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崔殺人的速度太快了,比殺都要簡單，甚至不需要親自手，隻需要一聲令下，那些冰冷殘忍的刀刃就刺進尋常百姓的腹中,能夠無比輕易地了結一個人的命。

    陸書瑾站在人群之後,目所及之無不是淒慘的還好和肆意的鮮，仿若人間煉獄。

    刺骨的寒冷從心底湧起,極快遍布全,將陸書瑾凍得雙手止不住抖。

    賈崔邊的人太多了,季朔廷或許剛接到消息還在趕來的路上，以自己的力量，本無法勸說這個瘋子停手。

    可是眼看著那些被殺的人就要吊在牆頭，慘劇若是不能立即製止,賈崔還會殺更多的人，這些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的眼中輕若鴻。

    陸書瑾心如麻，拳頭攥著,有一個方法,但無法確保自己的安全，不敢輕易行。

    正當不知所措時，忽而一個抬頭，目無意間看到斜對麵的二層閣樓之上,其中有一個窗子飄著墨綠的紗簾，其後站著一個人。

    那人著黑長,長發高束,正低著頭，散下的發遮住了半邊臉，讓陸書瑾覺得極為眼卻又看不清楚全貌。

    的目停留了片刻,就見那人忽而抬起頭來，視線直直地朝看來，與對視。

    陸書瑾一怔，沒想到竟然是梁春堰。

    且他應當是早就在上麵看到了自己，這目帶有極強的目的，他似乎想對陸書瑾傳遞什麽信息。

    還不等陸書瑾揣測，就見他忽而抬起了手，舉起一個東西又快速放下，衝微微頷首，用眼神傳遞了一種堅定的力量。

    雖然他作很快，但陸書瑾卻看了個清楚，那是一柄黑木長弓。

    陸書瑾立即翻起思緒萬千，隨後被一聲大喝打斷，轉眼就看見賈崔正大聲地命令著士兵將慢慢吊起。

    一前所未有的怒火湧上心頭。

    在這一個瞬間，陸書瑾恍然意識到，為何蕭矜兩次與道別，都讓承諾萬事以自己的安危為首，保護自己優先。

    他的眸中沉著眸中捉不的緒，言又止，似乎想對說什麽，但最終沒有開口。

    陸書瑾現在明白了。

    眼下連五分的把握都沒有，完全是在做賭，但已由不得再猶豫，於是撥開人群中，站出去大喊：“住手！”

    賈崔轉頭看來，見是陸書瑾，頓時出一臉的兇相，“怎的又是你這個書生？敢撞到老子麵前，不怕死嗎？”

    陸書瑾大步走過去，步履生風，頗有一種不可阻擋的架勢，行到中間位置，著心裏焚燒的烈火，沉聲道：“賈將軍，百姓都是無辜之人，如何能對他們痛下殺手？此舉又與山賊惡匪何異？”

    賈崔著眼皮，不屑道：“無辜？要大事犧牲幾個無辜之人又當如何？隻要能夠拿到虎符，這些死的人便是功臣，若是皇上高興了，給這些人封賞，那他們的子孫後代還該謝老子才是！”

    他的語氣如此高高在上

    ，仿佛選中了這些人，是給了他們天大的殊榮。

    陸書瑾忍不住轉頭，將周圍哭泣的百姓慢慢看去，仿佛置在殘酷的夢境之中，對眼前的噩夢般的景象產生了極其強烈的不真實。

    是了，那些一心爭權奪利的達貴人，又怎麽會在乎尋常百姓的生死？

    等賈崔奪得了虎符趕回京城複命，誰還會記得死在這裏的無辜命呢？

    權貴之下，人命連草芥都不如，多淚和冤屈，都會散在風裏，連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陸書瑾心想，讀書當為如此。不求財富不求權力，求的便是在不義之事發生時，不是無能為力，袖手旁觀的過路人。

    “還請將軍住手。”陸書瑾盯著賈崔的眼睛說道。

    “啊？”賈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用什麽份敢跟老子這樣說話？”

    “賈將軍，無論如何這些事與雲城百姓都無關，且蕭矜紈絝混世，一心玩樂是人盡皆知的事，他未必會因為憐惜這些百姓而現，還將軍高抬貴手，放過這些平凡百姓們。”陸書瑾盡力保持自己的聲音平穩，以免出怯態來，讓賈崔威風更甚。

    “那誰知道，若是他就願意現呢？再者說了，這些個卑賤之人在大事當前犧牲幾個又如何？不殺他們，難道殺那些老頑固麽？”賈崔拍了拍手，“正好我也抓了幾個學府裏的，帶上來瞧瞧。”

    陸書瑾驚慌看去，就見士兵應聲而，竟從人群之中拽出了幾人，最當前的便是喬百廉，其後是唐學立幾個夫子，手腕上皆栓了繩子，被拽著來到賈崔麵前。

    都是昔日在學府傳道解的夫子，而今被抓了，也沒人表現出害怕來，尤其是讓蕭矜都頗為頭痛的唐夫子，此時更是臭著一張臉，完全不服的樣子。

    喬百廉看到陸書瑾，滿臉灰敗道：“孩子啊，回去吧。”

    他已老去，除了一虛名之外，並無實權，蕭雲業還在時雲城之中無人敢不敬稱他一聲喬老，如今蕭雲業不在，賈崔也不賣喬百廉的麵子。

    且蕭雲業的死對他打擊不小，喬百廉仿佛一夜之間從那個神采奕奕的先生變了頹廢的老頭。

    “我不殺這些百姓，難不殺他們？”賈崔指著喬百廉等人，笑著說：“也可以，畢竟都是蕭家那崽子的師長，或者殺你也可以，我聽說你與他來往甚，超出了尋常朋友的誼？”

    陸書瑾到一陣鼻酸，麵上的表沒有半點變化，收回視線之後，直直地看著賈崔，將他那張兇惡無比的臉映在眸中，從袖中出了一封信，高高舉起。

    “這是蕭矜給我的回信，若是將軍想看，還請放了先生和這些尋常百信！”

    賈崔盯著那封信，臉猛地一變，怒而起：“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私下與蕭家的崽子往來，知不報！”

    “我也是剛剛收到這信，若是將軍將他們放走，我便將信奉上，若是將軍還要殺無辜，我便將這信撕得碎！”陸書瑾眸一厲，無畏無懼道。

    “你敢威脅本將軍？！”賈崔怒不可遏，吊著一雙橫眉大喊。

    陸書瑾與他對峙，半步不讓，揚高了聲音：“草民不敢！”

    “你不怕死？”賈崔道：“一封信而已，就算不看我照樣有別的方法找出蕭矜，但若是你撕了信，今日定會跟他們一樣，被開膛破肚後吊在牆頭上！”

    “我不懼死！陸某一介平民之軀，若為雲城百姓而死，便是死得有價值。”陸書瑾毫不被他的氣勢所，那瘦小的軀裏，似乎發出磅礴的力量，勢不可擋，“舉頭三尺神明在，而今死在將軍手下的無辜冤魂，終將有一日會化作利刃，在將軍的上一筆一筆討回舊債！”

    賈崔大喝一聲，“來人！給我拿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兩個士兵應聲而，立即從兩邊朝陸書瑾走來，喬百廉驚慌地喊出聲：“書瑾！快走！”

    然而那兩人還未靠近陸書瑾，不知兩支從何疾馳而來的羽箭，以令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進兩個士兵的心口。

    一陣驚呼過後，士兵發出慘倒在地上，從心口大片湧出。

    “保護將軍！”不知是哪個士兵大喊一聲，眾人立即慌起來，朝賈崔圍過去，朝四周張著，尋找箭之人。

    陸書瑾不聲，也沒有回頭看，知道在斜後方的二樓之上，梁春堰一定已經去了形。

    他手極快，準頭也極高，兩支箭便是兩條人命，陸書瑾這才重重鬆一口氣，料到自己沒有賭錯。

    雖然不知道先前規勸幾番都未果，一心旁觀的梁春堰為何突然選擇局，還站在他們這邊，但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賈崔因此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即要殺了陸書瑾，他撥開麵前的士兵大步上前。

    “將軍！”陸書瑾高聲道：“你敢上前來嗎？你知道箭的人藏在什麽地方嗎？你知道下一箭會落在什麽位置嗎？”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說：“是那些無名小卒的，還是將軍你的呢？”

    “你想嚇唬老子？”賈崔雙目充，已然是氣得快要失去理智，但還是停住了腳步，“若是我死了，這些士兵便會立即暴起，殺盡雲城人，你敢手？”

    “自然不敢，所以才希你我各退一步。”陸書瑾晃了晃手中的信，說道：“放了這些人，我便將這封信奉上。”

    賈崔冷著臉，沉默不語。

    他並不怕藏在暗的箭，但陸書瑾手上這封信，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被撕毀，相當於親手放走蕭矜的消息，那便是殺再多的百姓也換不回的。

    正當他思考利害時，忽而一陣急促的馬蹄傳來，賈崔轉頭看去，就見季朔廷一馬當前，領著後一眾護衛而來。

    賈崔恨得牙。

    季朔廷的馬眨眼就到了跟前，他翻下馬推開外圍的士兵大步而來，淩的長發隨意地掛在袍上，顯出幾分倉皇的狼狽來。

    他的目在周圍掃了一圈，將這悲慘的景象看在眼中，掩著眸中的冰冷怒極反

    笑，“賈將軍這是做什麽？當我雲城的人都是豢養的畜生不？你想殺便殺，想吊便吊？”

    賈崔對他無奈一笑，“我這也是沒辦法，況且我行事前已經跟葉大人商與過，葉大人也認為此方法可行。”

    葉鼎乃是雲城知府，說白了便是雲城的知府，他尚且如此，季朔廷又有何發言權？

    他點頭道：“好極，原來是葉大人的主意，咱們雲城有這麽個父母，可真是雲城的福分。”

    賈崔道：“你來得正好，那書生手中有蕭家崽子送來的信，你快將他拿下。”

    陸書瑾遙遙與他相，說道：“隻要將軍將人放走，我便將信給你們。”

    季朔廷都沒考慮，當機立斷道：“放人！”

    後的一眾護衛一擁而上，刀而出，大有一副誰擋在前麵就殺誰的架勢，賈崔見狀也隻得擺手，讓自己的士兵退下。

    被捆在一起連排的百姓終是得救，上的繩索一割斷便似驚惶的鳥四奔逃，季朔廷行到喬百廉等人麵前，揖禮道：“先生驚是學生之過，學生命人護送幾位回去。”

    喬百廉的稍稍蠕，似是想說什麽，最終也隻是拍了拍季朔廷的肩，斂起黯然的雙眼，轉離去。

    季朔廷的到來結束了這場荒唐慘劇，陸書瑾與賈崔等人去了蕭府，將那封信給季朔廷。

    其實並沒有什麽蕭矜寫的信，這封信出自陸書瑾之手。

    已經將蕭矜的字仿得真假難分，有絕對的信心讓人辨不出來，這信寫之後一直隨攜帶，怕放在房中被人發現，本想著等賈崔發難到頭上時再拿出來，卻不承想這賈崔本就是個瘋子，毫無人可言。

    信被季朔廷反複觀看，繼而對賈崔道：“的確是蕭矜字跡。”

    賈崔哼聲道：“你說的不算，還須得找人來比對！”

    這麽一比對，他們才發現，這蕭矜在學府之中平日裏的字跡跟在家中所寫的字跡完全不同，一種醜得紮眼，一種飄逸瀟灑，並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賈崔折騰了許久，才辨別出來蕭矜平日在海舟學府所寫自己是故意為之，目的大約就是逃避寫策論，更是為了迷府中的一眾暗線。

    陸書瑾所寫的那封假信經過多次比對，最終被認為是蕭矜親筆所寫，上頭的容是要求賈崔撤出一半的士兵退於城外，並且答應絕不對雲城百姓下手，隻要他撤兵，虎符便會奉上。

    幾人在堂中商量許久，最終決定撤出一半的士兵。

    因為蕭矜沒有完整虎符，用不了那批軍營裏的士兵，他就算是將所有蕭家暗衛給帶上，也對賈崔等人造不威脅，在實力如此懸殊的況下，撤出一半的士兵仍能讓蕭矜無法抵抗。

    所以撤兵一事便應了。

    隔日開始，士兵陸續從雲城出去，街道上來回巡邏的人了一半，尋常百姓已經沒有任何人再出門，城門邊的和跡也都被清理幹淨，雲城在朗朗白日之下，也變得如鬼城一般，氣森森。

    一半的士兵撤出雲城之後，陸書瑾便開始著手寫第二封信，心中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

    蕭矜離開之前，在那座小宅院裏曾告訴過陸書瑾他要去的地方途經風臺山。

    實際上這是在告訴陸書瑾，若是遭遇了什麽危險被逃離雲城，也已前往風臺山去尋找他，他沒有明說的原因是軍營乃要地，不方便告訴任何人。

    前往風臺山原本有三條路，但是現在隻餘下了兩條，若是能將賈崔等人引其中又提前設下陷阱，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不知能有幾分勝算。

    但這個計劃有一個致命之，便是不知道賈崔若是帶人前去，會選擇哪一條路。

    蕭矜先前說其中一條路在五月之後才會有河水倒灌，現在才是四月，河水倒灌的況並未出現，那條路仍然可行。

    不能確認他走哪條路，就難以提前設下陷阱。

    陸書瑾落筆時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第二封信出的時間迫在眉睫，已耽擱不得，別無他法。

    士兵撤出雲城之後的隔日，陸書瑾寫出了第二封信，而後在雲城兜了很多個圈子，在梁春堰的暗中相助之下甩掉了監視的護衛一段路程，確保能夠造蕭矜與暗中遞信的假象。

    將信送上，被賈崔拿走。

    信中的第二個要求，是要賈崔親自前往風臺山，接手另一半虎符。

    此事非同小可，賈崔不信任季朔廷，便拿了信回去找葉洵和呂澤商議。

    葉洵知曉風臺山的位置，指出了前往風臺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