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書瑾著銀錠扭著頭,墨染似的黑眸看著蕭矜被一群人圍在中央,吹捧奉承著走遠的模樣。
心中暗歎也隻有蕭家這樣的家底,才能寵出這麽個揮霍無度的爺。
來雲城滿打滿算也有半個月,自然是聽說過蕭家的。
蕭家往上數三代都是當朝權柄遮天的重臣,在朝中地位數一數二,蕭雲業更是憑著宦子弟的份,扛著一桿長br槍殺敵無數,定邊疆平叛屢建軍功,被封做鎮寧將軍。
當朝重文輕武,但蕭雲業卻極皇帝重用和信任,滿朝文武無一人敢與他對著幹。
蕭雲業正妻早亡,前頭兩個男兒都是姨娘所出,如今一個為五品文,一個則為武將,在蕭雲業手底下做事,老三是個標致的人,幾年前選秀宮,深得皇帝寵,已升至妃位。
蕭家實力龐大,盤踞在京城多年,兒孫更是人才輩出,一個賽一個的爭氣優秀。
而蕭矜是蕭雲業唯一的嫡子,是未來蕭家龐大家業的繼承人,下一任家主,卻獨自留在雲城,可見蕭雲業已對這個唯一的嫡子徹底失。
即便是如此,此人囂張蠻橫不學無,整日惹是生非,也仍舊無人敢當著他的麵說一句不是。
今日這幾個倒黴催的則是不巧,嚼舌的時候正撞上了蕭矜,才免不了一頓揍。
消息傳得很快,很快從夫子到學生就都知道,海舟學府這剛開課第一日蕭矜就在門口揍了人這事。
傳到喬院長的耳朵裏,他搖頭輕歎,暗道這小霸王又有得鬧騰了。
喬院長出生寒門,高中狀元時也不過才二十有六,踏朝堂時是個除了念書什麽都不會的愣頭青,幸而結識了脾氣豪爽待人細心的蕭雲業,在他的提拔下才從爾虞我詐的場上保全自己,如今擔任海舟學府的院長,他頭一個心願就是希能將蕭雲業的嫡子培養才。
隻不過此子桀驁不馴,反骨太重,子難以捉,喬百廉也頗為頭疼。
他語重心長地勸說教訓過蕭矜數次,但他仍不知悔改,變本加厲,本就是被溺寵壞了。若是有他爹一半的上進之心,倒不至於這般難教。
喬百廉發著愁,正歎氣時,門忽而被人叩響,他收起心思抬眼去,就見門口站著一個條纖細的年,冠整潔麵容白淨,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不帶毫怯。
“喬院長,學生來領用。”
喬百廉的臉上立馬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來,衝陸書瑾招手,“過來孩子,就等你了。”
陸書瑾其實來得並不晚,就算是在學府門口遇到蕭矜揍人,也沒耽擱多久,但喬百廉這樣說了,還是垂下眼簾一副十分乖巧老實的模樣,“學生來遲,還院長見諒。”
“無妨無妨。”喬百廉擺擺手。
前些時日學府開放學測驗報名時,他去了一趟現場,一眼就瞧見了站在人群之中的陸書瑾。
個頭不高,穿著一普通素的衫,襯得發和眼眸
明亮漆黑,不爭不搶地排隊,看起來乖巧又從容。
後來喬百廉又親自監考,見陸書瑾安安靜靜提筆,上來一份令他極其滿意的答卷時,心中對這個學生已經有偏,所以才會在此特地等來。
喬百廉從邊的櫃子上取下一早就準備給陸書瑾的東西,放在桌上,像聊閑話似的問道:“你到雲城並無多時日,平日裏住在何地啊?”
“住在城北長青巷租賃的大院之中。”陸書瑾答道。
喬百廉將這巷子的名字在腦中過了幾遍,才想起那地方的位置,距離海舟學府確實有一段距離,若是步行而來說也需小半時辰,不覺對麵前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孩子多了幾分疼惜,說道:“如今學府開課,你便能住在舍房之中,不必來回奔波了,平日多用些功。”
說著,還將一早就準備好的書籍放在木桶之中,道:“這些書都是我親手抄錄的,你學測驗的策論我看過,悟很高,這些你拿回去仔細看看,定能有不小的收獲。”
陸書瑾看著喬百廉的表,有一瞬的怔然。
好像麵前這位德高重的院長,此時就是一個叮囑自家孩子的長輩。
已經許久沒有會到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懷,頓時讓心中一熱,連忙垂首道謝,保證道:“多謝院長,學生定當日夜捧讀,苦心鑽研,不負院長所。”
喬百廉對滿腹上進的孩子總是相當偏的,溫和道:“去吧孩子。”
陸書瑾抱著木盆自房中離開,心裏還是暖暖的。隻不過海舟學府過於大了,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學生的住宿院子,正值報到的日子,不年歲相當的年進進出出,使喚邊的下人置放用。
每個舍房都隔著一段距離,一排排羅列整齊,刷著青的牆漆,黑的瓦頂。門前掛著寫了數字的木牌,與鑰匙上的小木牌是對應,陸書瑾一間間房走過去,在最裏間靠近牆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舍房:貳拾陸。
推開房門,頓時令眼前一亮。
房間相當寬敞,方一進去就看到正中間擺放著一扇大屏風,黑底上繡著騰飛的蒼鷹和長鬆,豎在當間,將整個寬敞的房間一分為二。
左右隔著一塊空地,再往後靠著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床榻,吊頂上掛了紗簾垂下來,窗下擺著桌椅。這舍房是兩人一間,雖在一間房中,但當中有屏風阻擋,又有吊簾,平日裏坐臥起居是不會被人看到的。
再往裏走就是一個小室,是用於沐浴淨之所,門能從裏麵反鎖。
這房屋的條件比陸書瑾想象的好了不知道多,本以為在舍房之中住著會不方便,但看了這房屋的構造和設計,頓時放下心來。
舍房滿意了,陸書瑾的心自然變得極好,眼看著另一人還沒有來,就自己挑選了一張床榻,把隨帶來的幾件和喬院長分發給的東西都擺放好,又羅列了一張需要采買的東西單子,才出門而去。
其實本來手頭上的錢也花得所剩無幾,但是今早突然一個銀錠子落在
手裏,又能多買些東西,甚至還能雇一個馬車和傭人將被褥之類的東西搬來。
陸書瑾又回到了之前租賃的大院之中,讓馬車等在門口,自己手搬東西。
方來雲城不過半月,攜帶的東西本就不多,是以除了被褥和一些之外,倒沒什麽東西了,正在搬時,有個模樣年輕的子開門出來,將攔住。
“書瑾。”
陸書瑾停下,轉頭對子笑了笑,“沛兒姐,今日沒去繡坊嗎?”
這子名喚沛兒,與陸書瑾的房間比鄰,也是第一個主跟搭話的人。陸書瑾出門在外,並不喜與人多流,就算是在這大院之中住了半月,也隻與一對中年夫妻和沛兒有些許往來,其他幾個租戶連照麵都很打。
這種租賃的大院並不,裏頭住的大多都是外地來雲城謀求生計之人,沛兒年歲不過十八,在鄰街的繡坊中當繡娘,平日裏賺取薄弱的銀錢,陸書瑾與相識這半月以來,對陸書瑾頗為照顧,經常喊一同用飯。
“學府開課了?現在就要搬過去嗎?”沛兒麵上沒有笑容,像是很認真地問,“你還會回來嗎?”
陸書瑾剛想說話,就見房中又走出來一個男子,個頭高大皮黝黑,角有一道指頭長的小疤,立在沛兒的後,低聲問道:“這是誰?”
沛兒笑了一下,“這是我日前認的一個弟弟,他也是從外地來雲城求學的,還考進了海舟學府呢!”
海舟學府這名字在雲城自是如雷貫耳,裏麵的學生非富即貴,也是將來高中狀元的苗子,人們都對裏麵的學生都有幾分結的客氣。這黝黑男子一聽,果然表就和善了許多,笑說:“瞧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好運氣,認了個未來的舉人當弟弟。”
陸書瑾說:“大哥說笑了。”
隨後又答沛兒的話,“學府今日開放,我去領了舍房的鑰匙,今日就要去學府住了,但是這裏的房屋我租了半年,休沐日還是會回來一趟的。”
有些東西隨帶著並不保險,還是留在這房中鎖起來的好。
沛兒往前兩步,將手中的東西遞出,是一方帕子,布料不算名貴,但上麵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喜鵲,看著倒是漂亮致,說:“我手上也沒有什麽東西能祝賀你,便繡了一個方帕給你用,弟弟你別嫌棄就好。”
陸書瑾本想推辭,但見手指纏了布,似是做工的時候傷了指頭,思及一個外來子在雲城做活不易,也是出於好心才繡了這方帕子。
陸書瑾便笑著收下,說道:“多謝沛兒姐,等學府休沐後,我再回來看你。”
盤算著,下次回來給沛兒帶一隻鐲子簪子之類的還禮,正要道別時,沛兒卻往前迎了兩步,像不放心似的說道:“你隻一人來雲城求學,在此地無依無靠,進了海舟學府可千萬要謹慎行事,萬不可招惹裏麵的爺們,也不可對夫子們不敬,在學問上多下些功夫。且近日雲城不太平,衙門已經收到幾起失蹤案,皆是外地人,你休沐時也不要跑,知道嗎?”
這一聲聲叮囑,當真像是阿姐對弟弟的關心,陸書瑾有幾分,一一應下,行至門口才道:“沛兒姐放心吧,這些我都懂的。”
本想再與多說兩句,轉頭就看到那高大的男人也跟在沛兒後,有個外人在場到底不方便多說,陸書瑾與又閑話兩句,這才抱著東西上了馬車,沿街將所用的東西一一采買,確認買齊了之後,才回到海舟學府。
今日報到海舟學府一律放行,馬車能行到舍房院門口,陸書瑾將東西全部搬回房間之後,又將被子晾在門前空地的竹架上,進屋將裏裏外外打掃一遍。
忙活完又在學府中轉了一圈,將地形路線和平日裏上課的學堂記清楚之後,去食肆買了份便宜的飯。
回去時已是日暮時分,舍房之中的人大多都已經安頓好,收了被子,鋪好了床鋪,直到晚上睡,那位神的舍友仍不見蹤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相與的。
陸書瑾抱著這個念頭等了好幾日,都沒能等到的神舍友,這才後知後覺,這間舍房隻有一個人住。
被分在了學府的甲字堂,通過學測驗的三個人也都在其中,皆是正兒八經的窮苦出生。其中一個名吳運的子較為活潑,與陸書瑾在測驗那日就已相識,兩人拚了桌坐在一起,也算是了朋友。
吳運告訴,學府之中的大部分學生都是雲城本地的,那些大爺們並不會住在學府裏的舍房,但他們所的學銀之中涵蓋了住宿費用,所以舍房之中還會有那些人的掛名,如此一來舍房就會有不空缺。
陸書瑾則就正好趕上了這種況,於是也不再疑另一位不見蹤影的室友是何人。
開課之後,逐漸習慣了學府之中的上課規律。平日裏卯時起,洗漱之後跟著眾多年們一起路過食肆買一份早食,然後趕往學堂等鍾聲一響,夫子就會踏學堂開始授課。中午會給出一個時辰的時間用飯,隨後午後又是兩個時辰的授課,這一日的文學課才算結束。
不過也不是每日都是文學課,連上兩日之後便會有一個下午的武學課,教的都是些紮馬步還有些基本的防拳法。
好在夏日白晝長,下學之後還有些時間才會夜,倒不會覺得特別忙碌。
陸書瑾不多說話,這是寄人籬下多年養的習慣,如今逃出來之後行事當更謹慎些,畢竟扮男裝混學府實在是一件膽大包天的事,若是被人發現了,定是要被扭送府,到時候府一查便能查出從楊鎮逃出來,若是將送回去,那費盡千辛萬苦逃出來也是白用一場。
是以在學堂之中並不與人多流,多數時間都埋頭看書,偶爾會與吳運談幾句,上學下學皆是獨來獨往,沒有私。
除卻開課那一日在學府門口撞上了蕭矜,又近距離目睹他揍人之後,開課後一連幾天,日子都還算平靜。
不過那日買包子牽扯出的事終究沒了。這日下學,陸書瑾走在回舍房的路上,被三個人給攔了下來。
陸書瑾一看(),這三人正是學府開課那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門口買包子嚼舌,被蕭矜狠狠揍了一頓的那三位。
“三位何事?”陸書瑾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這三人是來算當日的帳,但麵上還佯裝不知,出迷茫的神。
“你給我裝蒜,那日若不是你指認我們,我們豈能被揍現在這模樣?現在倒裝起不相識了?”站在左邊的瘦高個尖聲喊起來。
麵前三人,一人的右眼睛還腫得老高,一人的臉頰烏青,其中那個矮胖子被揍得最慘,當時糊了一臉的鼻不說,現在站在陸書瑾麵前,還拄著一拐,一看見陸書瑾,臉上的橫氣得都抖起來,恨得咬牙切齒。
陸書瑾覺得自己分外無辜:“我沒有指認你們啊。”
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還狡辯!”那矮胖子將拐高高舉起,當即就要給一。
陸書瑾見狀,忙將視線落在三人背後,瞪著眼睛驚道:“蕭爺,你怎麽來了!”
三人被這一句話嚇得不輕,猛地朝後張。那過路的學生見此有人生事自是繞得遠遠的,周圍一片空曠,哪有什麽蕭爺?
胖子這才驚覺被騙,一轉頭就發現陸書瑾已經腳底抹油,撒開逃跑,他大喊一聲:“快追!別讓他跑了!”
陸書瑾在前頭跑,三人在後麵追,過路學生紛紛讓開道路。
那胖子腳不利索,但其餘兩人卻是腳完好的,陸書瑾的力與跑步速度自然是及不上兩個半大小夥子。
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被一人追了上來,往腳下一絆,當即就摔了個跟頭,也跑不了,著氣翻了個,坐在地上。
三人陸續追來,那胖子也累得夠嗆,要死要活地了一陣後,用指著陸書瑾的鼻子,“狗娘養的,我看你往哪跑!”
“這裏是海舟學府,你們若是敢在此生事,我必定要去夫子那裏告上一狀。”陸書瑾雖坐在地上,但抬眼看著三人的神卻沒有分毫畏懼,用還算平靜的語氣說道:“屆時你們也不得一頓罰,損人不利己。”
那胖子氣得臉紅脖子,嚷嚷道:“就是你告到老爺那,今兒我也必須揍你一頓解氣!”
“且慢!”陸書瑾知道他們鬧出這麽大的靜,說不定已經有學生去喊了夫子,隻要拖延時間就好,說:“你們既對蕭爺心生不滿,也該私下尋我的麻煩才是,公然在此尋仇,當真不怕蕭爺撞見?”
胖子冷笑一聲道:“險些被你騙住,蕭矜那廝開課已經連著曠學了三日,今日本就沒來學府,何來撞見?”
說著,他像是覺得方才的話有些掉麵子,又補了一句,“再且說那草包真的來了又如何?老子……”
一個細長的影子突然落在了陸書瑾的手邊,那胖子的話說到一半時,也猛地卡住了,往後的半句沒能出聲。
麵前的三人方才低著頭與陸書瑾說話,本沒注意來人,餘瞥見有一人走到了陸書瑾後,便同時抬眼看去,表登時劇變,出驚恐之。
陸書瑾像意識到了什麽,也跟著緩緩轉頭。
就見後站著個著杏織錦長衫,長發高束的年,懸掛西方的落日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垂下來的碎發都染上了金,他正雙手抱臂挑著角冷笑,“我來了,你當如何?”
正是蕭矜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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