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大孫子，榮升祖母的葉菲士就迷上了攝影，記錄下許多家里三個孩子的瞬間。　蘇盈袖最喜歡的一張，是一一坐在樹下，藕節似的小微微分開，穿著小鞋子，笑得牙齦都能看見，一邊是比落葉還好看的大橙子，另一邊是雪白雪白的薩耶雪團。

　　三個小兄弟，從此以后，年復一年，每一年的秋天，他們都會在門口留下一張合影，然后洗出來，小家伙會鄭重其事地親手夾進他們的專屬相冊里。

　　轉眼就到了許一一能上兒園的時候。

　　上學第一天，蘇盈袖和許應一起送他園，一路上小話癆不停地跟他們說話：“媽媽，為什麼我要上兒園呀？”

　　“因為你要讀書呀，你不是想像爸爸那樣當個大律師咩？”

　　“……不讀書就不能當大律師了哇？你沒有騙我哇？”

　　“當然了，不讀書，不長知識，怎麼當大律師？”

　　“那你也讀過兒園嗎？”

　　“當然了，我讀兒園的時候可乖了，乖乖聽老師話上課，乖乖吃胡蘿卜，乖乖午睡，乖乖寫字，不信你問你外公。”

　　“啊……外公在照片里，等我晚上再問……可是媽媽，你為什麼不等我一起上兒園呀？”

　　“大人不跟小孩子一起上，我們先上，上完了才到你們，誰你歲數小呢。”

　　“那……爸爸也上過了？”

　　許應聽著母子倆的對話正在笑得不行，聞言愣了一下，啊了聲，回過神來點點頭，“是的，爸爸也上過了。”

　　一一好苦惱，“你們總是這樣，都不帶我一起，拍婚紗照也不帶我……”

　　兒園就在小區里，很快就到了，蘇盈袖蹲下來，幫他整理一下服，“說好了啊，不許哭的，晚上會來接你放學，我們去小姨家吃飯。”

　　一一點點頭，哦了聲，絞著手指，有些擔心，“……真的會來接我的吧？”

　　“當然了，你放學就能立刻見到。”蘇盈袖向他保證道。

　　迎接新生的老師手接過他，笑瞇瞇道：“許唯小朋友，跟爸爸媽媽再見啦。”

　　“爸爸媽媽再見。”一一乖巧地揮手，然后一步三回頭的跟著老師進園。

　　直到確定他真的已經進了教室，看不見他們了，蘇盈袖和許應才轉離開。

　　倆人沉默地沿著來路往回走，走著走著，許應忽然說了句：“他這就去讀書啦？才那麼點大……”

　　他手比劃了一下，“剛生出來的時候……才多久，他就上學啦？阿盈，我覺得……”

　　很不習慣，很失落，他的表寫滿了恍惚。

　　蘇盈袖停下來，書了，他三歲了，許應，你兒子要開始長大了。”

　　其實很多時候，不是孩子離不開我們，而是我們離不開孩子。

　　許應沉默許久，然后抬手拍拍的脊背，有些慨的嗯了聲，“是啊，他要長大了。”

　　他還記得以前家里誰都沒空的時候，他把他帶到辦公室去，剛會坐穩沒多久的小團子，被他放在辦公桌上，乖巧地抓著自己的小腳丫，笑得咯咯響，大家都來看他，哄著他玩鬧。

　　一轉眼，他就到了上兒園的年紀，將近一千個日日夜夜，倏忽而過。

　　許一一日漸長大，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越來越好，經常將蘇盈袖問得說不上話來。

　　蘇盈袖給他讀睡前繪本，有時候是話和寓言故事，有時候是歷史故事或者名人故事，有時候又是別的。

　　像今晚就是古詩，“松下問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意思是說……有人問小朋友，你老師哪里去啦？小朋友說，他去采藥啦，就在這座山里，但山很高很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媽媽，媽媽。”一一著急地打斷道，“那怎麼辦呀？找不到了怎麼辦呀，我們報警吧媽媽，讓警察叔叔來找。”

　　蘇盈袖：“……”你說得有點道理，但古詩不是這樣的：

　　他也很能屈能，很識時務，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許應難得送他上學，他磨磨蹭蹭，挨了一頓罵，放學回家就同蘇盈袖抱怨：

　　“爸爸好討厭，總是罵我，我也沒有求他送我上學的呀，下次我自己去，不要他帶了！”

　　可是等到下次蘇盈袖值夜班，只能許應送的時候，他還不是老老實實的收拾好書包，等著他爸送。

　　他爸冷笑著問他：“你不是說自己去不要我帶麼？自己去吧。”

　　他睜著跟許應一模一樣的眼睛，有些的笑笑，“爸爸，你這麼大個人了，不要什麼都當真嘛。”

　　許應：“……”我遲早被你氣出心臟病！！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老師布置作文，題目是“我長大以后相當__”，別的同學寫什麼科學家啦宇航員啦，他老老實實寫律師，原因是可以讓他爸罩著：

　　“我的爺爺是律師，爸爸也是律師，有個語子承父業，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小孩，我應該當律師，而且當律師不需要就不用自己找工作了，我爸爸可以給我發工資。”

　　瞧瞧，多麼老實一孩子，老實到老師都特地打電話給蘇盈袖，委婉地跟許唯媽媽說：“雖然家里有條件，但還是應該培養孩子自力更生自強不息靠自己的品質，對吧？”

　　蘇盈袖能說什麼，只能連連應是，回頭教育一頓孩子：“許一一我告訴你，你要是想靠混吃等死過一輩子你就等著吧，不靠自己你就喝西北風去！”　等教育完他，罰站墻角的時候，許應特地走過去問他：“哎，你怎麼就不想著當科學家呢？你爸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科學家，不覺得特帥麼？”

　　一一搖搖頭，嘆氣，“不行的，爸爸，太難了，我績不夠好。”

　　許應驚訝：“你還有自知之明哈？”

　　“媽媽說了，做人要有自知自明，我聽媽媽話。”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眼地看著端菜出來的蘇盈袖，一副討饒的可憐姿態。

　　許應覺得沒眼看，可以的，是個拍馬屁的種子選手，他也算后繼有人了。

　　“去，洗手吃飯。”蘇盈袖招呼了一聲。

　　一一歡呼一聲，往廚房跑去，剛出來，就聽見他親媽道：“趕吃，吃完了繼續去罰站。”

　　孩子當場就傻眼了：“……媽！你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