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矜微不可查地歎一口氣，來到陸書瑾邊上站好，兩人這麽一立，一高一低的差距驟然明顯。

    喬百廉緩了緩神，對陸書瑾道：“先前我與其他幾個夫子仔細商與過，對於你們一人前日測驗作弊一事的罰已經定下，就罰你們一人從甲字堂搬出，暫去丁字堂學習，還要在學府南牆輕掃落葉五日。”

    他看陸書瑾低著頭，模樣有幾分可憐，又道：“書瑾，你若表現得好，還是有機會回到甲字堂的，莫要氣餒，就是與這個混小子往來。”

    蕭矜不樂意了，“這怎麽還能當著我的麵說這些呢喬伯，我也會傷心的。”

    喬百廉瞪他一眼，“趕滾蛋。”

    蕭矜早就想跑了，衝喬百廉做了個揖禮，便轉出門。

    喬百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陸書瑾，又說了些去了丁字堂也不可放鬆學習之類的鼓勵話，讓不要太過在意在哪個學堂念書。

    其實陸書瑾並不在意，隻要不將趕出海舟學府，其他什麽懲罰都是可以接的，在哪個學堂念書對來說並沒有什麽太大區別。但喬百廉這番苦口婆心的安和鼓勵，到底還是讓心裏高興的。

    喬百廉關懷的眼神，總讓翻出藏在記憶，那聲音都快要模糊的祖母的臉。

    站著聽了許久，喬百廉說累了，這才讓陸書瑾離去。

    陸書瑾揖禮出門，剛走到簷廊拐角，就突然看見拐角另一邊有個人，正倚著牆站，猝不及防被驚了一下，停住腳步。

    定睛一看，發現是早就離開的蕭矜。

    蕭矜約莫是等得有些不耐煩，眉間籠著一子的燥意，看見後站直，眼睛先從臉上掃了一圈，而後問：“你今早，為何不喊我？”

    陸書瑾迷茫，“我走時，看你還在睡覺。”

    “你早膳吃的什麽？”蕭矜的表沒什麽變化，仿佛就是隨便問問。

    陸書瑾道：“買了兩個包子。”

    蕭矜眸一沉，一把住了的臉頰，將的頭微微抬起，高大的量著，“今日的

    ()    早膳是蟹餅，炸丸，桂花糕和烏粥，昨晚上就定好了，你今日跑去吃餡兒比芝麻還小的包子。”

    陸書瑾這才察覺，蕭矜好像是生氣了，但並不明顯。為自己辯解，“蕭爺也不想在睡覺的時候被人打擾吧？我見你這兩夜似乎睡得並不好，晨起便沒敢驚你。”

    蕭矜道：“天不亮你就出門了，幹什麽去了？”

    陸書瑾老實回答：“我習慣早起，去甲字堂看書。”

    蕭矜皺眉，“不能在舍房看書？”

    早晨起來去食肆買了吃的再去甲字堂是的習慣，若是買了東西再回舍房就有點浪費時間了。

    張了張剛想說話，就聽蕭矜道：“以後早起都在舍房看書，不準再吃食肆的飯。”

    蕭矜晃了晃的臉，說：“陸書瑾，好好吃飯，知道嗎？”

    陸書瑾點了好幾下的頭，蕭矜才放手。

    他轉走時，撂下一句，“那些早膳你沒吃，我讓人全給倒了。”

    蕭矜知道改如何讓陸書瑾長記，這句話比指著鼻子威脅有用多了，陸書瑾想著蕭矜報的那幾道菜名，一整個上午心窩子都是疼的。

    陸書瑾和蕭矜一人一前一後進了甲字堂，各自開始收拾桌上的靜，引得整個學堂的人注目圍觀。

    隨後一人又收拾了東西從甲字堂離開，前腳剛走，學堂就開始議論紛紛。

    這個時間甲字堂已經坐滿了人，而丁字堂卻還是大片空缺，蕭矜方一進門就立即有人站起來衝他喊蕭哥，高興地問他是不是要回來了。

    蕭矜用鼻腔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他後的陸書瑾就了出來，懷裏抱著小書箱，出現在丁字堂眾人麵前。

    幾個人圍上來，七八舌地說起來，

    “蕭哥，先前甲字堂的測驗你是故意作弊被抓的是不是？就是為了會丁字堂，蕭哥真是料事如神！”

    “喬院長沒有罰蕭哥其他的吧？聽說這次是被唐夫子抓住的，定然不會怎麽輕易放過蕭哥。”

    “是啊，唐夫子看不慣蕭哥不是一日兩日了。”

    “怎麽這陸書瑾也來了？他日後也在丁字堂嗎？”

    蕭矜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將其他問話都無視，隻回答了最後一條，“他與我一起罰到丁字堂的，這段時日就在此念書了，去給搬張新桌子來。”

    陸書瑾倒還算泰然，畢竟丁字堂也不是頭一回來了，且圍在旁邊的幾人之中，也都是眼的人，其中就有先前幫了忙的蔣宿和方義，抿著衝幾人出個微笑。

    蕭矜將東西都擱在桌子上，坐下來展雙臂，問道：“朔廷還沒來？”

    他一落座，其他幾人也圍在周邊坐下，蔣宿接話：“季哥有好幾日沒來上早課了。”

    “膽子這麽大？”蕭矜說：“我都還沒明目張膽的連曠早課。”

    “季哥跟蕭哥不一樣，”蔣宿不怕死地說：“季哥的才學比蕭哥好上……”

    好上不知道有多。後半

    句還沒說出來，蕭矜就瞪眼看著他，方義趕打了他腦袋一下，笑著說：“總之夫子沒有嚴厲苛責季哥。”

    陸書瑾見蕭矜邊圍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十分自覺地往後站了站，聽著幾人閑聊。

    無一人提及蕭矜在玉花館逮住劉全轉運銀一事。當日在玉花館的人，除了一眾青樓子之外，就隻剩下衙門的人和蕭矜帶來的侍衛，而其餘的人現在都押在衙門。這麽大的事，消息不可能從蕭矜的侍衛或是衙門的人口中泄，所以大多數人都不知。

    但吳運卻知道，且知道得如此清楚。

    陸書瑾正思考著，新桌子就搬來了，問蕭矜，“蕭哥，這桌子放哪？”

    蕭矜是跟季朔廷兩人同桌，當然不會把季朔廷攆走，他隨手往後一指，“放後麵去啊。”

    那人抬著桌子就往後頭走，這時候蔣宿在旁攔了一手，說：“哎等會兒，陸書瑾，要不你跟我坐一桌兒吧，我那同桌跟著他爹去外城學習了，十天半月回不來。”

    陸書瑾瞧見蕭矜後麵沒人，不想孤零零地自己坐在這裏，且蔣宿這個人子豪爽直率，也好相，當即點頭答應，“好。”

    蕭矜沒應聲，卻在這時候偏頭看了一眼蔣宿的位置。

    蔣宿坐在裏頭靠牆那排，位置還比較靠前，與蕭矜的位置隔了老遠。

    但是他想著，有蔣宿在，應當沒人會暗暗欺負陸書瑾，便默許了。

    桌子擱在蕭矜後麵，但陸書瑾直接抱著書箱去了前麵蔣宿的位置，這個頗為豪爽的傻大個還心，讓陸書瑾靠牆坐。

    學堂裏的布局都是一樣的，陸書瑾收拾好東西坐下來後，並未覺著有不適應之，要說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甲字堂從未如此躁，大多人就算是說話也都低低議論，更多的人是埋頭看書，而整個丁字堂則充滿了歡聲笑語，十分吵雜。

    陸書瑾對那些吵鬧充耳不聞，低著頭開始看書，周仿佛被一安靜的力量籠罩。

    也無人打擾。

    蔣宿等人雖然課下很鬧騰，一直不停歇，但還是很敬怕師長的，一旦上課鍾敲響就會變得很安靜。

    大多時間蔣宿都不會打擾陸書瑾看書的沉浸狀態，偶爾會與搭話兩句，又說：“老大不讓我打擾你，你繼續看書吧。”

    前後桌的人也會主與陸書瑾說話，他們比甲字堂的學生更熱，不過短短幾日，陸書瑾就已與前後桌的人都相識。

    原本在甲字堂的時候，陸書瑾與蕭矜為同桌時兩人流就不多，來了丁字堂之後就更了，除卻午膳時蕭矜會把喊過去在一張桌上共同用飯，其他時間他仍是與季朔廷蔣宿等人在學堂後方的角落，而陸書瑾則坐在前頭看書，偶爾有人來請教書上的問題，才會抬頭。

    兩人雖住在同一屋簷下，但蕭矜大部分時間都不在舍房。兩人早起各在屏風兩頭洗漱用飯，再一起出門，而下學之後也隻有晚膳那會兒偶爾能他一麵的，有時他不在舍房用晚膳，其他時間他皆在外

    頭，然後夜深歸來睡覺。()

    有一點陸書瑾是比較佩服他的。日日開窗戶放蚊蟲進來，蕭矜每晚都被咬，每天早上起來都罵罵咧咧，但愣是不搬出去，陸書瑾沒了辦法，隻好打算開始去外頭打聽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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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書瑾的傷好得很快，刀鋒利傷口細，且蕭矜給的藥似乎還有祛疤的療效，完全愈合之後隻留下極淺的一道痕跡，看不出來。

    如此生活著，日子眼看著就要進了十月，天氣也涼爽起來，陸書瑾雖說在學府整日都穿著院服，但還是開始考慮置辦冬裝，以免天氣驟然轉冷給凍出病來。

    海舟學府各地的清潔都是由學堂裏的學生著做的，正巧十月到丁字堂，陸書瑾坐在前頭，自然是頭一波分去做清潔。

    分到的區域是南牆的楓樹林，這個地方之前喬百廉罰蕭矜和陸書瑾去掃過，但當時蕭矜懶讓邊的幾個小弟給做了。

    這次到陸書瑾，暗自覺得好笑，心道清掃楓樹林的事到底還是跑不。

    下學之後幾人結伴前往楓樹林，去到之後才發現這楓樹林還不小，地上落滿了火紅的葉子，踩上去發出嘩啦脆響，放眼去一片火紅，景迤邐。

    蔣宿去幫陸書瑾的掃帚一同拿來，然後劃分了區域，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回去，幾個人皆開始埋頭苦幹。

    但是這落葉實在是太多，幾人一直不停地忙活還是忙到了天完全黑下，在學府巡邏的夫子來南牆點上了燈，視察了清掃況，說道：“落葉較多，清掃不盡也就罷了，早些回去吧。”

    幾人趕忙加快了手上的作，接一連三清掃完自己的區域離去。

    蔣宿做完自己的活之後要來幫陸書瑾，陸書瑾出言婉拒讓他先走，蔣宿也早就得前後背，自己先走了。

    陸書瑾幹活不如男子迅速利索，但也不急，覺得這裏風景甚，風也怡人，不不慢地清掃葉子。

    這一磨蹭，就磨蹭到了臨近宵，正打算掃完最後一點葉子回去時，忽而一人提著燈而來。

    “陸書瑾？”疑的聲音傳來。

    聽到悉的聲音，猛地轉看去，就見蕭矜提燈立在幾步之外，正看著，“你怎麽在這？”

    “我在清掃落葉。”陸書瑾站起如實回答，這幾日很見蕭矜。他有時候甚至比起得都早，走得悄無聲息，夜晚又遲遲不歸，陸書瑾課堂上幾次回頭，都看到他支著腦袋打瞌睡，不知道忙活什麽去了。

    蕭矜走上前把的掃走拿走，說道：“你跟守在舍房門口的隨從說一聲就是，為何自己在這掃到天黑？”

    “我閑著也是閑著……”陸書瑾將話一轉，問他，“蕭爺為何在這裏？”

    “你別管。”蕭矜將手中的提燈塞到手中，又說：“快回去。”

    他將掃帚隨意往牆邊一扔，忽而兩個步子往前一，整個人就彈跳起來，輕鬆在牆頭上，繼而雙臂一撐就坐了上去。

    陸書瑾看在眼裏，忽而說道：“現在是宵時間。

    ()    ”

    “我知道。”蕭矜坐在牆頭上往下看，“不然我也不會翻牆出去。”

    “蕭爺是來找我的嗎？”陸書瑾又問。

    蕭矜沒說是或不是。他一條盤上去，一條垂下來，吊兒郎當地輕晃著，對說：“快回去用飯，都要涼了。”

    陸書瑾仍仰頭看他，沒有應聲，也沒有聽話地轉頭離開。

    看著坐在牆頭的蕭矜，他幾乎整個人都融進了夜之中，麵容背瞧不見，後的皎月懸掛在空中，把他的白玉簪子照出潤澤。

    這幾日隻與蕭矜見了六次，說話不超過十句。

    “那我要告訴夫子，你宵時間夜出。”這是第十句。

    蕭矜低著頭看，居高臨下。這大半個月日日好東西喂養著，陸書瑾明顯可見地胖了些，臉顯得沒那麽消瘦了，不再是風一吹就倒的瘦弱模樣。手中提著的燈散發出的暖黃染上半個麵龐，將一半的濃眉和杏眼細細描繪，乖乖地站著時，模樣看起來跟個小姑娘似的。

    蕭矜心念一，忽而改了主意，從牆頭上跳下來，走到陸書瑾麵前。

    陸書瑾嚇一跳，還以為蕭矜因為方才那句話要揍，正想說那是說笑的，手腕忽然一，就被他拉到了牆邊。

    蕭矜將手中的燈拿走擱在地上，在尚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的時候，他忽而掐住陸書瑾的腰兩側，雙臂猛地用力，竟將直接給舉了起來。

    “啊——”陸書瑾小聲驚呼，下意識手上牆頭，就聽見蕭矜在下麵說：“掛住了啊。”

    然後他手一鬆，腰間的力道卸去，陸書瑾下意識雙臂使力，在牆頭，張地喊道：“蕭爺，你要幹嘛？”

    話音剛落下，的兩隻腳踝就被抓住，力量從下而上，將往上舉。這是一非常霸道的力道，陸書瑾隻得順著往上爬，戰戰兢兢地爬上了牆頭。

    忽而往外瞟了一眼，直接愣住。

    隻間牆外頭的空地上停著幾匹馬，馬背上皆坐著年輕男子，包括季朔廷，還有大半個月之前在春風樓雅間裏遇到的葉洵也在。不過當中有一匹馬上是個容貌麗的姑娘，馬旁邊站著一眾侍衛皆提著燈。

    此時所有人都在看陸書瑾。

    嚇得僵住了，沒敢。

    接著蕭矜幾步又爬上牆頭，作非常流利地翻過，跳到了牆外落地。

    “蕭哥。”“蕭哥。”幾人同時喊。

    蕭矜落地後沒彈，站在原地點頭應了幾人的喊，那個漂亮姑娘就問：“小四哥，那牆頭上的是誰啊？”

    蕭矜彎著眼睛笑，說：“是學府的學生，他說要向夫子告狀我宵夜出，我把他掛在牆頭懲治一下。”

    幾人頓時也跟著笑，蕭矜的子他們得清，這種表和語氣一看就是在開玩笑，所有人都沒當真，裏勸著趕把人放下來。

    但陸書瑾卻當了真，害怕起來，見蕭矜抬步往前走，似是真的要將扔在這牆頭，便一時著急，口而出喚道：“蕭矜！”

    蕭矜腳步一停，轉抬頭去看。

    這還是陸書瑾第一次連名帶姓地他，平日裏不管給喂多好吃的，張口閉口都是蕭爺，這回急了，知道喊蕭矜了。

    月皎皎，懸掛在烏黑的夜空之中，被繁星環繞，輝落在陸書瑾的臉上，將在眸中的驚慌和著急照出來，讓蕭矜看得一清一楚。

    本來他是打算去把馬牽來，讓陸書瑾踩著馬背下來的，但這會兒對上陸書瑾的視線，他也不知怎麽的，轉折回去兩步，將雙手一，仰頭衝揚著眉：“來，小爺的手給你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