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你還年輕,這輩子還長著呢,哪怕是你皇帝,也總有留不住的、挽不回的。”舒錦語氣輕,眼睛看著支摘窗外飄零的小雪,連聲音也漸漸有些縹緲。
“人生在世,哪能苛求圓滿?”舒錦收回目看向面鬱郁的弘晝,“你的失去的是四個兒子中的一個,而順嬪失去的是唯一的骨。”
提到順嬪,弘晝皺了皺眉,“兒子這幾次去啓祥宮,順嬪總是哭天搶地,實在是煩得很。”
舒錦:你果然不愧是渣男雍正的好大兒。
舒錦也知道,由著順嬪鬧騰,對誰都沒有好,便道:“讓自己靜一靜吧,你……再賜個妃位用度,讓好好將養一陣子。”
若順嬪能看開了,好好拾掇一下自己,趁著還年輕,大可再勾搭一下弘小晝,再生個娃。
弘晝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太監竇懷忠突然一臉歡喜地快步進來,叩首道:“皇上、太后娘娘,翊坤宮報喜,說是慧嬪小主有喜了!”
鬱郁的弘晝瞬間就來了神,“當真?!”
舒錦無語扶額,先帝駕崩還不到仨月呢……還以爲弘晝忙得腳不沾地,必定沒時間睡嬪妃了,不想,連人命都鬧出來了!
舒錦黑著臉道:“你還真行啊。”
弘晝嘿嘿笑了,“皇額娘過獎了。”
舒錦臉更黑了:並不是在誇你!
然後弘晝就歡歡喜喜去翊坤宮看有孕的高氏了。
唉,高氏這孕,來得太是時候了——這一懷孕,弘晝立馬就不抑鬱了。
但也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人家順嬪才失了孩子,你立馬就有了,順嬪那還不得氣出病來?
得知慧嬪高氏有喜,皇后長離也鬆了一口氣,心中不暗自祈禱高氏一胎得男。
景仁宮中,皇后哄睡了子永璸,便大嬤嬤春萱去預備賜禮。
“翊坤宮怕是要得意壞了。”春萱嬤嬤咕噥道。
宮品藍低聲道:“主子娘娘,底下稟報說,啓祥宮那位把殿中擺設全都砸了個稀爛。”
皇后長離蹙了蹙眉,“算了,不必與計較。”
春萱嬤嬤哼道:“慧嬪這才懷上呢,便這般作態,若真生了個阿哥,還指不定如何呢?”
皇后長離了眉心,“無論如何,慧嬪這一胎一定要平安分娩。”
順嬪若只是在自己宮裡撒撒氣就算了,若是起了不該有的歹心,那便是自尋死路。
品藍道:“那……啓祥宮的瓶瓶罐罐還要給換新的嗎?”
皇后長離語氣平淡如舊:“自然是要換的,皇上才賜了妃位用度,本宮豈能薄待了了?”
春萱嬤嬤道:“奴才聽說,這是太后的意思。”
皇后長離嘆道:“太后娘娘就是太心慈了。”
品藍小聲道:“可不是麼!那順嬪可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只是擡舉用度,便把自己當妃主娘娘看待了!先前見了淑妃娘娘都不行禮了呢!也淑妃子,竟生生忍了。”
皇后長離再度蹙了蹙眉,“皇上太后對如今憐意正盛,淑妃怎能不忍?”——順嬪若不知收斂,日後有的苦頭吃!
雍正二十三年的寒冬漸凜。
怡親王在書房中煮了一壺梅花酒,還特特斟酒兩盞,遙遙對著眼前舉杯,復才一飲而盡。 “瑞雪兆年啊。”怡親王面帶微笑,“今秋錢糧頗,百姓也能過個好年了。”
死鬼雍正陛下看著眼前那盞還冒著熱氣的酒,他彷彿都能夠聞到酒香,“前陣子,永瑛夭折,弘晝傷心之下,奏摺批得都不盡心了。”
怡親王寬道:“人有傷懷,這是難免的,何況也就那幾日,皇上很快就又勤政了。”
死鬼雍正鬼臉悶悶的。
“四哥。”怡親王輕輕喚了一聲,“皇上做的是不夠好,但也已經盡心盡力了,你又何必求全責備?”
死鬼雍正嘆了口氣,“我不是責備他,只是前陣子在慈寧宮……看到耿氏那般溫慈地寬弘晝——這樣的慈心,先太后便從未有過。”
怡親王一怔,四哥的執念,竟不止是對著太后皇上,還有孝恭仁太后。
“孝恭仁太后已經作古多年,四哥還是不能釋懷嗎?”怡親王目裡帶著深深的喟嘆。
死鬼雍正杵著一張鬼臉,朕如何能釋懷?若天底下的母親都是那般偏心,朕也就認了,偏偏……耿氏不是如此。好吧,耿氏就一個兒子,還能往哪兒偏?
“這臭小子,還真是有福氣!賢妻良母,雖說夭了一個兒子,便立馬又來了一個!”死鬼雍正陛下渾都散發著酸意。
怡親王:您這是在嫉妒自己的親兒子嗎?
“也是那個高氏不好,天天孕吐,沒完沒了!”偏生弘晝也不像樣,不就往翊坤宮跑!你一個大男人,你能替生、還是替懷啊!
怡親王委婉地道:“如今朝政不忙,這慧嬪又是您當初賜給皇上的侍妾。”
先前皇上本來還要免了高斌的鹽政兼職呢,前日卻突然改了口,要他連任了——嗯,這事兒還是不要告訴四哥了,省得四哥更生氣了。
“不管怎麼說,皇家添丁,這是喜事。用不了多久,四哥便又要添個孫兒了。”怡親王一副真心恭喜的模樣。
死鬼雍正卻很不高興,“朕還骨未寒呢,他竟還有寵幸嬪妃的心思!”
怡親王委婉地:“皇上已守足了孝了。”——雖說只有二十七日,但帝王古來如此啊。
“哼!”死鬼雍正憤憤甩頭過去。
怡親王一臉無奈,他只得又給自己斟酒一杯,徐徐飲著,“這是前日皇上人送來的鶴年壽酒,用來煮梅花酒,味道果真醇厚。”
死鬼雍正不由想起了早些年,他還是雍親王的時候、十三弟也還是頭阿哥的時候,他們也曾一起煮酒論談,當時雖然朝堂失意,但亦是十分愜意的。
梅花酒咕嘟嘟冒著熱氣,模糊了死鬼雍正陛下眼前的視線,如今雖不能飲酒了,但能時時見到十三弟,也是極好的。
人生雖有諸多不如意,但起碼如今不是孑然一了。
前世,十三弟舊疾復發、早早沒了,如今朕雖死,但十三弟起碼健在。
如今同煮一壺梅花酒,彷彿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是很香醇……”梅花酒的味道彷彿在死鬼雍正陛下口中縈繞。
怡親王看在眼裡,不更費解了,四哥的執念,好像也不是很深,怎的就是無法投胎轉世呢?
四哥到底是因爲什麼……才孤魂飄在人間?
忽的,怡親王看著這壺梅花酒,再看看彷彿陶醉在酒香中的四哥,他忽的明白了什麼。
怡親王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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