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雨季，在也在谷雨前後降臨。

平常的日子裡，芝華不會無端想起那輛車和車裡的人。雨季再次開始後，撐著傘再次走回水杉林下，聽著雨打在傘上的聲音，忽然想起還有這麼個人，他說明年雨季還會再來。

口頭一句話，不一定能做數的，芝華沒有期待他真的會來。

況且來了也不趕巧，唐鶯帶著父母去省城驗，順帶旅遊幾天，把培訓班給芝華看著。

芝華的學校也在省城，高鐵回來只要十幾分鍾。原本唐鶯怕麻煩芝華，但芝華倒喜歡這份差事，的專業課程不多，大部分時候是自己訓練，願意和一堆梔子般的小孩們一起訓練。

頭一次獨自帶培訓班，到底不如唐鶯經驗富，沒料到雨天進進出出，踩在地板上的水印是多大的患。

一個又一個打的腳印疊在一起，等到芝華一腳踩上去時，鞋底噗呲一聲往前去，踉蹌跌倒，摔得不太面。

了驚嚇的小孩們圍過來，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七手八腳將扶起來送醫。

再回來時，門口多了吸水的防墊，芝華右腳多了一個石膏。

每到這時節，芝華看著無邊無際蔓延的雨，覺得天像破了個。崴了腳，勉強站著也費勁，挪了一張板凳，靠著玻璃門坐下，一會兒看練功的小孩，一會兒看外面的雨。

今天正好是周末，嚴丁青也會從學校回來，他知道芝華崴了腳，便給發消息說，等培訓班下課來接。

芝華看了眼時間，離下課不到二十分鍾，拿出手機，給嚴丁青發去消息。

教室裡小孩們心都散了，心不在焉地練著作。芝華收起手機，板起臉學唐鶯的樣子，扯開嗓子喊：“手！眼神！作要做到位！”

氣氛被強行拉得熱火朝天，芝華賣力喊了一頓，喊得出了一層汗，本就悶熱的空氣，現在更汗津津。

把玻璃門推開一扇，發現外面雨停了，微風吹得清爽，芝華翕鼻尖，心滿意足吹了會兒風，收到嚴丁青的短信：“出發過來了，大約10分鍾。”

幾乎同一秒，街邊傳來車卷聲，越行越緩直至停下。

烏雲被風吹散，芝華扶著門框看那輛車，正對著太出來的方向，幾片金黃余暉像鋒利的刀片，把集的雲層橫向切開，晃得不由自主瞇眼。

是那個異地車牌號。

芝華目瞪口呆，沒想到他說來，就真的會來。可是唐鶯不在這裡，他仍然等不到想見的人。

倚著門框思索片刻，芝華覺得還是應該過去一趟，盡管現在腳不便，至要過去告知一聲，省得他千裡迢迢白跑一趟。

這趟出去麻煩不，不能一蹦一跳從草坪穿過，打的石子路危險四伏。需要從這棟樓的正門出去，扶著建築牆一點點挪到車的背後，再扶著車到他的車窗邊。

一路艱難地過去，剛被風吹下的汗又浮出來，芝華扶著牆歇氣，匆匆了兩下，一鼓作氣蹦到車邊，臉頰蹦得紅彤彤，還未手敲車窗，玻璃便降下來。

還是那張全副武裝的臉，還是那種海晏河清的姿態，卻大幅度歪著頭，似乎正從上而下打量，最後停在綁著繃帶的右腳上。

芝華有點尷尬，傷的腳虛放在另一隻腳上，“這個啊，我不小心了一跤。”

“你沒必要出來。”程濡洱停了片刻，“地上是的。”

“沒關系，我扶著牆過來的。”芝華挑起斜挎包的肩帶，滿不在乎地笑，“而且已經快下課了，我本來就是要走的，包都背好了。”

囁嚅片刻，似乎怕自己接下來的話打擊了他，“那個……唐老師這幾天都不在，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果然話一出口，他便抬起頭，墨鏡正對的眼睛，幾縷反過來，落在臉上。

“芝華，走吧。”嚴丁青騎著自行車出現在街角，撥弄著鈴鐺朝靠來。

清脆的鈴聲像催促，芝華不想嚴丁青看見車裡的人，畢竟這是唐鶯的。驚慌失措地扭頭要走，被車裡的聲音喊住。

“明天把你在骨科拍的片子帶來。”程濡洱放低音量，不想讓那個逐漸靠近的男孩聽到。

“啊？為什麼？”芝華眨眼，以為自己聽錯。

“這樣我就不算白跑一趟。”

伴隨著他風輕雲淡的聲音，車窗玻璃緩慢升起，在嚴丁青抵達的那一秒，正好嚴嚴實實合上。

嚴丁青住剎車，往車瞥去一眼，看見車窗上反著自己的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在這兒幹什麼？上車吧。”他拍了拍自行車後座。

芝華借著他胳膊轉坐下，眼睛看著車窗，雙無聲開合對他說：“再見。”

“這車停著幹嘛的？”嚴丁青蹬著踏板往前去，車帶起一圈圈水滴。

“沒什麼，就是，問路的。”芝華面不改地撒謊，這是和唐鶯的小，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單車上的男逐漸遠去，程濡洱聽見那句“問路的”，竟不由自主皺起眉，他好像了這對男故事裡的路人甲之一。

一夜雨聲纏綿，天亮時雨勢減弱，這讓芝華行走的難度降低不。雖然不明就裡，還是帶了醫院拍的片子，裝在單肩帆布包裡，再次坐在玻璃門邊，安靜等那輛車過來。

想不到這次來的是兩輛，前面是黑轎車，後面跟著一輛銀灰商務車。

芝華滿心疑，扶著椅背站起來，看見轎車司機從後備箱取出一把折疊椅，撐著傘推著椅過來。

“不用不用，我我可以走路的。”芝華連聲拒絕，拿出自己的拐杖舉到司機面前。

當著一群小孩的面坐椅，實在太興師眾，做不來。

司機只能依的意思，撐著傘帶往商務車去。

車門打開後，芝華被扶著上車，裡面坐了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開口便問要片子。

看著芝華呆楞的臉，他意識到這個孩並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麼的。

“我是骨科醫生。”他耐心解釋，“放心吧，我幫你看看。”

芝華放松戒備，把片子出來給他。看他眉頭一皺又松開，手撐著下似乎疑了幾秒。

“不嚴重啊，我還以為…… ”他把東西還回去，寬地笑笑，“沒什麼需要特別代的，正常養護就好。”

前後不過兩三分鍾，芝華拉開車門出來。司機也沒料到這麼快速，慌忙撐開傘，出胳膊讓借力。

芝華連連道謝，杵著拐杖走到黑汽車旁，車窗再次提前降下。

“這麼快？”程濡洱有幾分驚訝。

“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正常治療就好。”芝華扶著拐杖站穩，衝他咧笑，“但還是謝謝你，雖然我是唐鶯的學生，但你本沒有義務做這些。”

雨聲稀稀拉拉，落得有氣無力。

程濡洱難得有逗弄的心思，問：“你都是口頭謝別人？”

“不是不是，我還是送你……”芝華被提醒，立馬搖頭，打開帆布包窸窸窣窣找，“送你幾顆糖吧，我和唐老師都喜歡吃這個。”

實際上包裡空，當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只能又拿幾顆水果糖充數。

“明天我帶點唐老師送我的霜糖餅，今天實在沒東西……”絮絮叨叨地講。

“明天不來了，明年吧。”程濡洱打斷。

芝華便靜下去，心裡沉了一塊石頭，替他和唐鶯再次可惜，又覺得他不來是正常的，因為唐鶯近期都不在這兒，他沒有來的意義。

雨撲得猛了幾分，拐杖撐在地上挪了挪，偏過子低聲答“好”。

“明年一定讓你們見面。”自顧自地許下承諾。

幾分鍾後，司機撐傘回來，已經融進雨裡，融進灰撲撲的樓房裡。

“出發吧。”程濡洱收回目。

最近程姓表親門越來越按耐不住，子公司作頻繁，有兩家甚至試圖合並在一起。程荔到不安，今年雨季的出巡計劃短一半，導致他也行程匆匆。

太短暫了。在他看來，這裡才是他真正的假期，今年隻逗留兩日，他的假期就結束了。

穿過層層雨雲，程濡洱摘下臉上遮擋，剝了顆糖送進裡。

濃鬱的糖味，刻意的水果味，甜過之後是淡淡的回苦，怎麼會喜歡吃這樣的糖。

他舌尖一頓，終究沒把糖吐出去。

只希明年的假期，能稍微長一點。