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迷宮的出口

獵戶號導彈巡洋艦的醫務室，全纏滿繃帶的蔣雪洲正靜靜地躺在醫療床上，一旁的重癥監護設備發出輕微的滴滴聲響。

人還活著。

但並沒有醒。

面對著全息屏幕上平緩的心電波紋，已經掉力裝甲的羅一微微皺起眉頭，看向一旁的醫生說道。

「還沒醒嗎？」

那醫生還沒開口，一旁的護理人員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哪有那麼快，這孩子能活著就是個奇跡了好嗎。」

羅一苦笑了一聲說道。

「我沒有催的意思……」

他可能確實有點心急了。

畢竟對於眼前的況，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想快點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注視著生命征監測儀的屏幕，沉思了許久都沒有說話的林悠悠忽然抬起頭。

「說起來有些奇怪。」

羅一看向問道。

「什麼奇怪？」

食指的指節抵著下，林悠悠思忖著說道。

「我們使用的組織修復凝膠之後，的傷口確實有在癒合，但代謝水準和心率卻沒有任何變化……」

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什麼，裏又蹦出來了一句。

「之前好像也是。」

羅一問道。

「之前？」

「那個夜十的孩子。」林悠悠一邊回想著當時的況，一邊如實說道，「我們治好了他的傷，也修好了他的義，但他的代謝速率和心率都沒有表現出康復的徵兆……對了，還有他的溫也是，那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溫，我總是擔心他昏倒。」

羅一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時候，通訊頻道上忽然跳出了八部工作人員發來的信息。

沒有多想，他立刻按下了接通的按鈕。

「喂？」

「現在有空嗎？」

「我隨時有空，直接說事。」

對面也沒廢話，立刻說道。

「來一趟下層甲板的儲備倉庫……急逃生用品的倉庫，我們這裏發現了新的線索。」

「我就到。」

羅一點頭，掛斷了電話，隨後迅速離開了醫務室，前往了八部的同事在電話中提到的倉庫。

那個倉庫距離他值班的房間並不遠，不過離醫務室卻還有一點距離。

花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他抵達了目的地，只見八部的安全人員正站在一臺敞開的柜子門口，旁邊還站著報案的倉庫工作人員。

「發生了什麼？」

先前給他打電話的安全員抬手和他打了個招呼，隨後拿著平板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們剛才接到應急品管理倉庫的工作人員報告，說儲備庫丟了一臺休眠艙，而且庫存櫃的鎖是被暴力破壞的。」

羅一詢問道。

「是剛發現的？」

安全員點了下頭說道。

「沒錯，昨天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再一看就不見了。不過詭異的是，安全系統卻失靈了，是不是和之前很像？」

羅一皺眉道。

「會不會是管倉庫的同事搞錯了。」

這裏可是超空間通道，誰也出不去，丟掉的休眠艙肯定還在星艦上。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想不通誰會那東西。

安全員搖了搖頭。

「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為丟失的休眠艙我們已經找到了。」

羅一愣了下，懵的看著他。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

安全員表微妙地看著他，繼續說道。

「問題就在於……那臺丟失的休眠艙，我們是在『事故現場』找到的。」

……

下層甲板的治安辦公室，「破曉」計劃的主要參與者們都面無表的站著。

包括艦長趙天河包括執行吳夢珂，還有五部的吳博士等等。

他們的計劃明明很完。

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仍然失敗了。

看著屏幕中那個昏睡著的，趙天河出食指和拇指住了疲憊的眉心，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看來宇宙比我們想像中的殘酷的多……」

吳夢柯看著他，眼角的魚尾紋掛著一憂愁。

「所以我們……這是失敗了？」

趙天河沒有回答。

眼下他們所經歷的事，比他曾經遭遇過的任何一場戰役都要複雜。

他的經驗在這裏派不上一點用場。

「不，沒有……」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吳博士忽然開了口。

一雙雙眼睛看向了他。

包括趙天河，包括他的堂姐吳夢珂，還有導航員等等許許多多其他高級軍們，以及站在門口正要彙報況的羅一中士等等……

他將目投向了監控終端，看著全息屏幕中那個昏睡不醒的姑娘，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們功了，只是最後的結果和我們原本想像中的不同……」

趙天河皺起了眉頭。

「什麼意思？」

吳星桓將視線從全息屏幕上挪開，目不轉睛地看向了艦長。

「您判斷雙子號在確認我們拒絕執行命令之後一定會發中子魚雷……對嗎？」

趙天河點了下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以我對雙子號艦長宋宇川的了解，他一定會這麼做。」

吳星桓接著問道。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天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傢伙是一匹狼，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如果一艘船上一百個平民裏面有十個激進派分子，他會將另外九十個無辜的人默認為必要的犧牲。」

吳星桓步步地說道。

「所以你毫不猶豫的開火了。」

趙天河並沒有避諱，乾脆的點了下頭。

「是的，對付野沒有別的辦法，那種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要在這個時候討論這個問題嗎？」

「我們必須得討論這個問題，因為這是我們陷眼前局面的關鍵。」

吳星桓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用認真的語氣繼續說道。

「那現在你是雙子號的艦長，或者說伱就是宋宇川本人……你的面前是一個無比了解你的人，那傢伙不會手下留，在第一時間就會拋棄所有幻想並作出最壞的選擇……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選？」

趙天河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幾分。

那幾乎是不用去想的答案，那個選項自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我會先下手。」

吳星桓盯著他追問道。

「你一定會先下手，你知道你的對手很清楚你就是一頭野，你知道你的對手殺死你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和負罪……那麼，你打算怎麼下手？」

治安辦公室里的空氣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兩人。

沒有人作聲。

趙天河沉默了許久，將目挪向一方。

「我會將中子彈藏在登陸艇里……」

吳夢柯錯愕的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著趙艦長。

一旁的其他軍也是一樣，臉上都不約而同的出了錯愕的表。

他們錯愕的並非是長的選擇。

而是他們的長設地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做出的最大可能判斷。

那時候登陸艇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人……

吳星桓卻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仍然步步的追問道。

「僅僅是這樣？和你的對手同歸於盡？你還有未完的使命，你的狠應該不只是對別人，還有對自己……」

這次趙天河沉默了很久。

不過最終，他還是將那最後的手段說出了口。

「……我會將全艦船員的思維上傳至艦載伺服，在對方即將發的中子魚雷命中我們之前，先一步殺死我自己，讓我們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並保證拉格朗日點空間站的命令即便是在我們死後也能得到正確的執行。」

說白了。

他們並不是為了利益而大打出手，只是為了雙方各自不同的信念而已。

他們並不是仇人。

甚至於在一切結束之後，他會考慮為曾經做過的事贖罪——

譬如用伺服上備份的檔案和數據，將自己曾經親手殺死的隊友復活。

接下來的事已經不用繼續推演了，他們已經了解了事的始末，而真相遠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殘酷的多。

趙天河的結了。

那一瞬間他就像老了十幾歲一樣。

「……抱歉，戰友們，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決心。」

「您沒必要抱歉，這是已經發生的事……只是在疊加態的我們不知道而已。」

吳星桓輕輕搖了搖頭，隨後將目繼續投向了全息屏幕上的那個姑娘，喃喃自語似的繼續說道。

「說實話……在看到的那一刻我就全明白了。」

「我們都是疊加態，而且是兩個不同的疊加態，來自a和b兩條完全平行的時間線。我們的糾纏存在兩個錯點，一個是起點，一個是終點。」

「那個夜十的小夥子是我們的起點，那個蔣雪洲的姑娘是我們的終點。而在他們自己的循環中一切又是反過來的，那個蔣雪洲的姑娘是一切的起點，而那個小夥子才是終點。」

「而我們，已經死了。」

他最終還是發現了新的理。

信息的傳播不只能超越速，甚至還能穿越時空。

他們越時空的相遇就是最好的證明。

無論這段記憶最終被解釋夢境，還是即視亦或者某種心理學效應……他們已經在彼此的時間線上留下了存在過的證明。

他想給這個驚人的發現取個名字，不過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

還是留給後人去總結吧……

關於這種信息與信息之間相互糾纏的特殊場。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

最終將沉默打破的是吳夢珂，這艘星艦的執行，或者說二把手。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你說我們已經死了之後，我忽然鬆了口氣。」

苦笑了一聲，眼神複雜的看著監控終端的屏幕繼續說道。

「至……他們的存在證明了，我們的選擇沒有錯。」

趙天河看了一眼，眼中浮起了一意外。

「哪方面？」

「各個方面。」

吳夢珂想了想接著說道。

「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個年是避難所居民……這個孩子應該是廢土客吧。」

趙天河點了下頭。

「或許吧。」

吳夢珂看著他，那張總是嚴肅的臉上忽然出了和藹的笑容。

「其實……也好的不是嗎？雖然他們和我們明顯不一樣，但我仍然在他們上看到了許多我們曾經歌頌過的東西，比如和勇氣……還有很多其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的東西。」

羅一倒是理解這位執行士的想法，沉思了片刻說道。

「您想說的是……希？」

吳夢珂笑著點了下頭。

「大概吧。反正我覺得，把未來給他們也好的。」

他們並沒有變野。

他們仍然是人。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死亡。

那不過是註定的事。

此刻的就像個慈祥的老。

雖然並沒有那麼老，也不過才人到中年而已。

「或許你是對的。」趙天河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

按照吳博士的理論，雙子號的登陸艇上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只有滿載的中子彈戰鬥部，甚至可能還有前來接管這艘星艦的仿生人或者智能程序。

換而言之，形疊加態的並不是他們和雙子號，而是他們自己。

而無論他們死在了超空間航道的出口還是口，他們的死亡都是註定發生的事。

這麼來講的話，「破曉」計劃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功。

而他們也註定不可能前往200年後的未來，履行和那個孩子的約定。

頓了頓，趙天河看向了吳星桓博士。

「所以按照你的理論，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對麼？」

吳星桓搖了搖頭。

「並不是，即便我們的死亡是註定的……也仍然有我們能做的事。」

見一雙雙眼睛看著自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此刻的我們正在疊加態。即便我們的疊加態在未來已經發生坍，但在僅剩下的這段不存在的時間裏，依然有我們能做的事。」

趙天河沉聲問道。

「那個事是？」

「我們的出口。」吳星桓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能決定自己去哪個未來……」

眾人都看著他。

表或驚訝，或沉重，或詫異，或難以置信……

趙天河繼續問道。

「……能下說明嗎？」

此時此刻的吳星桓前所未有的冷靜，那混的線索都被他剝繭的串聯在了一起。

「……我們確實接收到了來自未來的信息對嗎？因為疊加態的量子糾纏，因為我們所不知道的某種場。總之，我們確實看到了他們。」

「我們擁有這段共同的記憶，即便這段記憶在我們的時間線上未曾出現。我們知道在200年後會出現一個聯盟的組織，心懷理想和熱忱的他們會結束廢土紀元，會將舊時代的一切掃進墳墓，然後帶著我們的孩子們前往新的紀元！」

「那段共同的記憶就是他們的坐標，我們要去的就是那裏——有那對孩子存在的未來！」

這聽起來雖然像是彌留之際的幻想，但那段共同的記憶卻並不是完全虛構出來的，而是確確實實存在於他們腦海中的記憶。

並且是能夠讓他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產生共鳴的記憶！

也正是因為那份對未來的共鳴，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棄。

趙天河認真地看著他。

「我們該怎麼去那裏？」

「很簡單……也不簡單我們必須和他們的時間線形閉環！」

看著深認真起來的眾人，吳星桓將目投向站在門口的羅一。

「我記得你做過統計，聽見炸聲的一共有227人……對嗎？」

羅一點了下頭，開口說道。

「是的……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報告，我們在登陸艇中發現的休眠艙是我們丟失的休眠艙。」

吳星桓打了個響指，神抖擻的環視了周圍一眼。

「時間線已經變了，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並且在我們將那個孩子送走的那一刻！」

「所以我剛才才說，我們的『破曉』計劃並沒有失敗，只是和我們預想中的不同而已！」

「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們還以為登陸艇上會有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直到我們發現那裏什麼也沒有，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我們的對手比我們想像中的更加殘忍，且頑強！」

趙天河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時間線完了第一次的錯……還需要第二次錯才能形閉環對嗎，是這個意思嗎？」

「正確的！」吳星桓目炯炯的看著他，接著又環視了一眼現場的所有人，「我們功接收到了未來的信息，我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亡，甚至知道會有幾個人活下來，幾個人死去。」

「聽見炸聲的一共有227人……中子輻的速度遠快於聲波傳遞，在什麼況下能聽見中子彈的炸？」

「……雖然這是一句廢話，但我還是得說，只有活人才能聽得見中子彈的炸。」

羅一的眼睛一瞬間睜大了，包括站在現場的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