾以眼角餘打量幾眼亭。
不知道他們姐弟聊什麼,只看到繡娘第一次終於哭得是哭了,委屈在臉上,不在心中了。
黃希放低視線,瞧見山路那邊,一襲青衫長褂,手持行山杖。
想起一個說法,人間武道之上,白曹青衫陳。
黃希會心一笑,有機會要去拜會一下曹慈,這傢伙得是多強,才能讓陳平安連輸數場問拳,尚無勝績?
陳平安先帶著謝狗下山去。青同架子再大,總要送到山門那邊纔算禮數。
下山途中,到幾撥上山的妖族修士,半山腰那邊,自有梧桐山禮制司神負責待客,再由巡狩司修士負責趕人。
瞧見了那位老持重的老者,陳平安主抱拳,後者抱拳還禮,雙方點頭過後,各自一笑而別。
人生在世,無需多言,東西南北,各奔前程。
青同便將這一幕記在心裡。
又有那狐子被衆星拱月,瞧見那位青衫客,笑得花枝招展,手招呼道:“俊哥兒,又見面啦,咱們緣分不淺吧?”
只是有些犯嘀咕,不知爲何,貂帽邊,還多出個雌雄難辨的碧修士,人,真是個大人。
陳平安置若罔聞。
那修越說越起勁,“這就離山了,怎的,在梧桐山禮制司那邊沒過關,還是乾脆吃了閉門羹?要不要姐姐幫你說個請?”
陳平安笑著反問道:“我邊這位,就是梧桐山的青玉祖師,我下山,他送客,你覺得是誰需要幫忙誰說?”
修與同伴鬨然大笑,更是捂住心口,眼如,滴滴道:“俊哥兒相貌不俗,說話更是風趣哩,跟姐姐耍朋友不?”
陳平安一笑置之。
青同始終默然,腳步不停,只是轉頭看了眼那撥投奔自己的王八蛋。
謝狗幸災樂禍道:“黃泥糊在上邊嘍。”
青同聞言臉更黑。
陳平安手持行山杖,竹杖輕輕地,咄咄咄作響,以心聲說道:“讓桐葉洲本土妖族有個棲之所,已然很好,梧桐山若能再移風易俗,更是青同道友功德一樁。”
青同點點頭,“盡力爲之。”
陳平安說道:“不止是盡力,一定要做好,得先有此心。”
青同說道:“教。”
陳平安微笑道:“剛剛建立宗門之初,肯定千頭萬緒,一團麻。萬事開頭難,切莫氣餒,相信你很快就會找到訣竅的,真有問題疑難,多寄信給青萍劍宗和大伏書院就是,而且我與天目書院的副山長溫煜,有私誼,我會書信一封,讓他幫你看著點。放心,總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青同嗯了一聲。一時興起,說要開宗立派,可當真有了梧桐山的招牌,地界上邊每天都在涌大量的妖族修士,魚龍混雜,青同確實心裡邊打鼓。
到了山門,耐心等著鄧劍枰他們來這邊頭,陳平安擡頭看那牌坊榜書,笑道:“程山長寫的吧?好像功力不如我家老廚子更有金石氣。”
青同笑道:“湊合著用。”
謝狗嘖嘖嘖,這麼不會說話,跟那位賈老神仙聊得了不是。
陳平安說道:“你先回,就別陪我們等著了。”
青同轉上山。
鄧劍枰獨自下山,來到陳平安和謝狗邊,笑著說道:“師父,謝次席,姐姐和姐夫還要再在山中多逛逛。”
陳平安點點頭,送出手中的那綠竹杖,遞給鄧劍枰,笑道:“手製竹杖,尋常件,別嫌棄。”
鄧劍枰一愣,雙手接過行山杖。
幾撥山腳鋪子喝酒的妖族修士,這會兒還在老老實實排隊錄檔,聽說禮制司的主神,是一位舊王朝的元嬰境水神,而那位當巡狩司頭把椅的,竟是一位遠遊境巔峰武夫。但是連同他們兩位在,一個個已經搶先在梧桐山有帽子的,都在神恭敬,等著那位穿碧法袍的俊修士。
青同臉淡然,腳步不停,繼續登山,只是撂下一句,“繼續忙你們的。”
那狐修一夥人,如遭雷擊,當場呆住。
千求萬求,只求此人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青玉祖師,可問題在於他好像就是啊,千真萬確。
青同猶豫了一下,轉指了指某位老者,吩咐禮制司那邊,將其直接譜牒錄名,不必審覈履歷了。
那個莫名其妙便要板上釘釘被禮制司重點栽培的老者,怔怔出神片刻,在開了金口的青玉祖師離開之後,卻不是與這位開山祖師如何道謝,而是猛然間跑出一段路程,朝那山腳舉目遠眺,可惜已經不見那先前老人只道尋常的一襲青衫。
只因爲老者極爲眼尖且心細,記起先前青玉祖師送客下山,作爲東道主和一宗之主,竟然不是走在中間,而是與那貂帽分在左右!
到底誰呢?
不會是他吧?
怎麼可能!
一個小孩察覺到異樣,小跑過來,扯了扯老人的袖子,輕聲問道:“爺爺,怎麼了?”
老人笑道:“沒什麼。肯定是我想岔了。”
小孩笑容憨,“岔到哪兒去了呀?”
老人以心聲道:“岔到了一個名字上邊去了。”
小孩滿臉疑,“哪個名字?”
老人了孩子的腦袋,怕說出口就嚇到孩子,輕聲道:“總之就是一個有好多份的人名。”
山外路上。
弟子詢問,“師父,我還是好奇那個道理。能不能說一說?”
師父回答,“隨駕城可能會有劉羨和陳平安一樣的人。”
鄧劍枰攥綠竹杖,使勁點頭,“肯定有的,隨駕城有,別也會有。”
謝狗小聲道:“山主,此時此景,難自,我就想打油詩一首。”
陳平安說道:“打住,請謝次席收起這門神通。”
謝狗嘀咕道:“擋不住啊。何況只想出一半……”
陳平安無奈道:“行了行了,你隨便。”
謝狗哇哈哈,上說著獻醜獻醜,滿臉得意洋洋,扯開嗓子嚷嚷一句。
“山水隨改,行客不知名。”
陳平安咦了一聲,說還不錯。謝狗經不起誇,鼻孔朝天。
鄧劍枰心愈發放鬆,一山之主跟次席供奉,關係真融洽。
徒步走到山野僻靜,陳平安微笑道:“那我們就劍趕路,劍枰,跟上了。路上傳授你劍氣十八停。”
謝狗手。鄧劍枰惴惴。
三條劍平地驟起,率先一抹影與青天同,腳底便是大地山河如畫。
大道如青天,諸君問姓名,我是清都山水郎,浩然劍客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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