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縱容地將硯山推至手邊,一面耐心問道:“不困了?”
謝青綰只搖頭道:“睡不著。”
皺著鼻尖抿了小半的參茶,忙舀來兩匙酪一苦味。
參茶提神,只是一向不這樣的苦味,鮮愿意沾上一口。
顧宴容停了筆,抬眸時神未,卻莫名出幾分深漩來。
他抬手將角沾著的一點水漬抿去,視線掃過被喝下小半的參茶,狀似不經意問道:“不嫌苦了?”
謝青綰捧著熱氣騰騰的酪,嗓音細而慵倦:“今日睡了好久了。”
盤坐于書案前,仰起臉來瞧他的眉目與神,小聲補充道:“想多和殿下待在一。”
顧宴容抿過角的指腹捻了捻,結輕,黑眸無聲沉下去。
謝青綰被這樣沉黑的目驚了下,歪斜的螺鈿釵因著微震自發間落,過肩角直墜下去。
未及反應,側已橫來一只勻稱而勁瘦的手,電石火間接住了下落的珠釵。
這一幕實在有幾分眼。
顧宴容拈著釵子,慢條斯理地起走到謝青綰旁側,微微傾,抬手過云一樣烏濃的鬢發。
謝青綰于是乖覺坐著,等他將那枚珠釵簪回自己發間。
顧宴容一寸寸湊近,俯視過瞳里水,連同長睫輕時投落眼尾的小片影。
他抬手,出其不意地鉗住那截纖細而脆弱的后頸,如那日秦月樓初見后曾無數次設想過的那樣,近乎兇狠地吻了下來。
空州的夏日宜居得出奇,又多廟會與山寺。
這位日病懨懨的小藥罐子神漸好起來,與京中往來的信件都回得更勤了些。
顧菱華曾來尋小住過半月,游過一次廟會便樂不思蜀,只嚷著要在這空州置辦一產業,最終被太后一道懿旨揪回了闌。
北境久寒暑短,十月初便已初初有了幾分天寒地凍的架勢。
榻上薄而涼的錦緞早被換作了羊絨織的細膩云綢。
空州的第一場雪聲勢浩,午夜三更時約有疾風呼嘯,雜著厚雪折枝的脆聲。
窗外飛沙走礫。
顧宴容在細石打上窗沿的一瞬敏銳睜開眼睛。
大雪覆,時聞折枝。
謝青綰蜷在他懷中,闔著眼眸萬分仰賴地抵在他臂彎里睡得香甜。
顧宴容抬手攏住帳幔微敞的隙,極輕地俯首湊近,吻鼻尖與瓣,一手捂了的耳朵。
下一刻,有巨木折裂聲轟然而起,覆落時倒層層楓林,枝木上深厚的雪訇然開百十里。
謝青綰一無所覺,只地更與他近幾分,瓣翕合,小一般無意識吮著他的。
顧宴容停頓片刻,仔細分辨過窗外的風雪雜聲,才一點點松開捂耳的手。
他一手輕著后背縱容黏上來,一手索著捉住纖細的足。
是見的溫熱。
顧宴容眉眼都平展了半分,闔眸聽著薄弱卻平緩的呼吸聲。
闌地居江南,冬日雖寒卻也算不得難捱,于常人而言,一爐火便足夠暖室。
偏生便是娘胎里帶來的弱癥,氣虧虛,冬日里尤其畏寒,手腳常冰得驚人。
眼下燒著地龍,覺都安穩許多。
這楓林別苑原是當年他母族戚氏的產業,后又幾經波折,終輾轉流落到這位集權一的攝政王手中。
別苑三面楓林環繞,居城南清雅僻靜之地,大道直通整座空州城。
顧宴容一向無心于這些,那日湯泉行宮回程后,卻鬼使神差地下令重修了這座別苑。
浩風雪聲里,地龍蒸騰起融融的熱意來。
謝青綰醒時約覺外頭天明得有些晃眼。
寢房一切陳設盡是比著王府來的,連床帳都用的是一樣的流錦明紗,再明的日過來,都只余和朦朧的暈。
一,忽而察覺側有悉的氣息與熱源。
謝青綰下意識側首去瞧,只微一偏頭,便堪堪過他鼻尖。
顧宴容一雙黑眸沉而清明,不知醒了已有多久,只任由攀纏著,耐十足地等候醒來。
謝青綰一時頓住,與他鼻尖相抵對了片刻,忽然抿而怯地輕笑了下,往云被里藏了藏。
顧宴容指尖才探過去,下一瞬便有熱烘烘的鼻息撞進懷中。
大約是多病的緣故,總要比常人嗜睡許多,懶倦又氣。
平素醒時,顧宴容早已在書房議事理政,或是在后院晨練。
被他盯著睡懶覺,還是頭一遭。
謝青綰埋在他懷中不肯面,嗓音澈凈,出一點怯生生的赧然來:“殿下今日怎麼沒有起?”
悶聲悶氣的。
顧宴容便輕著后背,慢條斯理地告訴:“今晨會更冷些。”
他將人從堆疊的云被里捉出來,屏風外已有侍將爐火烘熱的袍奉來,連同盥洗用的溫水。
地龍熱意不絕,在屋中倒不必裹得太過厚重。
謝青綰只著一襲煙織花云錦細絨襖,慵懶挽了發髻。
窗外晝明。
被這晃得半闔起眼,因著晨起尚有些迷蒙,一時茫然道:“殿下,外頭是甚麼這樣亮?”
顧宴容將細絨質地的廣袖外袍攏好,又披上暖而厚重的銀狐暖裘,縱容道道:“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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