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喬百廉一進來就看到這樣的畫麵。

    晨起朝的從大開的窗子灑進來，堪堪爬上桌角，正好落在蕭矜雪白的衫上，上麵以金所繡的紋樣在下閃著微芒，腰間的玉佩墜著黑長穗，手上把玩的翡翠玉雕也在桌上投下長影，他全上下哪怕隻是襟旁的一顆盤扣，都是奢貴的。

    而陸書瑾則一深灰布，長發用黑發帶豎起來綰發包，散下來的些許碎發為紅了的耳朵臉頰做一些沒用的遮擋，腰帶是杏的，也是上唯一算是比較亮的，腳上是黑的布鞋，被穿得很幹淨，鞋梆是白的，除此之外半點別的裝飾都沒有，加之晨被蕭矜完全擋住，仍是坐在影裏。

    朝似將兩人分割，一人錦玉佩，一人麻布鞋，形無比鮮明的對比，恍若雲泥之別，卻又在同一個學堂裏，坐在同一張桌子前。

    蕭矜此刻正斜著子歪著腦袋，笑地看著一深灰布的陸書瑾，距離如此之近。

    陸書瑾卻紅著臉低著頭，子微微斜，往旁邊去，擺明了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蕭矜！”喬百廉立即出聲製止，“坐有坐相，歪斜眼何統？”

    蕭矜隻好停了逗人的心思，坐正之後將書合上隨手撂在了一邊，角的笑意卻久久不散。

    陸書瑾隻覺得這時候出來解圍的喬百廉簡直就是再世父母，讓大大鬆一口氣，用手背了滾燙的臉頰，在心中吶喊，這個蕭矜真的好難對付！沒見過這樣的人！

    上課鍾敲響，喬百廉開始授課。一整個上午，陸書瑾的頭都沒往旁邊偏一下，除了看喬夫子就是盯著書。

    待下學之後，陸書瑾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拿請教夫子當幌子，生怕蕭矜再追問是不是喜歡看那些七八糟的書。

    喬百廉對陸書瑾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先是耐心地解答了的問題，確認聽明白之後，這才聊起了其他。

    “近日你與蕭矜坐在一，他可有欺負你？”

    陸書瑾搖頭，說道：“蕭爺並未傳言中那般頑劣，他樂善好施，讀書刻苦，慷慨大方，並不難相。”

    喬百廉聽後非常驚訝，“你說的當真是蕭矜？我如何不知道他還有這些長？”

    陸書瑾道：“當然。”

    樂善好施，他拿著一千兩的銀票去玉花館散財，想出讓姑娘喝一杯酒就給一兩銀子的狗屎主意，拿錢不當錢。

    讀書刻苦，除了喬百廉的課，其他夫子上課時他都捧著那本《俏寡婦的二三事》看得頭都不抬一下，下課時還抱怨脖子疼。

    慷慨大方，在得知他的豔書被翻過，且認定是陸書瑾做的之後，他慷慨的表示可以帶個十七八本給。

    算了，最後一條不算，他是發狗顛。

    喬百廉讚許地拍了拍的肩膀，笑道：“我聽其他夫子說了，蕭矜這幾日表現確實是好的，定是有你大半的功勞，倒是勞累你了。”

    “不敢稱勞累

    。”陸書瑾說：“學生隻做了應該做的。”

    他道：“下午的測驗你要認真對待，讓我看看你在學府學習半月可有長進。”

    陸書瑾道：“學生定當全力以赴。”

    喬百廉滿意地離去，甚至高興地想哼個小曲兒。

    陸書瑾照例是去食肆買了個餅，回到舍房，邊看書邊吃。

    這餅子是真的無味，且有些，需要嚼上很久才能下咽，陸書瑾心中頗有抱怨，想著待把楊沛兒救出來之後，就奢侈一下，去吃點好吃的東西。

    至於賺錢的法子，日後再想。

    陸書瑾是真怕了這蕭矜，在舍房躲到臨近上課，才去了學堂。

    下午的時間用來測驗，統共兩個時辰，由喬百廉監考。

    進學堂之後把旁的東西全部收到書箱裏，掛在桌子旁邊，整個桌麵就擺著筆墨紙硯，整潔幹淨，與蕭矜的桌子形對比。

    蕭矜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被喬百廉給逮到，領著他一起來的學堂。雖說喬百廉對蕭矜說話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在板著臉訓斥，但卻是很多學生都塵莫及的特殊對待。在喬百廉的眼中，其他學生就隻是學生而已，隻有蕭矜一人，是自家孩子。

    蕭矜跟喬百廉笑著說了兩句，就往自己的座位走來，把桌上的東西隨便一攏，就這麽扔進書箱之中，坐下來時語氣隨意道：“寫的時候筆快點，若是時間不夠我的測驗沒有通過，那忙我可幫不了。”

    陸書瑾知道他說的是作弊一事，心中不免開始張，抿著微微點下頭。

    雖說為了救楊沛兒可以舍棄這點品德，但是真要做起來對心理還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畢竟以前的陸書瑾從未做過這種事。

    許是看出了的張，蕭矜好心地安了一句：“按我說的做就好，若是被發現，你就攬你自己上。”

    蕭矜的名聲早就一塌糊塗，多一條一條都沒什麽要，自然不是真的想把錯推到陸書瑾上，他就是覺得逗一逗這個書呆子頗為有趣。

    陸書瑾驚得瞪大了杏眼，“會被發現？”

    蕭矜想了想，“如果你夠機靈，那應該就不會。”

    陸書瑾想，當然夠機靈，若是在這張桌子上非要找一個腦子不好使的人，那必定是蕭矜自己。

    沒說出口，隻低低應了，繼而鍾聲一敲，喬百廉在臺前說出了測驗的題目，是寫一篇關於治理水患的策論。

    水患澇災是天災，自古便是難題，多明君對此都束手無策，陸書瑾先前讀過很多相關書籍，稍微思考了片刻，就開始手答題。

    學堂裏安靜下來，所有學生皆低頭作答，就連蕭矜也拿起筆裝模作樣。

    陸書瑾想著要寫兩份時間湊，下筆的速度不免快了些，時間過半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的那份給寫完了，隨後舒了一口氣擱下筆，了發酸的手腕，轉頭去看蕭矜。

    蕭矜幾乎是立即發現了寫完，微微偏頭，從自己寫畫的紙下麵了一張新的紙，小聲說：

    “我們換。”

    陸書瑾下意識抬頭去看喬百廉，心中又開始張，如同擂起大鼓，深呼吸了三次後才迅速出手，與蕭矜配合非常默契地將紙張互換。換完後不敢抬頭去看喬百廉，也不敢，等了會兒周圍沒有別的聲音後，才提筆開始為蕭矜寫考卷。

    相比與的做賊心虛，蕭矜就顯得從容多了。他低頭看著陸書瑾的策論，甚至還能欠地點評一句，“你與俏寡婦治理水患的水平倒不相上下。”

    陸書瑾這邊還心驚膽戰地幫他寫策論，卻得到這樣一句話，實在沒忍住生氣，偏頭瞪了他一眼。

    哪隻蕭矜把這一眼給接了個正著，微微怔住。

    他覺得奇怪。不是沒有男子瞪過他，但那些人在生氣之下的瞪視多是夾雜著厭恨和憤怒，是一種很尖銳的緒，但陸書瑾的這一眼卻莫名帶著氣，像是姑娘的嗔怪似的。

    蕭矜收回目琢磨了一下，覺著許是陸書瑾太過白瘦小，跟個小娘們似的，就算是生氣瞪人也沒有氣勢。

    隨後他又想，這書呆子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瞪他了。

    陸書瑾哪知道他想那麽多，現在是滿心滿眼地想趕把蕭矜的答卷寫完，反正他肚子裏的墨水之又，隨便寫些廢話應付就行。

    但是沒想到就在快寫完的時候，坐在前頭的喬百廉卻忽然，站起來扭了扭胳膊活，這一下可把陸書瑾給嚇死了，僵直了筆不敢彈，用餘去看喬百廉。

    這時候蕭矜低低的聲音傳來，“糟了。”

    陸書瑾心中咯噔一下，接著就看到喬百廉從臺上走了下來，挨個開始看學生們的答卷。

    蕭矜小聲說：“他定然會著重看你的，待會兒在他轉的時候，咱倆就換回來。”

    陸書瑾手裏這份答卷是仿著蕭矜的字寫的，喬百廉隻要看一眼就能立即發現，隻有在他轉過來的時候換回去才行。

    在張的時候有個下意識的小作，咬著下，即便是相當用力也覺不到，低著頭用餘盯著喬百廉。

    就在喬百廉走到了最後，背過去看另一排時，蕭矜作飛快地從筆下走了紙，再將的答卷扔回來，來回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

    陸書瑾趕拿回自己的答卷擺正，緒仍沉在方才的張和害怕之中，還沒緩過來。

    這時候，就聽得後斜方突然傳來嚴厲的聲音，“蕭矜，陸書瑾，你們二人在幹什麽？！”

    陸書瑾本就在做虧心事，張得不行，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整個子猛然抖了一下，被嚇得一個激靈，筆也了手落在桌子上，在答卷上染上一片墨跡。

    接著所有學生同時抬頭看來，喬百廉也被吸引了注意，朝窗外問道：“唐夫子，發生何事了？”

    原是陸書瑾和蕭矜就這樣不巧，撞上了唐學立來考場巡查，正正好看到兩人換考卷的行為，這才厲聲喝止。

    唐學立擰著眉怒道：“你二人站起來，自己告訴喬老，你們做了什

    麽！”

    陸書瑾一下就站了起來()，臉更是紅了個徹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蕭矜麵如常但態度也算板正，也跟著站起，隻是兩人都沒有開口。

    唐學立從窗子離開，打前門進來說道：“他們換考卷，正被我看見。”

    喬百廉一聽，當即繞過來站在陸書瑾的前方，此刻也不在溫和，嚴厲道：“當真如此？”

    陸書瑾自打進了書院，每回看到喬百廉的時候，他臉上都是慈相溫和的笑容，跟關孩子的長輩似的，說話也輕聲細語，從不曾像訓斥蕭矜那般訓斥。也正因如此，陸書瑾聽了他的質問才跟不敢開口，心中既害怕又愧，無麵對喬院長的厚。

    喬百廉道：“陸書瑾，你來說。”

    他當然不是在質疑唐學立的話，問這一不過是要陸書瑾親口承認。

    陸書瑾這才抬起臉，下意識無助地朝蕭矜看去，烏黑的眼眸亮盈盈的，盛滿了一層水潤。

    蕭矜眸一沉，剛想說話，卻聽低聲說：“學生愧對夫子厚，一切皆由我所為，與蕭爺無關。”

    正如他先前所要求的，若是被發現，皆由陸書瑾自己攬去。

    話音剛落下，蕭矜就立馬開口，“不關他的事，是我……”

    “你閉。”喬百廉卻打斷了他的話，“你們二人同錯論，這場測驗作廢改日重考，現在去門口罰站！”

    接下來就沒什麽好說的，測驗還要繼續，當著這麽多學生的麵，喬百廉不會偏袒任何一人，隻讓他們先去門口罰站。

    陸書瑾耷拉著腦袋，跟在蕭矜後出了學堂。唐學立接替監考，喬百廉則出來訓斥兩人。

    “如今膽子越發大了，寫一篇策論能累死你不？”喬百廉一出來，就對著蕭矜道：“在海舟學府的測驗你能用這方法蒙混過去，日後科舉去了殿堂，你還能如此不？朽木不可雕也！”

    蕭矜像往日一樣，“先生，我知道錯了。”

    “回回都隻會說知道錯了，次次還是再犯，現如今鐵刀都刮不你的臉皮，我治不了你，你就等著你爹回來治你！”喬百廉恨聲道。

    “別啊，我爹忙於場，哪有閑工夫管我。”

    “再不管你，你這蕭家唯一的嫡子就徹底廢了！”喬百廉道：“今日我便修書給他，讓他好好收拾你。”

    蕭矜咂咂，剛想說話時，邊卻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他驚訝地轉頭，就見陸書瑾正在用袖子眼淚。

    臉頰眼角紅一片，淚珠從眼睛裏剛落下就被掉，小聲地吸著鼻子哭泣，像是在極力製哭聲。

    陸書瑾並非害怕到懲罰。

    隻是從小到大，從不會有人將期盼的目落在的上。姨母刻薄，表姐妹冷漠，那些人對唯一的要求就是模樣出落得漂亮，能夠談個好價錢的聘禮，姨母對也隻是將吃穿備好，多餘的關心從來一句沒有。

    喬百廉打一開始見，就像個溫的長輩，他每次看向陸書瑾的目都充滿讚許和鼓勵。

    ()    陸書瑾見慣了冷眼與無視，這樣有的溫暖目讓充滿幹勁，所以認真地聽每一句夫子的授課，夜間挑燈讀書，哪怕是給劉全等人的代筆文章也都仔細對待，想以此回應那些夫子對的期。

    如今做出了這事，怕那些希的視線變失，變厭惡，更怕蕭矜就此毀約，不再幫救楊沛兒。

    怕自己搞砸了所有事。

    喬百廉見這可憐模樣，也不免心疼，歎了一聲道：“書瑾啊，你莫害怕。”

    陸書瑾淚眼抬頭，帶著濃濃的哭腔，聲音低低的，“夫子，學生有錯。”

    “我知道錯不在你，這小子什麽劣我能不清楚？此事定然是他強迫你而為之，不能怪你。”喬百廉說：“但你考場助蕭矜作弊，又在眾目之下被抓，此事若不罰你難以服眾，你要與蕭矜同罰。”

    陸書瑾吶吶道：“學生甘願罰。”

    “你們二人先在這裏站到下學，待休沐之後再領他罰。”喬百廉說完，繼而又狠狠瞪了蕭矜一眼，指著另一，語氣大變，“你到那邊站去，離書瑾遠點兒。”

    蕭矜聽話地走到另一邊，隔了十來步的距離站定。

    喬百廉離去，兩人就站在門外，偶爾聽別的學堂傳來朗朗讀書之聲。

    沒站一會兒，下學的鍾聲就傳來，在院中回。

    站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蕭矜在鍾聲敲響的第一下就轉離去，陸書瑾看到了也連忙跟上，不及蕭矜的長，步伐也小，快速地小跑了一段，追上的時候著急之下拉了一下蕭矜的手。

    蕭矜的手指修長，手掌幹燥溫暖，並不，在陸書瑾拉住他的那一剎，他立即就停下腳步，偏頭看。

    就見陸書瑾抬眼的時候，長的眼睫還掛著細碎的淚珠，被金燦燦的夕籠罩泛著若有若無的微芒，落進的眼睛裏，那雙墨染一般的眸就沒有以往那麽黑了，經淚水一洗更加明亮。

    “對不住。”陸書瑾握他的手，生怕他甩手離開，張地盯著他的眼睛說：“你之前答應我的，還作數嗎？”

    蕭矜看著，心裏清楚，那一句對不住應該由他來說才對。

    “作數。”他似乎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聲音的，緩聲說：“你戌時去玉花館等著我。”

    他出手，繼續往前走著，行了幾步卻又停下，轉對兇道：“你不準再哭了，旁人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