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麵前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武。

    梁春堰靜靜地看著他們。這些人不會武功，想要殺起來簡直太過容易，他一個人就能屠蔣家滿門，這句當初對蔣宿說的威脅並非玩笑。

    隻是他從這些人的上，看到了先前蔣宿擋在陸書瑾門前，被打得半死不活仍然不肯退讓半步的模樣，他的手死死扣在門框裏，指甲都卷了邊，從指甲裏細細流出來，後來治療的時候他總是在昏迷之中痛醒。

    去挑戰超出自己能力，不可能做到的事，即為勇士；而有能力卻不為選擇旁觀，則為懦夫。

    蔣宿說的是對的。

    這就是梁春堰選擇局的原因。

    去糾結哪一派是忠良，哪一個黨羽掌控大權對晏國更加有利已經沒有意義，當他看到麵前有人正在遭苦難，然後他施以援手，救下那些生命，這才是正確的，有意義的事。

    梁春堰正想說點什麽，卻忽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所有人回頭，就看見蔣宿披著外，一臉茫然地看著眾人，他的臉上還帶著濃重的睡意，問道：“大伯，你方才在喊什麽？”

    眾人連忙喚他回房中去。

    蔣宿見所有人聚集在這裏，哪還能不知道有事要發生，他固執地走出房門，忽而在前方的空地上發現了梁春堰。

    他臉一變，霎時變得蒼白，聲音都變了，“你來幹什麽？”

    “蕭矜進城了，卯時會在城門決賈崔，你想去看看嗎

    ()    ？”梁春堰這才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其實是人之托。

    前半夜與季朔廷打了個照麵，季朔廷托他來喊蔣宿，梁春堰方才就是把他的原話給複述了一遍。

    蔣宿眼睛頓時瞪得像銅鈴，一瞬間就亮了起來，“蕭哥回來了？！”

    他趕忙將外袍穿好，一邊係腰帶一邊往外走，“在哪個城門！快帶我去！”

    蔣父氣道：“不準，現在外麵這麽危險，你腦袋不要了就往外跑？”

    其他人也跟著勸，畢竟先前蔣宿那豬頭臉的模樣，家裏所有人都看到了。

    蔣宿沒有爭辯，他看了父親一眼，隨後就轉，那模樣真像是放棄了外出要回房中去，但就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突然腳步一轉，飛快地朝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蔣父見狀，趕忙自己去追。

    結果就看見兒子輕車路地來到偏角之，開地上的草垛，非常練地從狗裏鑽了出去。

    蔣父氣得吐，在宅中跳腳大罵，“混賬東西你跑去鑽狗？！你倒還不如從門中走出去！”

    蔣宿現在於非常興地狀態，在得知蕭矜回城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容煥發，如獲新生。

    他從狗鑽出之後，不管不顧地狂奔一段路，待肺部的氣耗盡了，泛著疼，他才慢慢停下來，忽然意識到梁春堰還沒有告訴他蕭矜會在哪一個城門決賈崔。

    他抬起頭，朝四周張了一下，就看到旁邊一座二層樓的房頂上站著梁春堰。

    他似乎就等著蔣宿的視線轉過來，見他看來之後，就抬手一指，指了個城門的方向給他。

    蔣宿對梁春堰揚起個笑容，帶著謝的意味。

    這是他在得知梁春堰真麵目之後，頭一次對梁春堰出發自真心的笑。

    然後馬不停蹄地朝著城門而去，但是他先前肋骨的傷並沒有痊愈，一時劇烈運之後，又開始痛起來，他隻得改跑為快步行走。

    想趕在卯時之前到達城門。

    【寅正三刻】

    蕭矜帶著陸書瑾和裴延幾人停在玉容館前，門口的擺得很整齊，流了一地，在地勢低的地方會匯聚在一起。

    他側目看了一下，都沒停頓，抬步進了玉容館。

    季朔廷就坐在門邊不遠，蕭矜一進去他就看見了。

    “老季，辛苦了。”蕭矜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他站起來，於是兩人擁抱。

    季朔廷道：“你更辛苦，瞧著覺都瘦了，軍營的生活很艱苦？”

    蕭矜說：“你去吃半個月的雜糧就知道了。”

    他與季朔廷說說笑著，完全不在意堂中另一頭坐在地上的賈崔。

    季朔廷往後看了一眼，瞧見他後還跟著一個披著寬大披風，大帽兜罩住整張臉的人，疑問道：“這位是？”

    其實不難猜到是陸書瑾，隻是陸書瑾沒必要把自己捂得那麽嚴實，這才讓季朔廷滿腹疑。

    蕭矜轉頭看一眼，笑彎了眼睛，“等會兒就知道了。”

    說罷，他轉朝賈崔走去，撥開了守在當間的季家暗衛，整個人毫無遮擋地站在賈崔麵前，這才與賈崔第一次正式相見。

    賈崔渾是，抬頭打量著蕭矜。

    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已經有了年男子的幾分廓，一赤紅的袍如此顯眼，襯得年俊俏的眉眼張揚無比，麵上是輕淺的笑意。

    這便是聲名遠揚的大草包，蕭家那個空有一副好皮囊，實際上一無是的紈絝嫡子。

    賈崔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肯低人一頭，用兇戾的眼睛瞪著他，“你爹和兄長已經死在邊疆，你又何必做這些毫無意義的掙紮，還不如現在投誠六殿下，將虎符雙手奉上，興許還能為你蕭家留一條活路。”

    蕭矜笑著點頭，竟是讚同，“你說得太對了。”

    他從腰間的隨行囊中出了掌大的黃金虎符，已合二為一，是一整個，置在掌中拿給賈崔看，“虎符在這呢，想要嗎？”

    賈崔盯著那做工致無比的虎符，雙目瞬間變得赤紅，整個人迅速陷癲狂狀態，像是隨時撲上來爭奪一樣。

    但他尚存的一理智製止了他的衝。賈崔咽了咽口水，瘋魔一般求道：“給我……”

    “你夢還沒醒嗎？”蕭矜臉上溫和的笑容消失，化作惡劣的嘲諷，反問。

    賈崔惱怒道：“你耍我？”

    蕭矜道：“耍你的人可不是我。”

    他稍稍抬手，往旁邊一指，“是。”

    賈崔的目一轉，落在旁邊的人上，見渾都裹著披風不麵目，嗤笑道：“什麽人，這般見不得人？”

    陸書瑾抬手，將帽兜摘了下來，出一張姣好的臉來。

    的口脂之前被蕭矜吃了個幹淨，出發之前又補了一回，如今在這玉花館斑斕各的燈下，更顯得殷紅，襯得整張臉雪白而致。

    賈崔一下子驚愣住。

    陸書瑾笑了笑，眼裏全是冰冷的嘲意，“賈將軍，還認得我嗎？”

    “你……”賈崔看著，腦子整個卡住，“你是個人？”

    “賈將軍不是最看不起子嗎？先前說子無用，命比草賤，隻有繁衍子嗣之用，從那時起，我便很好奇，不知賈將軍在得知你被你最看不起的子耍得團團轉，折損那麽多士兵的時，會是什麽反應。”

    陸書瑾邊說著，邊解下了上的披風，纏著雪紗長，黛眉紅，杏眼濃黑而明亮，即便是站在這一片狼藉之中也像是不染纖塵的明月般。

    麗，幹淨，像是毫無攻擊力的乖順人。

    看著賈崔，說道：“不過以你那個塞滿豬食的腦袋，恐怕想不明白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被我蒙騙了吧？你也不會知道你的那個同夥究竟是如何帶著一般的士兵命喪黃泉。”

    “因為賈將軍你，實在是一個無知又愚昧，醜陋不堪目的蠢貨。”

    陸書瑾紅微，

    用平靜的語氣緩慢地說出這句話。

    想罵賈崔的這句話，忍了很久。

    仿佛幾個響亮無比的耳甩在賈崔的臉上，他赤紅的雙目幾乎瞪得裂開來，用堪稱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陸書瑾。

    他輕賤子，從不會讓任何人在他麵前造次，在京中時也養了不外室小妾，不過都是隨手贈出的玩意兒，喜歡了就抱去被窩，不喜歡了就給幾兩銀子隨意打發，但凡有蹬鼻子上臉的，都直接打死，管殺不管埋。

    何曾有哪個子敢站在他麵前如此辱罵他？

    他也更接不了自己被一個子所蒙騙，不僅折損了一般的士兵，連帶著世子也賠了命。

    賈崔氣得口一陣陣泛著疼，幾乎要吐，脖子上的青筋盡現。

    他怒吼一聲起，提著刀就朝陸書瑾砍去，恨不能一刀砍了的頭顱解恨。

    可誰知他剛爬起來，蕭矜就抬拳上前，一把抓住他持刀的手腕。

    年的力氣大得驚人，氣勢也十分淩厲，手腕被握住的瞬間，賈崔到像是鐵拷夾住了手腕，接著將他的手臂往前猛地一拽，下一刻膝蓋就重重地撞到他的肋骨之，巨大的痛苦襲來，賈崔在這一個剎那雙就發，疼出一的汗來。

    但是還沒完，蕭矜的招數很連貫，賈崔子彎曲的同時，他的肘擊狠厲地落在賈崔的後脖頸，隨後窩被巨石砸了一下似的，於是整個人都站不住了，痛楚鋪天蓋地地襲來，賈崔一邊往地上跪，一邊嘔吐喝盡肚子裏的酒水。

    蕭矜出嫌棄的表，一連往後退了好幾個大步，連帶著拽上了陸書瑾。

    喝進去的酒混著果子和下酒菜在賈崔的胃裏悶了許久，再被吐出來之後有一難以形容的臭味，蕭矜平日裏都是泡在香罐子裏的，哪能聞這東西，加之心裏也萬分嫌惡，當即一刻也呆不下去，趕帶著陸書瑾離開。

    季朔廷還驚訝著一張臉，看著兩人出去，他也趕忙跟了出去。

    外麵風大，蕭矜又在給陸書瑾披。

    季朔廷走過去，奇怪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事竟然瞞著我？”

    但是很快，他又斂了所有驚訝的緒，說道：“也合該如此，老早我就覺得陸書瑾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有些，有時看當真會產生一種是姑娘的錯覺，隻是從未想過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當真敢扮作男子去海舟學府讀書。”

    陸書瑾忍不住笑了，說道：“那是因為我當初來雲城的時候手頭實在是太過拮據，正好看見海舟學府招收寒門，便試著考了一下。”

    蕭矜說：“我猜也是，你那會兒實在是太窮，我有好幾次都擔心你會跟城北的乞丐搶飯吃。”

    陸書瑾低聲，認真地回答：“那倒不至於，我雖然窮，但每日三個餅子，還是能吃飽的。”

    蕭矜想起最初的那段日子，他的確是常常看到陸書瑾抱著個幹的餅子啃，不由泛起一陣陣心疼來，目一，指尖往鼻子上點了點，沒說話。

    “咳咳…

    …”季朔廷十分不合時宜地咳嗽兩聲，打斷二人的旖旎，說道：“不過你能將份瞞得這樣，也算是你的本事，蕭老四是如何發現的？”

    “說來話長，得空再細說。”蕭矜將這個話題暫時撂下，喊了人進去把賈崔給押走，帶著前往城北的城門。

    賈崔吐了半晌，被人用繩子將雙臂綁到後去，上那些刀口仍流著，被繩子一勒嵌進裏，疼得厲害。

    他試圖掙紮，但蕭矜踹在他窩的那一腳，幾乎把他的關節給踹斷，麻木之後就是劇烈的痛，導致他稍稍一用力就麵容痛到扭曲。

    但押他的人極為暴，推搡著讓他快步行走，這一路走到城北的城門，他渾的衫都疼得，不住抖，堪稱一場極大的刑罰。

    幾人到了城門邊上時，蔣宿已經等在那裏。

    他最先看到蕭矜，在見到他的瞬間，眼淚就往下淌，似乎想奔跑過來擁抱他，卻在跑了兩步之後牽扯肋骨的傷痛，又不得不慢下來。

    蕭矜笑著朝他走過去，展臂給他一個擁抱，嘉獎似地拍著他的後背，說：“蔣宿，你小子做得不錯啊，是個男人。”

    蔣宿泣不聲。

    這段時日裏，所有焦慮，憂心與怨懟，在蕭矜的這一個擁抱中，一句笑著嘉獎的話裏，化作烏有。

    他哭著說：“蕭哥，幸好你平安歸來。”

    蕭矜說：“辛苦。”

    他與蔣宿短暫地擁抱了一下就分開，季朔廷就從後麵走過來，笑他，“多大的人了，說哭就哭，跟幾歲的小孩一樣。”

    蔣宿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含著淚嘿嘿笑了一下。

    季朔廷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先前跟你說過，賈崔打在你上的拳頭，終有一日會讓你還回去，現在就是你還回去的時候，好些了嗎？可能手？”

    蔣宿下意識按了按還在痛的肋骨，但轉眼一看到後頭渾是著氣的賈崔，立即堅定地點頭。

    心說他就是豁斷這幾肋骨，也得狠狠揍賈崔一頓解氣。

    季朔廷微微偏頭，“去吧，打死也沒事，隨便打。”

    蔣宿記恨他已經記恨許久，擼起袖子大步上前，就沒注意到站在不遠的陸書瑾。

    他雖不怎麽習武，但之前為了能夠跟別人打架占上風，他特意練過臂力，有段時間日日拎著米袋鍛煉。

    他走到賈崔麵前，賈崔就瞪他，兇道：“你想做什麽？”

    先前挨打的時候，賈崔也是這個表，讓蔣宿在一瞬間有些瑟，但他回頭看了一眼，蕭矜與季朔廷並排站著，對著他笑，像是期待他手。

    蔣宿當即膽子又了，握拳頭，頭一下就正對著他的鼻子砸去，兇得不行，“揍你！”

    他的傷雖然好了大半，但之前挨打的畫麵仍曆曆在目，尤其記得賈崔踢他的肚子，拳頭打他的腦袋，蔣宿回憶著那些恐怖的記憶，有樣學樣地全部還給賈崔。

    一開始賈崔還能忍得住，但蔣宿連

    續幾拳都落在他的鼻梁上，無法忍的痛苦讓他慘出聲，鼻奔湧而下，一拳拳砸下去就四濺開來，於是他的臉上，上，牙齒裏都是。()

    蔣宿踹他的肚子，賈崔的肚子就邦邦的，仿佛憑他的力氣無法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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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的招數不再君子，對著賈崔的下猛地踢了過去！

    賈崔本扛不住這一下，發出一聲極其淒厲的慘，想用手捂住部，卻又因為被繩子捆得死死的，一掙紮繩子又勒傷口的中，一時間渾上下沒有哪一是不痛的。

    他雙一跪在地上，蜷起了子。

    蔣宿見狀，乘勝追擊，對著那塊地方迅猛地連出幾腳，賈崔痛到失聲，扭曲著臉大張著，卻發不出什麽聲音來，像是被抹了脖子的，瘋狂搐起來。

    他這模樣哪還有一點當初進城時，耍盡將軍權勢的威風，隻人覺得大快人心。

    蕭矜和季朔廷見狀，兩人小聲議論著。

    “這小子……”

    “確實狠。”

    賈崔生生疼暈過去，蔣宿才收了手。

    他隻覺得解氣極了，上出了汗，卻又無比舒坦，臉上又全是淚水，是回憶自己挨賈崔的揍時流出來的。

    陸書瑾見他用袖子抹，於是拿出一塊錦帕遞上去，“用這個吧。”

    注意到蔣宿方才完全沒看，似乎把當了一個陌生人，視線本沒落在臉上。

    這錦帕一遞，蔣宿接過去的瞬間抬頭看了陸書瑾，他眼睛猛地瞪大，整個人都僵住。

    這反應很直白，讓陸書瑾到些許扭，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開口解釋，“對不住啊蔣宿，一直都……”

    “陸書瑾！！”蔣宿打斷了的話，發出一聲淒淒的喊。

    陸書瑾沒想到他突然喊那麽大聲，給嚇了一跳，“啊？”

    “那個狗娘養的對你做了什麽！你被抓走之後……”蔣宿遭了晴天霹靂，也不知道是誤會了什麽，整個人以眼可見的速度崩潰，嚎啕大哭，哀哀道：“我對不住你啊，我當初就應該拚死把你留下，怎麽能讓你到這種辱！”

    “不是……”陸書瑾趕忙話解釋。

    “不是什麽不是！我就知道你去了肯定沒有什麽好日子過！這個頭大耳的賊是不是看你細皮的，所以才迫使你穿上子的裳取悅他？！”

    “沒有啊，我——”

    “啊——！！”他仰天長嘯，赤紅雙目轉，直奔暈死過去的賈崔而去，大喊道：“我殺了這個狗賊！”

    途中被蕭矜一把給抱起來，罵道：“豬頭，你先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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