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和原本以為的一樣,因為小海的到來而熱鬧許多。
江月疏不再執著於謝逢則是不是真的死了,就像謝霄說的那樣,他一直活在心裏。
晚上吃年夜飯,添了滿滿一碗飯菜,全都是他吃的,拿回房間,放在那幅裝裱的畫框前。
這樣也算在一起過年了。
“謝逢則,我又大一歲啦。”看著那幅畫,淚眼晶瑩地笑起來,“你又老一歲。”
在徐瑛和江正豪眼裏,已經真的走出來了。
除夕夜和小海一起放煙花,鞭炮炸得院子裏劈啪響,笑得比小海還要大聲。
但沒人知道每一朵煙花裏,都看見他的影子,煙花墜落,他便也像一樣泯滅。
心裏一直在落雨。
謝逢則生日在四月十六日,春暖花開,生機的時候。
那天江月疏調了兩小時休,提前下班,去蛋糕店拿了預定的蛋糕,拎著瓶紅酒去了東宸府。
房子的裝修方案還在修改,依舊是坯,但每次來到這兒,都讓有種莫名的完整。
好像他一直都在邊,就在這所房子的某個角落裏,的所有思念都有著落,所有的話他都能聽到。
坐在臺的水泥地上,把兩個高腳杯都倒上淺淺一層紅酒,然後給蛋糕上蠟燭,用送他的打火機一點燃。
看著跳的火苗下的數字,著眼睛笑:“怎麽就三十了呢。”
蛋糕不大,五寸的,被捧著一個人吃完,一點油都不剩。
端起杯子,和對麵的杯子了,淚眼模糊地彎著:“謝逢則,生日快樂啊。”
沒想到第一次給他過生日,竟然是這樣過的。
迎著江風和萬家燈火,把買給他的新手機拆開包裝,卡從舊機裏拿出來,換進去。
樓層高,初春夜晚的風還很涼,江月疏在這裏坐了很久,等把他舊機裏的東西全部轉移過去時,整個人都快被吹僵了。
可看著新手機屏保上自己新拍的照片,還是笑得無比滿足:
“以後每周給你換一張,好不好?”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
也是在四月,江月疏第一次被介紹相親對象。
一個男人加微信,申請容是xx醫院xxx,以為是聽過醫學會講座的同僚,便通過了。
結果對方的打招呼容令震驚:
【你好,我是xxx,我看了你的照片,對你很滿意。】
江月疏皺皺眉:【我PPT上有照片?】
xxx:【我想你誤會了,我是江院長介紹的相親對象,江院長沒和你說嗎?】
江月疏:【沒有。】
消息回過去,陡然想起什麽,哪天晚飯邊吃飯邊回著工作信息,江正豪同時也在說話,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到最後也不記得他說了些什麽。
於是又敲字:【抱歉,可能說了,但我沒有相親的打算。】
xxx:【適齡男,個朋友也好。】
江月疏:【我有男朋友。】
xxx:【不是聽說分手了?】
江月疏:【沒有。】
【不可能分手,抱歉了。】
xxx:【……】
【好的,那祝你幸福。】
應付完這人,疲憊地歎了一聲,想給江正豪打個電話興師問罪,摁下號碼,又退出去了。
給餘昭昭打視頻電話。
從延城回來後,和餘昭昭每周至會聯係一次。一開始是餘昭昭找,後來狀態好起來,也會主打過去。
背景是出租屋的臺,餘昭昭一接通就衝撒:“寶寶腰快斷了,你趕給我。()”
江月疏瞪大眼睛:“這麽激烈?他好了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呸你想什麽呢!”餘昭昭哭笑不得,“昨天劉主任三臺手,我都跟著,站了二十個小時。再說我是那種人嗎?人家還沒好……”
看著表雖然疲憊,卻也不乏幸福的澤,江月疏無聲地彎了下。
唐承的,問過軍區醫院的骨科同事,恢複的希並不樂觀,最好的況是勉強能跛著走路,最差的,今後隻能靠椅生活。
餘昭昭曾經拋棄完整的他,然而這樣的他,餘昭昭選擇接了。
可能真正一個人,就是在他失去所有的時候,毅然決然地陪在他邊吧。
無法看著他獨自麵對滿心瘡痍。
餘昭昭以前大概也不曾意識到,自己原來這麽他。
*
“江醫生,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小江。”
“生日快樂啊師妹。”
“生日快樂,晚上有約嗎?”
接連收到好幾句生日快樂,江月疏才陡然意識到,八月底了。
時間竟然晃得這麽快,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半年多。
這幾個月,拒絕過不下五次相親,江正豪鍥而不舍,而穩如泰山,每一個男人都是一樣的結束語。
——我男朋友死了。
您能接在家裏放著他的照嗎?
借口有邀約婉拒了同事請客,今晚也正好是夜班。
吃了個飯,在辦公室待著,直到睡前查房。
科室新來一個小孩,先天肝化,要進行肝髒移植。唯一的家屬父親要上夜班掙醫藥費,夜裏就小孩獨自在病房。
江月疏看完其他病人,折返到這間病房。
燈已經關了,但那個小小的影並沒有躺下休息,直坐在床上。
江月疏藉著月走過去,拉過凳子坐到床邊:“小欣,怎麽不睡覺?”
小孩嘟著:“爸爸不在,沒有故事。”
江月疏笑著傾:“要聽故事才能睡覺嗎?”
() 小欣認真地點點頭。
“那你想聽什麽故事?”江月疏頭發,“醫生姐姐給你講。”
“唔。”小欣垂眸思索了一下,“爸爸給我講他和媽媽的故事,他說,媽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隻要我乖乖長大,媽媽就會回來找我。”
江月疏莫名地眼眶一熱,彎著:“那小欣聽了故事,能乖乖睡覺嗎?”
“能呀。”小欣滿臉認真地點頭,“爸爸說,不乖媽媽就不會回來了。”
江月疏:“那我們先躺下,才能開始講故事好不好?”
“好。”
小欣躺進被窩裏,江月疏幫掖住邊角,捋開臉頰上散落的頭發,再坐回凳子上。
小欣著眨眼睛:“姐姐要講什麽故事?”
黑暗中看不清微紅的眼,隻能聽見夾著水聲的笑意:“給你講一個哥哥,好不好?”
“好。”
江月疏手擋了一下眼睛:“乖乖閉上了。”
小欣閉上了眼睛,開始講謝逢則的故事。
“十四歲那年,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我從一條特別小的小裏看見他……”
小欣看了一眼,聲氣地問:“什麽是地震呀?”
“地震……是一種特別可怕的自然災害,會讓樓房倒塌,地麵開裂,會讓很多人流離失所,甚至失去生命。”江月疏托著下,手幫牽了牽被子,“但也會有奇跡,有很多團結起來的陌生人,很多互相幫助的同胞,就像那個武警哥哥。”
笑著對上小欣天真的,或許還不能完全理解的眼睛:“所以你也要堅強,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奇跡的,我們隻要有一點點希,就不能放棄。”
“嗯,我會加油的。”小欣無比認真地點點頭,“那姐姐,哥哥去哪裏了?他也和媽媽一樣,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嗎?”
江月疏當然知道父親告訴兒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其實代表著什麽,無聲地噎了一下,搖搖頭。
“沒有,哥哥哪裏都沒去。”江月疏看向手腕上的四葉草手鏈,黑暗中熠熠發,笑著,嗓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哥哥一直在姐姐邊,哪裏都沒去。”
一個月後,小欣等到了合適的□□,手也很功。
是江月疏親手做的肝髒移植。
小欣出院那天把到病房,遞給一個係著蝴蝶結的小禮,薄薄的,禮品袋裏麵似乎裝著紙張。
江月疏拿起來晃了晃,笑著說:“姐姐不可以收錢哦。”
“姐姐放心,這個不是錢。”痊愈後的小欣穿著漂亮的公主,笑得像個天使一樣,“是送給姐姐的奇跡。”
“是嗎?”笑了笑,小欣的頭,“那姐姐收下了?”
爸爸進來帶離開之前,附到江月疏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姐姐,我看到你手機上的照片了。”
“我走了以後,不要一個
人哭。”
直到小孩和爸爸都離開病房,江月疏才怔怔地收回目。
站在窗戶前,緩緩打開係著蝴蝶結的禮品袋。
裏麵果然是一張紙。
孩稚的筆畫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和一個穿軍裝的男人,牽著手,角咧著幸福的笑容。
捂住,卻控製不住潤的眼眶。
這好像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
也是唯一一張。
*
夏去秋來,秋盡冬長,時間從來不會給人息的餘地。樹葉黃了,落了,轉眼這個世界變禿禿一片。
又一年元旦過去,距離謝逢則離開,竟然整整一年了。
江月疏坐在新家的臺上曬太。
已經裝修完住了,那裏被放了把吊椅,經常看著夜景披著毯子,就這麽睡過去了,醒來又是一天早晨。
總做夢,夢見謝逢則回家,把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輕吻落在額頭,兩個人相擁而眠。
有時候也夢見他回來,像那些天在家屬院一樣,做一些於啟齒的事。
白天的風景格外不一樣,城市也顯得更大氣磅礴,江月疏閉眼聽著音樂,直到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一個延城的座機號碼,皺眉按下接聽:“喂,你好?”
“你好。”對麵男人的語氣很方,語速有點快,“你是延A6H802的車主嗎?”
“我……”江月疏怔了怔,是謝逢則那輛路虎的車牌號,“請問你有什麽事?”
“我是延城市車管所的。”對方毫不客氣地說,“你這車放這兒多久了?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們直接理了。”
原來過了這麽久,還是一樣沒出息,聽到和他有關的一切都會失去淡定。
著嗓音掩飾住抖:“抱歉,能再放放嗎?”
男人沉了下:“放多久?”
“一天。”起,去臥室拿份證,“我會盡快來取,麻煩了。”
*
這是第二次坐飛機去延城,但沒有人來接。
到機場後,打了個車直接去車管所。
延城這地方真的不大,雖然待的時間不長,但沿路的所有景象都是悉的,全都有相應的記憶。
和他一起逛過的商場,和他一起吃過的餐館,和他牽著手走過的十字路口,還有溜達時隨手指著猜房價的新樓盤,現在都已經住滿人了……
往事隨著倒退的街景在記憶裏瘋漲,每一幕都那麽鮮活生。
司機問:“姑娘,旅遊的啊?看你長得不像本地人。”
江月疏看見他副駕駛擺著一遝旅行社宣傳單,扯:“我男朋友是本地人。”
“哦,這樣。”司機尷尬了,打消拉客的念頭,專心把送到車管所。
江月疏之前聯係過,警等到六點多,還沒下班。
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從江城趕過來費了點時間,車在哪兒?”
“那邊。”警朝後麵停車場抬抬手。
江月疏跟過去,警邊走邊說:“你今天可能暫時取不了,這車停太久虧電了,明天等技的上班,幫你接點兒電過來,今天先辦一下手續,個滯納金。”
“……好,謝謝。”江月疏正要拿份證,想起來又問:“車主真是我麽?”
警有點意外地瞥一眼:“不是你我給你打電話?江月疏是吧?份證尾號0048。”
“是……”江月疏還是不明白,“可這車是我男朋友的,他什麽時候過的戶?”
“沒過過戶啊,一直都是你。”警笑了,“睡迷糊了吧妹妹。”
“……”
江月疏覺得自己可能真迷糊了。
是做夢的那種迷糊。
從車管所出來,甚至用力按了一下風池,疼得一瞬間眼冒金星。
想起餘昭昭說今天夜班,暫時沒聯係,訂了個酒店住下。
車管所讓第二天下午去提車。
吃完早飯閑著沒事,就在附近逛逛,走進商場的時候,才發現是和謝逢則來過的那家。
給他買過墨鏡和服,兩個人抓過娃娃,玩過遊戲機,吃過很好吃的中餐店,在二樓的玻璃欄桿旁,他們拉過勾,等他轉業過普通人的生活。
說失約是小狗。
謝逢則答應過,保證不當小狗。
抬眼著那個他們擁抱過的角落,江月疏吸了吸酸脹的鼻子。
說好的一百年不許變,轉眼就全變了。
娃娃機店還是在三樓,似乎重新裝修過,店麵積大了不,娃娃機的數量也更多了。
掃碼買了五十個幣,什麽都沒抓到,想起那天謝逢則大手一揮,拿了一千多個幣給,不著娃娃機笑出來。
走到收銀臺,對服務員說:“你好,買一千個,還有送嗎?”
服務員驚訝地張了張,隨後換上冷靜的笑容:“您有會員嗎?如果有會員,充一千送五十。”
“有。”流利地念出謝逢則的手機號碼。
服務員在電腦裏查了一下,皺皺眉,神抱歉:“不好意思啊,這個號碼沒有。”
“是嗎?那你再輸一次試試,我確定辦過的。”
“好的。”服務員又試了一次,還是搖頭,“抱歉,真的沒有。”
江月疏:“我是去年辦的,你們店換過老板嗎?”
“我們店開了五年了士,一直都是會員卡製,隻要辦過會員的,肯定都在。”服務員耐心解釋著,“您看您要不重新辦一個?新客戶現在還有額外贈送的……”
“不用了,謝謝。”江月疏笑著點了下頭,“抱歉。”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離開。
從那輛車被過戶到名下,不,是從來都在名下,江月疏就覺得很奇怪。
現在這家店的會員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心事重重地去電玩城(),不知疲倦地又報了他的手機號。
依然沒有。
江月疏坐在電玩城門口看著年輕男玩跳舞機⑾[()]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晃的肢充滿青春活力,卻隻覺得頭腦暈眩。
一切都太奇怪了。
最後,乘電梯去頂樓,走進當時吃過的那家中餐店。
這個確定是用過的,回江城請爸媽吃過一次連鎖店,報他的手機號,打了折。
走到收銀臺,再次要求查一下的會員。
“好的士,請報您的手機號。”收銀員笑得十分和善。
心口卻猛跳著,整個人就像被蒙了層霧,連對方回應的聲音也聽得不太真切:“不好意思啊,係統顯示這個會員號不存在。”
江月疏渾渾噩噩地離開餐廳,夢遊似的下到一樓,在商場門外看見一排銀行的ATM機。
突然想起來什麽,走進其中一個小隔間,手指抖著從包裏拿出那張從沒用過的銀行卡。
謝霄給之後,一直放在錢包裏,連拿都不曾拿出來。
卡片進機,輸碼時,試著輸自己生日。
功了。
左上角的信息欄裏,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江月疏坐在門外臺階上,看著眼前不斷經過的人和車,熱鬧的街景,喧嘩的音樂聲,卻好像被隔離進一個單獨的世界,這些人,這個人間都和毫無關係。
終於知道是哪裏奇怪了。
不是這些東西不在了,而是他這個人,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不恍惚起來。
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嗎?
還是說,一切隻是的一個夢?
可手裏的銀行卡是真的,那些照片是真的,著這條四葉草手鏈,也是真的。
記憶裏那張臉還那麽清晰,他抱過的覺,也還是那麽鮮活溫暖。
江月疏不知道是怎麽到車管所的,像一個機械在和人流,點頭,道謝,再憑著肢慣把車開出去。
已經拿到駕照,江正豪給買了輛小奔馳,上班下班開了幾個月。
他不在,還是學會開車了,並且開得很不錯。
一路漫無目的地,最後停在一棟悉的寫字樓下。
拿著車鑰匙,上了樓。
健房還是那個樣子,進門後,右側是吧臺。
不認識的前臺小姐姐問:“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
“我……”剛張了張口,想說找嚴老板。
突然一個高大健壯的寸頭男人走到麵前:“嗨,,第一次來啊?我是這家健房的高級健顧問,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抱歉啊,我朋友。”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嚴兆走到旁邊,“你去忙吧,這兒不用你了。”
男人看著,依舊很有興趣的樣子,勾了勾:“OK,有需要還是可以找我。”
嚴兆笑了笑,轉過解釋:“他們平時這麽慣了,就想多拉點客戶,沒壞心。”
“……嗯。”江月疏勾了勾,“我知道。”
嚴兆問:“你怎麽突然來延城了?”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來幫謝逢則取車的,但心裏明白,不全是因為這個。
而剛才發生的一切,讓整個人依舊於恍惚之中。
再次開口,連說的話也有點恍惚,甚至荒唐:“你……還認識謝逢則嗎?”
空氣中靜默了一秒,兩秒……足足五秒鍾,嚴兆突然大笑一聲,幾乎要笑出眼淚:“這是什麽新的打招呼方式嗎,弟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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