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有保鏢上來阻攔,楚行的手略略一抬,保鏢們遲疑了一下,都收了槍,退出門去。
罌粟的眼前被淚水潑得看不分明,手依然牢牢在扳機上,槍口住他的額頭。
楚行的結了,忽然溫聲念了一遍的名字:“罌粟。”
恍若未聞,牙關咬的樣子,從外麵都能看清楚。楚行看著,又慢慢地說:“罌粟。”
罌粟不肯聽。
從小不肯聽別人說話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神。倔強而任,拿定了想法後,一意孤行。
楚行麵不變,低聲說:“你會為了李遊纓,而殺了我?”
罌粟突然手勢一偏,對準他的肩膀,扣扳機,“砰”的一聲。
楚行悶哼了一下,皺眉捂住肩膀,從指裏慢慢滲出來。
他閉了一閉眼,像是有些歎息一般:“現在解氣了沒有?”
罌粟看著他,不說話。
再開口時,聲音平靜,帶著決然之意:“從今以後,我蘇璞與楚家再無關聯。要我再踏這裏一步,除非我死。”
楚行的眼睛劇烈一,罌粟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後退,中間竟像是獲得解一般,微微笑了一下。
那是一不可描摹的笑容。竟像帶著一的意,卻未讓人覺得神迷,隻讓人生生覺得從腳底竄上去一寒氣。
“我與您楚爺,最好永生不見,後會無期。”
三天之後,是李遊纓的葬禮。
罌粟和蔣綿去了趟A城。蔣綿站在李遊纓墓碑前和眾人一起哀悼的時候,罌粟沒有靠近去,隻站在一棵白楊樹下,遠遠地看著。蔣綿回來的時候,便看到把頭歪在樹幹上,眼神遲緩,臉青灰,襯著一黑的葬禮禮服,整個人如同死水一樣靜,本看不出一的活氣。
蔣綿走過去,握住雙手,罌粟的眼珠才了一下,沙啞著問:“完了?”
蔣綿瞧著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微歎了一口氣,聲勸道:“阿璞,人死不能複生。你想想以後,想開一點。這件事總要過去,是不是?”
罌粟不吭聲。蔣綿又問:“你這兩天晚上是不是都沒有睡覺?臉差這個樣子。”
罌粟稍微點了一點頭,輕聲說:“睡不著。”
輕描淡寫,神卻能明顯看出已經幹涸到極點。仿佛隻要再加一稻草,就能把一下子垮。蔣綿不知怎麽勸,也不知這三天來自己想了些什麽,竟會了這個樣子。看了一會兒,無言地把拉到懷裏,抱著輕輕去拍的背。過了一會兒,覺得罌粟的肩膀劇烈一。深深埋進蔣綿懷裏,終於低低地抑著噎了一聲。
回C城的路上,罌粟躺在蔣綿上,閉著眼,不說話。蔣綿一下一下拍著的背,過了半晌,覺得的呼吸平緩,像是已經睡著。蔣綿剛鬆了一口氣,就察覺到罌粟渾一,眼珠不停轉,像是發了夢。
在夢裏皺起眉,極是不舒服的模樣。過了一會兒,忽然一聲泣,帶著哭腔出來:“不要再我了,行不行?我不了了。你不要再我了,行不行?”
罌粟蜷起,連這樣疑似崩潰的聲音發出來,竟都是細細弱弱的。蔣綿看著,過了一會兒,見不但沒有停止,渾卻開始簌簌發抖,急忙將搖醒過來。
罌粟睜開眼時,眼神裏還殘留有夢裏的驚懼。蔣綿心裏一,問:“你夢到什麽了?”
罌粟的眼底終於清明了一些,垂下睫,說:“沒什麽。”
蔣綿再問,罌粟無論如何都不說。蔣綿不好,又是歎一口氣,想了想,又問:“這幾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這樣做噩夢嗎?”
罌粟不吭聲,神隻當默認。蔣綿說:“都是什麽噩夢?”
罌粟搖一搖頭,依然不開口。蔣綿拿出哄勸的語氣來:“我們去看一看醫生,好不好?”
罌粟又是搖頭,態度十分堅決。蔣綿又說:“我們一起出去玩一玩好不好?你想去哪裏玩呢?”
這話像是了罌粟某的神經,讓呆愣了許久,才將腦袋緩緩倚在車窗上。接著就是閉上眼微微一搖頭,一副不能更疲憊的樣子。
蔣綿看一直不說話,隻能無可奈何。
回到C城後,罌粟越發寡言下去。每天都隻是趴在欄桿上看著小花園裏的植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樣過了兩天,蔣綿覺得不能再獨下去,將罌粟強行拖去了一場小宴會。
罌粟也不反抗,任由蔣綿擺布。蔣綿讓去換套小禮服,也乖乖去換。隻是到了宴會上也不說話,兀自去了餐飲區,拿著隻托盤,盛了兩顆葡萄,也不吃,隻拿著叉子一點點地叉。
過了一會兒,卻有個妝容致的夫人湊了上來,滿臉都是討好的樣子:“您是罌粟小姐吧?”
罌粟以前在楚家時,曾認真去背過C城這些夫人的名字、長相和生平。現在卻沒心去思索這到底是哪一位,隻瞟了一眼,也不開口。那位夫人像是預料到了的這個反應,也不氣餒,又繼續笑著說:“我是城西喬家的林媛。聽說楚家之中,最得寵的便是罌粟小姐與離枝小姐。尤其是您,楚爺對您……”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罌粟的眉皺起來,一副極度厭煩的樣子。林媛生平幾十年,一貫養尊優人討好結,還沒有遭過這樣的待遇,被罌粟冷冷瞥一眼,後麵的話一下子全都卡在嚨裏。
眼睜睜看著罌粟隨手丟掉了餐盤,完全沒有要禮貌一下的意思,扭頭便離開。林媛的臉頓時尷尬得彩,半晌恨恨地咬牙說了一句:“當自己多能耐!傲個什麽德行!”
罌粟沒有聽到在背後的話,但不久就聽到得更多。林媛湊到了自己的小圈子裏,找到了安的人,幾個人一起在離罌粟不遠不近的地方八卦:“哎呀你居然還去找?現在還頂個屁用!你難道沒聽說前幾天的事啊,楚爺都把這個罌粟逐出楚家啦。”
“就是。你去找罌粟還不如等個機會去找離枝呢。離枝可比好脾氣多了,做事也溫漂亮,哪像某些人啊,把人活活給瘋了不說,末了還覺得不解恨,還非要又給一繩子勒死。這種心腸歹毒睚眥必報的人,你找幹嗎?找死嗎?”
“而且我聽說自從罌粟離開楚家後,楚家上下現在簡直就是一派清明。離枝一直都是不出風頭的那個,現在罌粟一走,個個都上趕著結。楚爺早就把某些看著就不順眼的人給忘了呢,結果某些人還拿自己是當年在楚家的時候呢,自以為是得什麽似的,切。”
罌粟把這些都聽進耳朵裏,臉上也沒什麽反應。旁邊忽然有人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罌粟小姐。”
罌粟聽見了,卻不轉頭,也不說話。路明在一旁解釋道:“你別聽這群婦人瞎說。們全都是編的,沒一句是準的。什麽上趕著結,去結離枝的都是愚蠢……”
他喋喋說了一通,一抬起頭,發現罌粟半句沒聽進去。再去看臉上的時候,頓時張大:“你……”
罌粟的眉眼還是同樣的眉眼,整個人卻已經跟幾天之前不一樣了。即便是那天在破舊倉庫裏時,罌粟整個人震驚絕,卻還是鮮明的。現在一眼看上去,卻完全沒了鮮活的樣子,像是徹底凋零衰敗的海棠,著一再晦不過的青灰氣。
路明定在那裏,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罌粟終於慢慢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滿滿都著“究竟是你滾還是我滾”的不耐煩之意。
“……我滾。我這就滾。”
路明一邊說一邊後退,不敢再看一眼。
路明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一刻的心。
前幾天他去找楚行,醫生剛剛給他肩膀上的槍傷換完藥離開。楚行當時在通電話,路明本以為是哪裏的公務事,走得近了,才聽出竟是和蔣綿。
楚行那時在電話裏提到的,都是有關罌粟的事:“這兩天心應不會好……喜歡喝魚粥,不喜歡吃煮蛋,尤其厭惡煮蛋的蛋黃,從來不吃,煎蛋還好一些……”
絮絮叮囑的話,全都是罌粟平常的小習慣。中間還包括吃米飯的時候喜歡用勺子,不習慣用筷子這樣的小事。還有一些話楚行甚至不厭其煩說了兩遍。那邊蔣綿一一聽完,後麵不知說了句什麽,楚行聽到,沉默片刻,才開口:“不會想看到我。你也不要告訴我打來過。”
路明始終在一旁靜靜聽著,垂首不語。楚行掛斷電話,像是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看到他,說:“什麽事?”
路明卻是言又止的樣子,躊躇了一下,還是低聲問出來:“……爺,您明知會弄到這個地步,當時何必,何必非要殺了李遊纓?”
楚行將他手裏的文件接過去,並沒有回答。一直等路明捧著文件退出去的時候,楚行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開口:“就像我今天才知道,阿涼不是罌粟殺的。”
路明抬起頭來,楚行卻沒有在看他。他正隔著紗布,慢慢按著肩膀上的那塊槍傷。他的力道並不小,卻仿佛本察覺不到痛。過了一會兒,又平淡地開口:“罌粟從小就很哭。我已經忘了,那並不意味著就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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