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魏皇帝說一套做一套，三年之后，和平的盟約撕毀，蕭錚險些命喪魏都，僥幸逃回北燕，自己的父王已經臥在病榻，識不得人了。

父子天倫，人生大憾。

蕭錚覺得，父王的病，必然與這三年來日夜為自己憂心有關，這一切都是魏帝造的，因此，他格外恨毒了魏帝，一想起來承天殿王座上那雙渾濁而鷙的眼睛，就恨不得立時將其碎尸萬段。

至于魏帝的兒，他肯接求見，已經是給與了們最大的仁慈。

“你從何尋得此佩？”他輕輕挲玉佩的花紋。

云舟發現蕭錚在試探，于是微微抬眸：“這玉佩不是渤王您自己丟下的嗎？三年前，皇城朱雀門外，負傷的北燕世子藏在我的馬車座下，逃走時，落了這塊玉佩。既然當初我沒有揭發你，那今天拿這個玉佩換我妹妹的診治，對渤王來說，已經很劃算了。”

屏后的蕭錚沉默了一瞬，嗤的輕笑一聲：“沒有揭發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敢出一聲，我一定會當場斬殺你，你早就已經沒命在這與我討價還價。”

云舟并沒有畏懼于這聲冷笑，只是隔屏直視那個影子，說道：“我只知道，我如果當時嚷起來，不管我死不死，北燕世子都難逃抓捕，如今，也就沒有一個渤王讓我跪著求他。”

云舟的言辭和語氣，帶有一種微妙的怨憤與倔強，這終于讓蕭錚凝眸正視這個屏風后的子。

錦屏是暖閣原有的件，屏繡是魏帝喜的人斗草圖，兩位著華麗，姿裊娜的大魏仕正在水邊斗草嬉戲。

而云舟此時是那屏上第三個影。

和纖巧的姿態落在白的娟上，約約看得見白的和烏黑的長發。

蕭錚從榻上起。

云舟眼見那本來就高大的影子，一站起來，被燭火烘托的有如巨人，那巨人正一步一步的向走來，那可怕的迫，令云舟微微垂下了頭，不敢抬眼，最后，只能看到一雙黑錦緞的靴子落在自已半尺之外。

終于忍不住想要后退，但是，被驟然住了下頜。

那只手的力氣不小，將的臉的變形，被迫微微張開。

蕭錚俯，糲的手掌著那張小巧的臉蛋，迫抬起頭來。

他終于看清了的樣子。

昏黃的燭里，云舟蒼白的小臉，像薄而脆弱的白夕花，然而那雙眸子烏黑的如黑曜石一般，讓人忍不住多一眼。

蕭錚看清的容貌，忽然皺了皺眉，有一瞬的遲疑，但終究沒有松手，而是問道：“那你如今是否后悔當時放走了我？”

這句話，讓云舟的心劇烈地抖了一下。

從魏燕正式開戰，北燕頻頻得勝，大魏步步敗退起，云舟就因思慮過重病倒了。

兩年前，沒敢把朱雀門外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本以為一切都會無聲無息的過去。

但是被放走的蕭錚回到北燕后，帶著對魏帝的仇恨，樹旗起兵，向大魏揮來了利劍。

戰事一起，每一天都在做噩夢。

如果當時不放虎歸山，讓無辜的北燕世子死在父皇的謀里，如今大魏是不是就不會敗？而，一個大魏的公主，無疑已經了大魏的罪人。

每天都在為此飽折磨，以致本就不好的幾乎徹底崩潰。

但是，縱容父皇的殺戮，就是正確的嗎？覺得痛苦，但從未覺得后悔。

所以，此刻的云舟用那雙而含淚的雙眸看住蕭錚，回答道：“我只知道，當年父皇抓捕你的罪名，是莫須有。”

蕭錚與對視良久，似乎想從的眼睛里找到一些虛偽或欺騙，但是沒有，那雙眼眸如澄凈的湖水，不染纖塵。

他驟然松開手，直起來，居高臨下看，嘲諷道：“你不會覺得是你導致大魏傾頹的吧？”

說著，他笑起來，重新走回榻邊去：“不要太高看你自己，大魏早就從里爛了，爛的最徹底的那個，就是你的父皇。”

蕭錚似乎很有閑逸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愉快地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父皇還活著，他一路南逃，渡過了春江，自稱要與我劃江而治，今早，我收到所謂大魏小朝廷的快馬帛書，我以為，他會想要贖回你們這些皇妃妾們，可是你猜怎麼著？”

蕭錚袖一揮，將案上那份黃絹隔著屏風高高擲過來，黃絹輕飄飄得落在了云舟面前的地上。

蕭錚大笑，像是在說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你的父皇，為了求我在春江水畔勒住我的戰馬，他將你們所有人都作為禮，送給了我！你的父皇說，魏貌，可侍北燕勇士，價抵萬金，哈哈哈哈哈！”

在蕭錚嘲諷的笑聲中，云舟的手指抖著鋪平那張薄絹，看著上面的字跡和印璽，忽然間神魂皆碎。

想起黑夜里撕扯的聲音，想起姐妹們的驚恐無助的尖，想起死去景長姐，想起慈航殿地上那灘冰冷的鮮紅的，想起此時不知如何的母親，劉娘娘，晨霜，還有奄奄一息的歡月……

失去家國后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在這張薄絹面前都顯得那樣可笑。

原來一個人在被像敝履一樣丟棄過一次后，還可以再像牛羊一樣被重新販賣一次，敲骨吸髓，吃干榨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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