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聽到崔儀義憤填膺的指責,云黛有一瞬發懵,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囂——
他怎麼會知道這事?!
崔儀那邊還在說,“云妹妹你別怕,他雖權大勢大,卻也不能一手遮天。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帶你去求端王妃,或者寄信回隴西,讓姑祖母替你做主,老人家是非分明……”
“儀表兄。”云黛打斷他的話,努力讓自己不那麼失態,臉卻是不可抑的發白,艱問道,“這些事你都是從哪聽來的?”
崔儀見強撐神的病弱模樣,心下不忍,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可云黛那雙水眸直勾勾盯著他,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斟酌片刻,他垂下眼幽幽嘆道,“街頭巷尾都傳開了,說你和謝伯縉暗通曲款,面上裝作兄妹模樣,其實早已有了首尾……”
其實還有些更難聽的話,大都是詰責云黛的,不堪耳,崔儀實在說不出口。
這件事仿佛一夜冒出來的春筍,還有些花子把此事編歌謠沿街唱喏,長安城已有不人討論。雖不知真假,然三人虎,抱著“蒼蠅不叮無蛋”“一個掌拍不響”“無風不起浪”之類想法的人比比皆是,反正看熱鬧說閑話也不用什麼本,上下皮子一,大家圖一樂呵。
明明是春日暖融,云黛卻如墜冰窖,小的軀在微風中搖搖墜,面灰白。
都傳開了。
瞞不住了。
早該知道天底下沒有不風的墻,這事原也是瞞不住的,卻沒想到最后竟是以這種糟糕的方式揭開。
崔儀見幾栽倒的模樣,下意識手去扶,“云表妹。”
云黛躲開,退了一步,“我沒事。”
崔儀尷尬的收回手,見臉不好,聲安道,“這事并不怪你,我相信你的為人,你斷不是那樣的人,外頭那些流言蜚語你別往心里去……”
“相信我的為人麼。”云黛輕聲喃道,白皙的面頰浮現一自嘲的笑意,“我也不是什麼純善高潔的好人。”
崔儀微怔,一時失神盯著。
云黛迎上他的目,靜默半晌,淡淡道,“儀表兄請在此稍候,我拿些東西,去去就回。”
也不等崔儀應下,轉就往后院走去。
著那影逐漸走遠,崔儀只好站在原地等著,耳畔又回想起那句不是好人的低語,心緒也變得復雜起來,難道云黛并不是被迫的?
可瞧著也不是那等慕虛榮之人,況且先前幾次相,分明那謝伯縉的舉止更為□□武斷,無形中出對云黛的維護與占有,早已有些超出兄長對妹妹護的范疇……
崔儀思緒紛如麻,不多時,云黛折返回來,纖纖素手捧著個雕花小木盒。
“這是?”崔儀問道。
“既已斷了緣分,這些東西留著也不合適,還是歸原主吧。”
云黛將盒子遞給崔儀,崔儀也猜中里面是什麼,一時竟不舍手去接。
這一接過,他們倆之間真是斬斷一切,再無半分牽連了。
他是心儀的,這溫如靈般的子,毫無征兆的降臨在他平淡無奇的生命里。
當知曉母親屬意云黛時,他難抑歡喜,元宵節那夜接過那如意墜兒的一刻,他甚至都在腦中描畫出冠霞帔嫁給他的紅妝模樣。然而這一切是那樣短暫,就像做了一場夢幻的夢,可夢境終究有醒來的一天……
“儀表兄。”
云黛的喚聲將他從遐思中喚回,他作僵的接過那個木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及笄時送的醫書冊子,以及一枚小巧晶瑩的如意墜。
崔儀間苦,“云表妹,這如意墜你還給我也罷,醫書還是留著吧,特地給你尋的,我拿著也沒用。”
“儀表兄拿回去吧,這些日子我病中無事,便將書冊謄抄了一遍,若想看的話,我翻看謄抄本便是。”
云黛嗓音輕淡,似乎和從前并沒什麼區別,但崔儀還是聽得出的疏離和客氣。
這回,真是斷了干凈。
只是他心有不甘,手指住那木盒,凝眸看向,“云表妹,你與謝伯縉……你與他……真的如傳言那般?你是愿的麼?”
云黛眼底劃過一抹悵惘,再次看向崔儀時,吐字清晰,“儀表兄,這是我們的私事。謝崔兩家雖是親戚,但有些事與你無關……”
半截話還沒說完,就聽崔儀道,“怎麼與我無關,如若不是因為謝伯縉,你我本可定下百年。“
“之前我的確將崔家視為一門好婚事,但……”云黛蹙了下眉,低聲道,“現下你我緣分已盡,多說無益,儀表兄還是早些放下,另覓佳婦。”
緩了口氣,又抬眸補充道,“你也不必再去質問我大哥哥,你我都未曾定親,儀表兄以何立場去問呢。他那人生冷漠,你若惹得他不痛快,反傷了兩家的分,這又是何苦。”
這話像是勸,卻又鋒利的像把尖刀直直的砍斷崔儀最后一希冀。
是啊,他憑什麼呢?再看云黛這副淡然平靜的模樣,不免讓他猜測是心甘愿跟著謝伯縉的——
他手指攥,語帶怨氣,“既然你們兄妹已有私,你又為何來招惹我?”
云黛出一苦笑,沉默兩息,退后一步,恭恭敬敬朝崔儀肅拜,“是我對不住你,若有怨怪,沖我便是。”
這般大禮倒崔儀有些無地自容,先前他幾次說親也有未的況,卻也是好聚好散,偏偏這次……怪就怪在他自己了真心。
“罷了。”崔儀嘆口氣,很是無奈,“許是真沒有緣分。”
云黛緩緩起,平視著他,“儀表兄端方上進,前程似錦,定能覓得佳偶。”
崔儀看向,反問道,“那你呢?云表妹,你就打算這般跟著謝伯縉麼,他是什麼份,你又是什麼份……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不好,實在是他的份太盛,晉國公府的世子爺,日后要繼承整個隴西,且他如今還任職北庭都護,這樣的煊赫權勢便是尚公主都綽綽有余。難道你愿意給他當妾侍?”
云黛原以為有自知之明,再聽到這些就不會很難過。然而真當旁人說出這些話,且不是刻意挖苦或是怪氣,甚至還帶著幾分好心的勸,那殺傷力等于往上鞭子——
每一鞭都告訴,你不配。
彼此份如天塹,云泥之別,在常人眼中只配給他當妾。
“多謝儀表兄關心,但我還是那句話,我與他的事,你還是莫要多問。”
云黛勉力維持笑容,朝他福了福子,“言盡于此,你還是快出府吧,莫要與我大哥哥起無謂的爭執。”
崔儀心間有千言萬語,但云黛已下了逐客令,他只好下那些話語,拱手道,“好吧,那我告辭。”
云黛嗯了聲。
崔儀轉離開,走了兩步,又扭過來,“相識一場,無論怎樣,我希云表妹能順遂無憂。”
云黛心間微暖,朝他客氣頷首,“我也愿儀表兄萬事順心,平安喜樂。”
三月春風里,彼此相視一笑,又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終是緣淡淺。
回到月德院后,云黛靜坐許久。
琥珀在旁看得萬分焦心,躊躇半晌,上前輕勸道,“姑娘,您去院子里坐坐?春風和煦,正適宜打秋千……”
云黛側眸看向,“琥珀姐姐,你說外頭都是怎麼傳我的呢?
琥珀噎住,忙道,“外頭都是些胡說八道的,那些臟心眼子的人嚼舌,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獄!”
云黛也知道從琥珀的里問不出什麼,見外頭天還未晚,索站起來,“備馬車,我要出門。”
“啊?姑娘您要去哪?”
“去云海樓吧。”
云黛記得這家酒樓離輔興坊很近,頭一次去那吃飯時還遇上了許意晴兄妹。既然崔儀說這事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那酒樓里客來客往,人多雜,定然也能聽到一二。
明知道出去后會聽到些什麼,卻又像自般,想去看看況到底糟糕到哪個地步。
琥珀試圖勸阻,到底拗不過云黛的堅持。清楚自家姑娘骨子里的倔強,只是平日里并未顯,對事對人大都是一副隨遇而安、能忍則忍的和氣態度。
云黛換了件低調的素裳,戴著帷帽,云海樓的伙計本想引去雅間,云黛卻在大堂選了個角落,點了壺碧螺春,一碟桂花糕。
伙計覺著這小娘子實在奇怪,雖著樸素,但乘坐的馬車和前后跟著的丫鬟,瞧著不像是坐不起雅間的樣子。但南來北往的客人那麼多,有怪癖的也不,伙計也不敢多言,規規矩矩上了茶水糕點,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云黛慢悠悠喝著茶水,看廳堂里人來人往,聽他們七八舌的談天說地,商事朝政,家長里短,風景山河……
直到四五個儒士服的讀書人落座,云黛才等到要聽到的——
那幾個書生或是落榜了,滿腔怨懟,格外激進,又聊起那些考上的進士都是罵罵咧咧的,后來又提起風頭大盛的謝仲宣。他們自己沒本事,便憤慨猜測謝仲宣背后尋了關系,討好考,又酸世家公子與他們搶進士名額,毫不給他們這些寒門出頭的機會。
兩壺黃湯下肚,其中一人頗為快意的哼笑,“那些世家都是面上鮮,背后污糟腌臜。聽說晉國公那養生得貌若天仙,既有本事勾搭上謝世子,難保沒去勾搭探花郎,反正勾一個也是勾,多勾一個,的榮華富貴更有保障了。”
“嘿嘿這人明得很,當養哪有當夫人安穩,就算是給謝世子當妾,那也能錦玉食吃香喝辣一輩子了,若是肚子爭氣能生個兒子,日后還能分得一份家產。”
“不知國公夫人知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好心收留的養是個白眼狼,爬上了自家兒子的床,嘖嘖,估計要氣得不輕。”
“你當那些大家夫人是什麼善茬,沒準早就知道了,反正是養,又不是親生的,真在一塊兒也不是什麼大事……”
“陳兄說得有理。只是不知那個養生得有多,竟有本事勾搭上謝世子。聽說謝世子生冷僻,威嚴深重,且眼極高,這些年邊都沒個人,沒想到最后看中了從小養在自家的妹妹,倒是有趣的很。”
“聽說那養是個雜胡,生母是個低賤的胡奴隸,被買回去當個丫鬟,卻是一來二去勾搭上了主人家,竟混上了正室的位置。”
“喲呵怪不得嘛,敢這是家學淵源,有其母必有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書生們喝得耳酣面熱,越說越荒唐,還相邀著去平康坊找幾個頭狎戲。
謝伯縉便是在此時走進云海樓里,雖是只一人,那凜冽不可忽視的氣場依舊廳眾人側目。
有客人暗自嘀咕,這是哪來的爺,真是好大的威風,一看便知并非凡人。
伙計連忙迎上前,謝伯縉剛準備開口,眼角余瞥見大廳角落里那十分低調的影,薄微抿,徑直朝那邊走了過去。
琥珀小聲提醒,“姑娘,世子爺來了。”
云黛黑亮的眼珠微轉,側臉朝著前頭看去,只見隔著稀稀落落的人頭與桌椅,那抹拔的影大步朝而來。
這一刻,的心卻無比的平靜。
謝伯縉走到邊站定,還像個沒事人般,微笑著與他打招呼,“大哥哥來了。”
這輕松稔的口吻讓謝伯縉心下微沉,語氣卻是緩,“怎麼在這坐著?”
隔著帷帽輕紗,云黛散漫笑道,“在府里待著無趣,就想出門走走。”
細的手指又捻起一塊豆黃的桂花糕,遞給謝伯縉,“大哥哥要吃桂花糕麼,這家做得不錯,細膩爽口,甜而不膩。”
謝伯縉手,接過那桂花糕直接吃了,傾,他道,“味道是不錯,妹妹喜歡的話,外帶一份回去慢慢吃。”
“天不早了,該回府了。”他朝出手。
云黛著他大大方方出的手,角輕扯了扯,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站起來。
與他并肩走出云海樓,不忘吩咐琥珀將那碟未吃完的桂花糕打包帶走。
馬車早已在外候著,他扶著上車,心又溫,不經意還得了路人一句羨慕的贊嘆,“死鬼,你瞧瞧人家夫妻多麼恩。”
云黛形微頓,旋即快速地鉆進了馬車。
在車坐定,謝伯縉沒有立刻跟進來,猜也猜到定是去問琥珀在云海樓做了些什麼聽到了什麼,他向來喜歡速戰速決的報仇,那幾位嚼舌的書生或許要倒霉。
果不其然,等謝伯縉上車時,就從車窗瞧見四名金吾衛氣勢洶洶走進云海樓。
還想再多看會兒,車簾卻被男人拉下,他道,“沒什麼好看的,反臟了妹妹的眼。”
云黛慵懶靠在車壁,視線不偏不倚的落在他面上,“他們會被抓去哪里呢。”
“窮酸腐儒妄議朝臣,讓他們去大牢清醒清醒。”謝伯縉挨著坐,見神平淡,思忖片刻,補充道,“別擔心,不會要他們命。”
云黛心說讀書人去大牢蹲了一回,雖沒要命,卻斷了仕途前程,于讀書人來說,這并不亞于要了命的殘酷。
馬車緩緩行駛,倆人一開始都沒說話。這般寡言語,謝伯縉無端不安起來,終是先打破靜謐,“聽說你見了崔儀。”
云黛沉默半晌,旋即輕聲應著,“見了,把他送的東西都還了回去,也把話都說清了,日后應當不會再見了。”
謝伯縉見語調清冷,知道心里有氣,溫聲道,“先前不想讓他再糾纏你,這才將崔家的帖子都截了下來。誰知竟是個不知趣的,還自詡正義想找我討要說法。”
“所以大哥哥打算怎麼辦呢?”
云黛抬起一張艷的臉龐,水眸清澈地向他,朱瓣譏誚勾起,“這事傳開了,大哥哥心底是歡喜的吧?”
謝伯縉搭在膝上的手掌陡然收,語調沉下,“你覺得我會為這歡喜?”
云黛不語。
謝伯縉冷笑,“是,我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我是一對,可明正大的攜手站在眾人前,但絕不是讓你陷此等困境。”
云黛笑了笑,“但現在木已舟,外頭的人都知道了,知道我慕虛榮攀附權貴,蓄意勾引自家養兄,厚無恥,不忠不義不孝。”
謝伯縉見不得這樣笑,弱,病才剛好,就像一株名貴的花才經歷過狂風暴雨,哪里經得起又一的打擊?
“此事我已查清,是丹公主安排人放出的消息,想報復我……是我牽連了你。”
“又是他們。”云黛眼底閃過一抹恨意。
真是頭一回這樣痛恨旁人,丹公主和五皇子的所作所為,簡直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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